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頭瞄了眼窗外,發現自家爹娘并未走遠,只得偷偷咽下,痛苦的五官都皺在一處了。
對著桌上的東西運了口氣,快速掃視了一遍屋子,一眼就相中了柜上的陶制花瓶。
穆云山眼睛余光瞥見自家丫頭抱著個陶瓶出去了,還有些納悶。待回到屋中才發現那包子和粥都被吃了個精光,不禁倍感欣慰。
如今夫人難得起了做飯的興致,他歡喜都來不及,哪里舍得打擊。
丫頭能捧場,說明她孝順,是個好孩子。
妻賢女孝,不正是他穆云山一直渴求向往的嗎?
作坊院外,穆敬荑賊兮兮的看著棗紅馬:“小紅,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出來,要不要嘗一嘗?”
棗紅馬歪著頭眨眨眼,猶豫著張了口。
“嘻嘻!”她左右瞧瞧,見并無旁人,這才從懷里將包子拿了出來,迅速塞到了棗紅馬的嘴里。
小紅正猜想著會是什么好吃食呢,突然發覺嘴中多了一物,宣宣軟軟味道特別,皺著眉頭嚼了嚼。嗯?好像還不錯,隧大口吃了起來。
穆敬荑小心的看它咽下,長長舒了口氣,接著她又哄小紅將那花瓶里的粥也一股腦喝了。
完了,笑嘻嘻拍著馬頭,一副慷慨模樣:“以后咱倆有福同享,我再得了好吃食還分給你啊!”
棗紅馬感動的蹭了蹭她,長長的馬尾甩了又甩,似是心情格外愉悅。
目的達成,她拿著花瓶跑去井邊清洗干凈,又順勢從四周采了些野花插在里面,這才哼著歌兒回了作坊。
“丫頭你這是做什么去了?”穆云山問道。
趙氏瞥見她手里的花瓶,嗔怪的嘟囔一句:“凈知道玩兒,也不想著教我算盤!”
“娘,我這不是回來了嗎?就是覺得外面開的花兒好看,想著采一些擺在屋里,添點兒朝氣。”穆敬荑彎著嘴角,將花瓶放回了原處。
“你這幾日不去店里,能行嗎?”穆云山道。
“我待那陶土調制好,放一旁陳腐上就回。”她應了一句,快步出了屋子。
趙氏有些不高興,瞪了丈夫一眼:“你攆她干嘛?咱閨女一月能回來幾趟?”
“哎呀,彩兒,我不是那個意思,丫頭畢竟擔著店鋪掌柜的差事,怎么著也得負責不是?要不然何侄子回來也不好交代呀!”
“哼!”
“彩兒……”
穆敬荑這邊兒忙的熱火朝天,左手累了,就換右手,右手累了再換左手。
到晌午時,終于將那為數不多的陶土碎塊研磨完了,接著便是一遍遍過篩再研磨、待幾種顏色的陶土全部變得細膩,便開始淘洗沉淀。
早上沒吃東西,胃口有些疼,正想著午飯能吃口,趙氏就勤快的拎著食盒來了。
她遠遠瞧見,急忙洗干凈手臉,與穆云山打了聲招呼,說是想起一事,便騎著小紅匆忙離開了。
也沒有走多遠,就是昨晚去的酒樓,穆敬荑點了兩個小菜一碗飯,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實在太餓了,空著肚子忙了半日,說話都有些沒底氣,撲通撲通虛的厲害。
“咚”一個酒壺重重落在她面前的桌上,接著便是板凳挪動的聲音,一個身著松柏綠的身影坐了下來。
“荑妹妹怎一個人來酒樓了?嘖嘖……瞧著怪可憐見兒的!”那人說著話,伸手就去抹穆敬荑嘴邊粘的飯粒。
然后在她一臉驚訝的目光里,微瞇著細長的雙眼塞到了自己口中,一下一下緩慢嚼著,似醉非醉的搖晃著腦袋。
之后淫笑著吐出一句:“荑妹妹的小嘴兒就是香甜,嗯……”
“嘭”穆敬荑怔愣的看著眼前的王頡身子忽的倒仰,爬起來時一只眼圈兒已變成了青紫色。
“誰,誰他媽動手打爺?”他惱怒的看向左右,大聲叫嚷道,嘴角不住的抽著冷氣,眨著眼睛抬手,一副想揉又不敢揉的模樣。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在我們大人面前還敢稱爺,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身強力壯的小廝雙手握拳,眼露輕蔑的瞧著他,冷冷斥道。
“你……你又是哪個?”王頡不禁后退兩步,看向來人。
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神色冷峻的站在小廝身后,長身玉立氣宇軒昂,雖然身著便服,卻難掩威嚴之色。
在朝暉,膽敢稱大人的必定是官府之人,量他王劼再混賬也清楚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他惹不起。
“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調戲良家婦女,論罪......”男子的話還沒有說完,王劼便撲通跪地,連呼冤枉:“求大人明鑒,這丫頭實是小的未過門兒的妾室......”
“啪”可憐他話未說完,臉上就挨了狠狠一記巴掌,清脆悅耳,力道著實不小。瞬間王劼的左臉就腫了起來。這下再搭上右眼的一圈兒青紫,整個兒開了染坊。
“誰是你小妾?再渾說小心我撕了你的嘴!”穆敬荑厲聲喝道,臉上盡是怒色。
男子冷冷一笑,手一揮,幽幽道:“還不滾,是想坐牢嗎?”
嚇得王劼一激靈,跳著腳兒就竄了出去,很快沒了蹤影。
“荑妹妹,好久不見!”男子淡笑著上前,自顧拉了把椅子坐了,一副打算敘舊長談的架勢。
穆敬荑眼睛循著他的動作落在那幾根輕敲桌案的手指上,微一蹲身:“謝大人仗義解圍,民女不勝感激,無奈家中事務繁忙,只能先行告退了!”
“荑妹妹,我難得來一次這里,你就不能陪我吃頓飯嗎?”男子伸手想要拉住她,卻被躲了開去。“我知你惱我,可...可我那時也是迫不得已......”
穆敬荑邁步就要離開,她對眼前之人沒興趣,更不愿聽他聒噪。
閆良無奈,連忙站起身,伸手虛攔了一把:“好好......我走,你繼續吃吧,別餓壞了肚子!”
“老爺...這......”隨侍的小廝有些看不過眼兒,卻見自家老爺默默擺了擺手,轉身出去了。“唉,真是不識好歹!”他瞪了一眼,小跑的追了出去。
穆敬荑見人已離開,下意識撫了撫肚子,又坐回椅子里,抄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
臨江鎮王家大院。
“爹,咱們這兒縣衙里您有熟人嗎?”王劼連呼帶喘的跑回家,直奔父親書房。以往這里一直是他最厭惡的地方,若不是今日被欺得狠了,他是萬萬不敢來的。
“怎么,又惹禍了?”知子莫若父,王璟合放下手里的賬冊,扭頭問道。
“爹......兒子委屈啊,今日竟被一個冒充官差的人派手下打了......”他哭喪著臉,撲到父親身前,抱著大腿就哭了起來。
王璟合氣的額頭青筋直冒,兒子那臉腫的厲害,又是青又是紫又是紅的,著實凄慘,往日里他再氣也沒下過如此狠手啊。
“閉嘴,哭什么哭,有事說事!”
王劼抽抽噎噎抹了把眼淚,將剛剛經歷的事情添油加醋篡改了一番,講給了父親聽。
王璟合雖深知自家兒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燈,可如此聽來,也難免動怒。“你說那人只及弱冠?不對啊,咱們昌隆縣的縣令早就到了知命的年歲了,肯定不是他。”
王劼懊惱地拍了下大腿,站起身坐到了椅子上,比手畫腳的解釋道:“要不說呢,兒子當時也是被打蒙了,這才沒反應過來。
可之后越想越覺得不對,就帶人回了酒樓,結果店家卻說他們早就走了。因此兒子猜測那人定是扯了謊,頂多也就是個富家小子,有幾個臭錢兒得主兒。”
“難道是縣令家的小子?嗯,也對不上......”王璟合想了半天也沒個結果,忍不住戳了他腦門兒幾下。
“你呀你呀,讀書讀書不行,經商經商又閑辛苦,整日里不務正業,游手好閑,不挨揍才怪呢!”他恨鐵不成鋼的斥了幾句,眉頭不覺間擰成了川字。
“爹,兒子知道錯了,求您幫忙查查,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咱們縣里的官兒。哼,若不是,兒子必將今日所受的欺辱加倍還回去!”王劼咬了咬嘴里那東倒西歪的牙,恨恨的揮了揮拳頭。
“行,我這就給你問問去!不過我可告訴你,以后再不準如此莽撞了。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一定哪次趕倒霉,你就踢到人家的刀刃上了!”
王璟合起身,將桌案上的東西斂了斂,背著手便往外走。
行至門口,卻發現兒子并未跟出來,立即扭頭,就見王劼正對著桌案的方向,抻著脖兒,探著腦兒,兩手悄悄的翻開一條縫隙,瞇著眼睛向里觀瞧。
王璟合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腳脫下鞋子,照著兒子的后背就丟了過去。
“啪...稀里嘩啦......”
可惜他這準頭兒并不咋地,人沒砸到,放在墻邊的撣瓶卻碎了一個。
王劼聽到聲響嚇得一哆嗦,慌忙抱頭蹲了下來:“爹...爹...孩兒知錯了,孩兒知道錯了!”
“你,你個逆子!”王璟合不覺悲從中來。
穆敬荑這邊兒吃飽喝足,又回到作坊忙了半日,總算將那格外精細的陶泥放到陶盆中用油布密封好了,蓋上木蓋兒,等待陳腐過程的到來。
天色將暮,她婉言謝絕了趙氏吃完晚飯再走的提議,騎著小紅往福全鎮趕去。
回到凌霄苑正趕上大伙吃晚飯,安康笑著迎上來:“小姐,灶間給您留了飯,要奴婢給您端屋里去嗎?”
“嗯?咱們不都在一屋住著呢嗎,哪有吃飯的地方?”她疑惑問道。
“主子,您不在的這兩天,后院的屋子已經干透了,秦姑娘便下令讓大伙搬了進去。”
“哦,原來是這樣啊!”穆敬荑點點頭,余光瞥見棗紅馬悠悠達達回了馬廄,慢條斯理兒的嚼上草料了,這才邁步往后院走。
“秦姐姐身子還虛嗎?”
“奴婢看著倒是與之前并無兩樣了。”安康說完轉頭進了灶間。
“你回來啦!”秦湘推門走了出來,臉上噙著溫和的笑,仿佛之前的不愉快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