如此羞辱的話,穆敬荑自然惱怒,可跟這些關在牢里的囚犯置氣,純屬浪費時間。
突然通道盡頭的牢門嘩啦啦晃了兩下,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紫芙,是你嗎?”
“江大哥!”紫芙快步跑了過去,雙手抓著欄桿哽咽道:“江大哥,他們怎么把你移到這里來了?”
“這里都是死刑犯,白面書生肯定也活不長了唄!”粗獷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語氣中帶著些許幸災樂禍之意。
“胡說!江大哥救死扶傷那么久,就算論積德行善也該活到百歲了,怎能被判死刑?”紫芙憤憤的的瞪過去。
“唉,女子就是愚鈍,這白面書生挖人家祖墳,辦的那缺德事兒比我這搶奪財物的還要惡上三分,死刑算是輕的了,要我說就該凌遲!”
穆敬荑走過去,看向與紫芙隔著欄桿相望的男子。唇上青色的胡須略顯潦草,雙眼帶著一種淡泊于世的孤傲。一身臟污,唯有臉和手還算干凈,確實如對面牢房中的大漢所言,膚色白皙,甚至用慘白來形容更為貼切。
“你就是江靈絡?”她淡淡問道,語調清幽,步子卻尤為沉重。
江靈絡疑惑的扭頭:“你又是哪位,尋在下何事?”
“果真是你?”
見他點頭,穆敬荑激動地沖到欄桿旁,再一次問道:“你真的是江靈絡?”
“你到底是誰?我是與不是,如今已經不重要了!”他松開柵欄,轉身回到鋪著稻草的角落處,趕開一旁的老鼠,淡定的躺了下去。幽幽唱道:“前世因,今日果,了無牽掛,飛身去……”
穆敬荑強壓著怒火,恨聲道:“你知不知道,秦湘她快沒命了?”
江靈絡身子一僵,忽地轉頭,見她正紅著眼瞪視自己,猶豫道:“她……怎么了?”
穆敬荑哽咽著出聲,想著秦湘那日漸孱弱的病容,不覺悲從中來。
“還不是你研制的那個百毒丹害的,她不小心飲了至純之水,如今已過數日,若再得不到救治,便唯有死路一條了!”
江靈絡沉默半晌,突然低低嗚咽起來。
“我對不起她……對不起她啊……”
“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她不耐煩他的態度,冷冷斥道。
“走,怎么走?那家人買通了師爺,誓要將我置于死地,今生我們師徒活著是見不到了,只盼著死后可以一同入黃泉!”
穆敬荑大力拍了下欄桿,怒道:“你給我閉嘴,我問你,那家人給了師爺多少錢?你掘人家墳墓最終成功了沒有,還是干到一半兒就被人發現了?”
“你們快點兒啊,一會兒大人們該回來了!”獄卒站在通道入口喊了一嗓子,催促起來。
“哎哎,這就出來了!”徐亮陪著笑應聲。
紫芙忍不住哭道:“江大哥,你不能死,我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江靈絡起身,快步迎上紫芙:“秦湘她怎么樣了,你見到了嗎?”
“嗯,紫芙見到了,秦湘姐姐昏迷不醒,聽照顧的丫鬟說已經喂不進任何飯食了。”
“我其實挖的不是羅家祖墳,他們只是借機置我于死地罷了,我挖的是他家冤死的丫鬟,他們怕事情敗露,這才想著殺我滅口。都是大家族里的腌臜事,說了也是污你的耳朵。”
江靈絡嘆了口氣,對一旁的穆敬荑道:“你若能救我出去,我...我這輩子都欠你一份人情,不論何時,只要你有求,我必應!”
穆敬荑點點頭,輕挑了下嘴角:“眼下我只要你救秦湘!”
“走了走了,快點兒啦!”獄卒在通道入口大聲喊道。
“哎哎,主子,咱們走吧,否則下回就不好進了!”徐亮小跑過來低聲提醒。
“誒,小娘子,怎么走了,哥哥我這輩子也許再見不到如你一般的美人了,到近前來讓咱瞧兩眼唄,免得我下了地獄還留有遺憾......”
“呸,無恥!”紫芙搶先啐了一口,拉起穆敬荑便往外走:“別理他,平白污了耳朵!”
待腳步聲遠去,江靈絡這才開口:“曹兄,你何必如此作踐自己,無故嚇唬她一個小姑娘干嘛?”
“哼!”壯漢斜瞥了一眼,嘟囔著回到角落坐下:“我就是氣惱,你這個白面書生,憑啥左一個右一個丫頭來看你?
我是長得糙了些,可至今竟無一人來看,連那隔壁的二丫都不想我,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曹兄一方英杰,自有慧眼識金之人,只是還未遇到罷了!”
“唉,恐怕這輩子是遇不到嘍,你小子若是能出去,還望幫我看一看家中老娘,也不知她老人家住的那房子漏沒漏雨......”
“曹兄放心,在下定銘記在心,若有機會一定救你出去!”
“算啦算啦,沒有期盼就不會失望!”壯漢擺擺手,倒頭睡了,鼾聲即刻便響了起來。
這邊,穆敬荑幾人走出大門,回到了馬車旁。
“接下來咱們去哪?”徐亮問道。
“送禮求人,既然他們送銀子,那咱們也送!”穆敬荑一時也想不出什么高策,只得選擇笨辦法。
紫芙扁著嘴有些擔憂:“若是對方家大業大,咱們才力拼不過怎么辦?到時候銀子也花了,事情還未如愿。”
徐亮甩了下鞭子,示意她們上車:“主子,換個地方說話吧!”
穆敬荑瞟了眼已站起身走到門口探看的獄卒,迅速扯了下紫芙,低聲道:“先上車再說!”
馬車逐漸駛離大牢門口,向喧鬧的街市行去。
三人在城中找了家客棧,定下兩間房,安頓好車馬,隨著伙計上了二樓。
“客官,就是這兩間,鑰匙您拿好嘍,有什么事沖樓下招呼一聲就成!”伙計交待完,領了十幾文賞錢,樂呵的下去了。
三人進了屋,各自坐下,就著接下來的事情探討起來。
“掌柜,這送禮的事可行嗎?咱們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對方不賞臉或者收了銀錢卻不辦事……那該怎么辦啊?”
穆敬荑嘆了口氣,沉吟了一會兒:“這樣吧,你負責送禮,一次不要送太多,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最好是將那戶執意為難江靈絡的底細打聽出來,還有這位師爺的住所,打聽的越詳細越好。”
紫芙有些不解,輕扯了下她的袖子:“你想到什么好主意了嗎?”
徐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行,小的盡量打聽清楚,只是這時間拖得越久,秦姑娘那邊就越危險。”
“嗯,我明白,我這邊也會積極想辦法的。還有紫芙,你每日里爭取去一趟牢房,盡量讓江靈絡吃得好些,也免得有人對他私下動刑令咱們不知曉。”
“好!”
“那就這樣,咱們分開行動,我也出去轉轉,看看能不能獲得些線索。”穆敬荑起身,簡單整理了一下鬢發衣角,快步出了門。
想要獲得所需的信息,最好的地方就是到茶館酒樓等人流聚集的地方坐一坐,聽聽南來北往的人閑談。
雨后的祈安縣城不管是屋舍樹木,還是街道馬車,都顯得格外干凈整潔。行人們的衣襟也顯得鮮亮了不少,羽扇綸巾,羅紗瑤裙,或風流倜儻或婀娜嫵媚,光是這些就可見祈安人的生活狀態。
嗒嗒的馬蹄聲不絕于耳,行人每走一會兒就要停下來讓行。穆敬荑盡量沿著路邊走,生怕有那疾行的車馬刮蹭到她。
“哐哐”伴隨著銅鑼聲,兩列衙役手中舉著肅靜的牌子,在前面小跑著開路。后面一頂簇新的青布小轎,由四個身材壯碩的轎夫抬著,顫顫悠悠隨行。
穆敬荑自打穿越過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陣仗,不免有些好奇,駐足觀望起來。
直到其中一個衙役氣勢洶洶的沖到近前,她才后知后覺的看向左右。
不知何時,道路兩旁的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唯有她一人還站在那傻愣愣的盯著儀仗看稀奇。
“大膽,見到縣太爺過來,竟敢拒不下跪,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衙役上前抬腳就踹。
穆敬荑匆忙躲閃,轉到一旁恭敬行禮:“民女不知青天大老爺到了近前,一時走神這才跪拜遲了,還望官爺恕罪!”
“沒看見?這整街的人都瞧見了,只你一人未見,我看你這倆招子留著也無甚用處,不如直接廢了!”衙役一臉兇狠模樣,出口的話令人不寒而栗。
這時小轎窗口處的簾子掀了條縫兒,里面的人招了招手。
衙役見了連忙跑過去,弓著身子道:“老爺,有何吩咐?”
“將那女子帶上,押到衙門里審問!”
“是!”衙役轉身又跑了回來,伸手就要抓穆敬荑的手臂,嚇得她慌忙后退,險些撞上一旁跪拜的百姓。
“竟敢違抗執法,好啊!”衙役沖身后一招手,頓時幾個壯漢沖將過來,把穆敬荑圍在了當中。
刀劍觸碰頸項的感覺著實不好。
“各位官爺,誤會誤會,民女伏法便是,無需押解著。”她舉著手一臉討好的笑,心中默念著好漢不吃眼前虧,說服自己放寬心,隨機應變。
估計衙役們也覺得以她的能力很難有脫逃的可能,只驅趕著她隨著儀仗一同前行,并未再過多為難。路上的人因為都是跪拜模樣,誰也沒發現這隊伍里面還夾雜著一位女子。
穆敬荑以第一視角身臨其境的觀看了一場七品芝麻官出行的表演。心中不禁感嘆,這大權在握的感覺確實容易腐化人,沒有點兒毅力還真就拒絕不了。
行至縣衙門口,衙役分列兩旁,青布小轎當先走了進去,她也被人驅趕著進了衙門。
祈安縣的衙門比之昌隆縣略新了些,門窗廊柱上的漆好像都是新刷上去的,隱隱還能嗅到味道。
“將人帶上來!”大堂之上,縣老爺一聲令下,穆敬荑正站那瞧熱鬧呢,突然被人猛一推搡,直接跌到了大堂中央的地板上,兩旁衙役手扶木杖同時一戳,口呼“威武......”
她身子不覺一抖,慌忙爬起,仰頭看去,前方正是‘明鏡高懸’幾個燙金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