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民女并沒有冒犯不尊之意,皆因昨晚做了個夢,說有位造福百姓的神明于今日午后伴著鳴鑼金光現于街市,從此民眾安居樂業,福澤綿長!”話落,她恭敬跪拜,模樣既虔誠又激動。
高高在上的縣官猛地一拍驚堂木,嗤笑道:“一派胡言,真當這里是茶館酒樓供你說書唱曲兒吶?”
穆敬荑縮了縮脖子,依舊伏地不起,倔強開口:“大人若是不信,民女也無話可說,但民女并未說謊,的確看到了金光。”
縣官氣的提起驚堂木正要砸下去,突然從一旁的小門兒里,走進來一位留著兩撇胡子的干巴老頭。那人湊到縣官近前,悄悄咬耳幾句,站在了下手位置。
“啊...嗯......今日你拒不跪拜是真,啊......但是,本官今日心情好,就先饒你一次,啊...下不為例,速速滾出去吧!”
穆敬荑疑惑的抬頭,正看到縣官擺手攆人的動作,心中頓時歡喜,竊笑著謝恩,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她抬頭的一剎那,坐在上面的縣官,頓時看了個滿眼,端到一半兒的茶碗復又放下。抬手指著人離去的方向,對底下道:“這女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衙役們哪知道啊,不是禁聲就是搖頭。
“唉,一群蠢貨!”縣官氣惱起身,倒背著手快步向后院走去。
沁芳茶樓,穆敬荑坐在一樓角落處,默默喝著茶水。此時她身上的衣衫頗為素雅,極不顯眼兒,恰好躲在此處聽閑話。
“誒,你說的不對吧,師爺這都娶了三房小妾了,正頭兒娘子也還健在,怎會無緣無故娶個平妻進門?”
一位穿著短打衣褲的年輕男子,一邊斟茶,一邊對著旁邊鼓著腮大嚼特嚼的白胖男子道。
白胖男子接過茶碗,將口中的糕點抻脖兒咽下。“那有何新奇的,宋師爺打年輕那會兒就干這個,多少年的老資格了,有時候啊,他的話比縣令大人的都管用。”
“啊,有那么夸張嗎?什么樣的出身能嫁給他做平妻,低了只能做妾,高了人家怎會看得上他?”年輕男子竊笑,掩著半張口悄聲道:“這么大歲數,怕是那床笫之事都不......”
“誒,不準妄議上官,小心治你的罪!”
“切,此等言論咱們只私下里說說。”
白胖之人欠了欠身子,伏在桌上低聲道:“唉!要說這嫁過來的平妻,出身也著實尷尬,聽說其父早前做過天子近臣,可惜后來被貶,到臨縣做了縣丞。”
“縣丞也不錯啊,怎會甘愿讓女兒給個師爺做小?”年輕人皺眉,有些懷疑這消息的真實性。
“那是活著的時候,可憐他只在任幾年就病逝了,如今這位小姐除了一個不成事的哥哥,就再無親人了。”
“哎呦,那這說是官宦世家,又無人當官......確實尷尬。”年輕人搖搖頭,端起面前的茶碗啜了一口,咂咂嘴兒,不禁唏噓起來。
“哦,我想跟你說的是另一件事!”白胖之人神秘笑道。
年輕人放下茶碗,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昨日不是下了大雨嗎?那位小姐正帶著嫁妝車馬趕往咱們祈安縣城,結果路上遇到大雨,便打算尋個地方避一避。
誰知她是不是上輩子做盡了惡事,竟遭了天譴,接連被雷劈中,轉瞬之間死了好幾個隨行的丫鬟仆役,連馬車都燒了兩輛,嚇得那小姐欠點兒魔怔嘍。”
“我的天,此等不祥之人嫁進宋府,還不得帶來禍患啊?”
“唉,不管是福還是禍,人家老頭兒活了大半輩子也值了。聽說那小姐長得極具美貌,世人看了均要神魂顛倒,夜不能寐。”
“那是美還是丑啊......”
穆敬荑溜溜喝了一肚子茶水,聽了各種閑話入耳,其中她尤為想知道的羅家與江靈絡的事卻無人提及,只聽說宋師爺的大夫人慣愛禮佛,縣令大人有些懼內。
眼見著日頭高過正午,她也坐的累了,便起身結了茶錢,邁步向外走去。
日陽正烈,她只得循著陰涼處前行,走著走著突然聽到對面有腳步聲,抬眼一看是個陌生男子,連忙錯開身形。誰知對方也是同樣意圖,兩人相對,無奈之下她再次躲閃。
接連幾次,誰也沒走成。
穆敬荑索性停住腳,伸手一讓:“您先請!”
對方輕笑著同樣伸手:“姑娘先請!”
她一想,倒也行,能走就可以,便邁了步子,結果“咚”地一聲,兩人還是撞到了一處。
這下穆敬荑的帷帽也飛了,人也摔在了地上。最可氣的是剛剛那一撞,害得她咬了自己的唇,抬手一抹,發現已是見了血。
“姑娘沒事吧?”那人伸出手,想要拉她起來,紅著臉帶著些愧疚模樣。
“你這人怎么說話不算數啊,不是要你先走了嗎?”她氣惱的埋怨一句,自顧自爬了起來,也沒理對方伸過來的那只手。
男人尷尬的笑笑,將手收了回來。見到掉在地上的帷帽,連忙緊走幾步撿了起來,左右翻看了一下,抿唇輕笑。
“笑什么?”穆敬荑白了他一眼。
“姑娘肖像我一位舊友......”他的臉上逐漸現出悠遠神色,喃喃地道:“也不知如今的她是否過得如意,終是我負了她......”
穆敬荑一把搶過帷帽,戴在了頭上:“謝啦!”
“姑娘不問我那位舊友是誰嗎?”那人突然攔住她的去路,悲切問道:“你是真不認識我,還是裝作不認識我?”
穆敬荑歪過頭,蹙著眉頭瞪他一眼:“你這人有病吧,你我從未見過,我管你是誰作甚?”
“荑妹妹,我是......”那人猶有不信,死盯著她的表情變化:“你竟是變心了嗎?”
“哎呀,起開!”穆敬荑猛地出手,用力一推,那人一個趔趄,被迫讓出了路。
“荑妹妹,我知道是我失信于你,可我也是有苦衷的,若是...若是能給我個機會,我今后定會好好待你......”
穆敬荑這邊還以為自己遇到了變態,早就跑走了。
回到客棧,她剛洗了把臉,紫芙便回來了。
“穆姐姐,你那邊怎么樣,可有什么新消息?”
“我估摸著咱們路上救的那位瞿小姐就是縣衙里宋師爺新娶得平妻。”
“啊,那咱們這路還行得通嗎?她若知道是咱們要求師爺辦事兒,還不得刁難死咱們啊?”紫芙瞬間苦了臉。
“唉,此路行不通,就換一條,總有一條適合咱們。”穆敬荑倒是沒有喪氣,依舊笑著:“我還聽說縣令大人懼內,咱們若是從縣令夫人那邊兒著手,也許會好些!”
“縣令夫人?”紫芙不解。
“誒,我知道一種叫芙蓉露的養顏方子,不如咱們做一些湯水,給那位夫人送過去。
到時候勾得她上了套兒,咱們就說這是牢里的江神醫調配的,若是能放他出來,還會有更多的養顏房子問世。”
穆敬荑的話令紫芙雙眼立時有了光,恨不得現在就趕去藥鋪。
“別急別急,咱們先吃了飯再去也不遲!”
紫芙被扯住袖子,無奈嘆了口氣:“好,那咱先吃飯!”
傍晚,兩人借用客棧廚房,用剛買的藥罐子熬好了芙蓉露,裝在一個精巧的瓷瓶里,用木塞封了口。
回到房間時,正遇到剛剛回來的徐亮,臉曬得通紅,咧著嘴一副痛苦模樣。
三人進了屋,穆敬荑便問道:“你這是去哪兒了,怎么形容如此狼狽?”
“小的扮作苦力幫著縣令大人家搬了大半日的雜物。”
“你先喝口茶!”紫芙遞了茶碗過去,徐亮早已干渴難耐,迅速接過,咕咚咚灌了下去。
“有什么收獲?”穆敬荑問道。
徐亮抹了抹嘴角兒,興奮道:“我見到了縣令夫人!”
“這有什么好高興的?”紫芙倒茶的動作立時頓住。
徐亮正等著喝呢,不禁催促道:“倒啊,我都快渴死了!”
“大家說好了去打探消息的,你卻還有心思想別個!”紫芙重重放下茶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拉著臉生起氣來。
穆敬荑倒不認為徐亮只是為看新奇,他雖然不夠足智,但還算本分。“紫芙,你話不能只聽一半兒,我相信徐管事不會無的放矢。”
徐亮拿起茶壺,自斟自飲又喝了三四碗茶,這才痛快地吐了口氣,笑道:“還是掌柜的懂我,我得幸見到那位縣令夫人,才發現她竟是個滿臉斑點兒的大胖子。
唉!縣令真真是可憐啊!”
“這些消息有什么用?”紫芙撇撇嘴,“還不如我的消息靠譜。”
穆敬荑立即來了神兒,那你先說說。
“我得知江大哥在獄中之所以沒遭什么大罪,全依仗咱們早上遇到的那位粗魯之人。”
“你是說對面那個壯漢?”穆敬荑瞬間驚愕。
“嗯,我也是聽江大哥講了才知曉,其實曹大哥是個面冷心熱的人,之前他是故意氣你才那樣說的!”
“那也不行啊,我家小姐豈是誰都可以污蔑的?若不是那廝被關了起來,咱們又著急救出江神醫,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頓不可,最起碼也要讓他罪加一等!”
徐亮揮了揮拳頭,雙眼一瞪,表現得極為憤慨。
紫芙很尷尬,沒有接茬兒。
“算了,你的意思是江靈絡很感激那人,想為他做點兒什么?”
紫芙點點頭。
“可他一個殺人搶劫的主兒,比之旁人要危險的多,咱們幫他不就等同于害人了嗎?”
“不是,曹大哥不是那樣的人......”紫芙也沒什么有力的說詞,只垂著頭支吾著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好了,不說他了,先想轍救出江靈絡解了秦湘身上的毒才是正事。明日徐亮繼續打聽這位縣令夫人的行蹤,我們好制造個與其偶遇的機會,這樣才好推銷那芙蓉露。”
徐亮聞言,激動地拍了下手:“對對,小的就是這意思,那位縣令夫人若是飲了芙蓉露,定會對咱們有所好感,求她辦事到時候也能順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