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著話,徐二郎一邊大步走上前來。
瑾娘還沒有回過神,他已經搓熱了手,大手鉆進被子里,順著衣襟摸到了瑾娘溫熱的小腹處,“來月事了?”
瑾娘無語了兩秒,這哪兒跟哪兒啊。她回說,“沒有啊,距離我月事的日子還有……”幾天時間吧?
未盡的話被瑾娘吞了回去,她突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瞪大眼。“今天多少日子來著?”瑾娘拉住徐二郎的袖子忍不住問他。
徐二郎眉眼一跳,說了句“今天初二,龍抬頭的日子,也是咱們請人算好的宜出行的黃道吉日。怎么,這你也能忘?”
她之前沒忘的,這不剛被某個猛然從腦海深處躥出來的念頭嚇住了,就給忘了么。
瑾娘當下露出個哭相,“我月事一貫是月初就來的。”反正自從榮哥兒滿八個月,她身上又來了月事后,月事就準當的很。每月初一必定會來,從來不會往前提或是往后推,畢竟有桂娘子這個大殺器在,她就是想月事不準,也不大可能。
可一貫初一就來的月事,如今初二了還沒來。瑾娘淚眼巴巴的看著徐二郎,不會吧,榮哥兒才剛脫手,她就又有孕了?還是在趕往河州走的這個節骨眼上,這是老天爺看他們趕路還不夠辛苦,所以加了點籌碼?
瑾娘淚眼朦朧,徐二郎此時也有些無措。有了榮哥兒后瑾娘沒想近幾年再要孩子,所以他們一直有避孕,按理這個“意外”不該來。但是,想到過年那幾天聽到吏部已經辦妥了他前往河州的調令,一時激動,不免放肆了些。
徐二郎努力穩住,牽著瑾娘的手讓她別激動,“許是沒那么準,只是過年那段時間勞累,日子錯開了也不是沒可能。”
瑾娘哀怨的看過去,“你覺得這可能性有多大?”
徐二郎看她苦哈哈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來。“沒事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瑾娘氣的拍他,“不是你帶著孩子,你就說風涼話吧。我這才剛脫手一個,能爽快些日子了。結果可好,討債的又來了。”
徐二郎將她抱在懷里,順著她的背讓她消氣,“我讓大夫過來給你診診脈,看究竟是不是。”雖然有八成把握,但還得確認一下。
瑾娘有些排斥,不想診脈。但這事兒是能胡鬧的么?孩子來了是緣分,確認了之后行事也好有點忌諱。即便沒懷上,那以后也不用提心吊膽不是?
所以她就說,“讓青禾去把大夫請來吧。”
因為錢夫子和桂娘子不能同行,而去往遼東的路上不管大人小孩兒一個防備不住,難免有點頭疼腦熱不舒坦的地方,所以保險起見,他們特意尋了一位大夫隨行。
這大夫還是桂娘子介紹的,也是苦命人。因為一位病人往他的醫館送的不及時,他給扎針止血的時候病人就咽了氣。那病人家人都是混不吝,為了討些賠償,把老大夫的醫館給砸的稀巴爛。老大夫的閨女就在那藥館中負責抓藥,結果被猛然丟過去的一張凳子砸中太陽穴,當場就沒了。老大夫的老妻那里受的了這個?本就孱弱的身子受了這么大刺激,沒幾天也跟著去了。
原本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不過幾天時間就家破人亡。老大夫當時服了致命的毒藥,也要跟過去一家團聚。若不是小徒兒早早防備著,看勢頭不對就出去找大夫,恰好碰見路過的桂娘子給幫襯了一把,否則,如今有沒有老大夫這個人還兩說呢。
老人心灰意冷,也不愿守著老家徒惹傷悲,恰逢桂娘子不能跟著徐家北上心存愧疚,就將他介紹了過來。倒是沒想到,這才離京沒一天時間,老大夫就派上了用場。
那老大夫醫術不如桂娘子,但是基本的滑脈還是能診斷出來的。老人家逢家破之后診出喜脈,原本愁苦的面容上都不由帶上幾分欣慰和喜色。
但瑾娘畢竟月份還小,還不足一月,他有八成的把握這是喜脈,但為人醫的本性還是讓他沒把話說滿。
瑾娘聽老大夫說,要過半個月診脈再看看,心中越發篤定,肚子里這是又有討債的來了。這瞬間她已經平復下心緒,倒是忍不住笑起來。
她生的兩胎,生小魚兒時還安穩,可有榮哥兒時,已經到京城了,那時候都不曉得在平陽就懷上了他。也幸好趕路時沒吃什么苦頭,孩子一直安然無恙,不然有個差池,真是后悔莫及。
誰料到,肚里這個跟他哥哥差不多,也是個命苦的。這才剛開始趕路,她/他就來報道了。
趕路本就辛苦,加上越往北走天氣越寒冷。聽徐二郎說,遼東那地方冷的邪門,不到三月半冰雪都不會融化。如今遼東的百姓除非為了生計奔波,不然等閑不會出房門。實在是太冷了,不帶著厚帽子,都擔心把耳朵凍下來。
就是如此惡劣的景況下,她偏懷上了。瑾娘不由念叨:肚里這個可不如他姐姐會挑選投胎的時機,這是個命苦的!
瑾娘給肚子的崽子蓋了“命苦”的戳兒,徐二郎送走了老大夫,此時卻對著瑾娘的肚子發呆。
瑾娘回神后,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凝重表情,夫妻幾年下來,她多少猜到他現在在想什么,不由警惕的開口說,“你別想現在送我回去。我告訴你,我肚里揣一個就夠累了,小魚兒和榮哥兒之后就交給你管教。你想讓我帶著他們回京城,自己好輕輕松松的去河州上任,別說門了,連窗戶都沒有。”
她氣咻咻的,躺在榻上將自己裹成個蠶繭,背過身去不看徐二郎。徐二郎玲瓏心腸,如何聽不出她后幾句話只為了強調不回去的心思?原本他確實想讓她回去的,畢竟路途顛簸,天氣又冷,她懷了身孕本就嬌氣,再受這些罪不定怎么難受。可她不想回……那且就不回了,之后讓車隊走慢些,他跟著照顧她總可以。
徐二郎如此想著便說,“不逼你回去。但你年紀不小了,懷這胎又不比之前,那你這段日子就好好歇著,別再忙東忙西的了,好不好?”
瑾娘想說,她什么時候忙東忙西了?可話沒出口,她就又一個激靈想起徐二郎說她“年紀不小了”!!!
講道理,她十六歲嫁給他,至今他們成親還不過五年。五年而已,她才二十一,即便算虛歲,也不過二十二。她怎么就年紀不小了?她這個年齡,放在上輩子剛剛大學畢業,正是青春貌美的時候。即便在如今,她也是個妥妥的美少.婦,她自認自己保養的還是很好的,不說皮子白皙細膩順滑如絲綢,頭發烏黑油亮似綢緞,身段婀娜窈窕凹凸有致,可怎么也不該和“年紀不小了”這五個字沾上邊吧?
扎心了,這真的扎心了!瑾娘扭過身怒瞪著徐二郎了,決定最少要和他冷戰到天黑。
大直男,說話不過腦,說的這都叫什么!她明明年輕貌美一朵嬌艷欲滴的玫瑰花,到他嘴里都快成老白菜幫子了!冷戰,必須冷戰!!!
瑾娘小脾氣上來了,徐二郎哄也哄不住,最后苦笑的摸摸鼻子,暗悔她如今是個孕婦心思敏感,他說話還不顧及些,難怪瑾娘不理他。
徐二郎得了教訓,自此再不敢在瑾娘面前提及“年紀大”幾個字。即便之后瑾娘問起,他也求生欲很強的夸她保養有道,瞧著和十八歲的大姑娘沒多少差別。這讓瑾娘很滿意,由此徐二郎的日子也好過許多。
說這些就扯遠了,且說眼前,徐二郎下了馬車去安排晚上住宿的事兒,長樂則抱著榮哥兒和小魚兒一道過來。
長樂和小魚兒是知道瑾娘這里請了老大夫的,因而兩個丫頭面上都有些焦急,上來就問瑾娘那里不舒服。瑾娘還沒來得及回答呢,長樂已經迫不及待拿了她的胳膊過來,仔細給她診脈。
好吧,瑾娘原本還想糊弄一下孩子,這下也不用糊弄了。她都忘了,自家長樂如今醫術可不低,興許一些疑難雜癥長樂治不來,但是基本的感冒燒熱脫臼等問題,長樂解決起來也是手到擒來。
瑾娘不敢小瞧了長樂的本事,畢竟這丫頭可是得了桂娘子的真傳的。而讓桂娘子評價,長樂這幾年學的可不差,她又是個在醫術上有天分的,若是持之以恒的學下去,不需要十年二十年時間,怕是僅需要七八年,長樂就可以出師了。
桂娘子對長樂的評價很高,由此也可見長樂的醫術當真比瑾娘以為的要好許多。這不,這丫頭診脈診的眉頭蹙起,舒爾眼睛一亮,目光看向瑾娘的肚子……
“嬸嬸,嬸嬸是不是……”
長樂的眼睛亮晶晶的,小手還有些顫的想伸出去摸摸瑾娘的肚子。但是在即將碰到瑾娘的肚子時,她的手又很快收了回來。
她彎彎的眉眼中都是璀璨的笑意,和瑾娘說話都輕柔許多,好似怕嚇著她肚子的小寶寶一樣。“嬸嬸已經知道了么?我也診出來了,但是嬸嬸如今天數還少,我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嬸嬸再好好養幾天,到時候我再給嬸嬸診脈。”
瑾娘笑的柔軟的摸她的頭發,“好,聽我們長樂的。”
長樂努力點頭,之后想起什么又說,“小姑姑沒跟過來,嬸嬸要處理很多事情,肯定很辛苦。之前也就算了,如今有了……嬸嬸就不可以這么勞累了。我之前也跟著小姑姑和嬸嬸學過一些,管家的本事雖然沒有小姑姑學的好,但如今事情少,嬸嬸若是放心,不妨將這些事情交給我處理?嗯,若是讓秦嬤嬤在一邊幫襯我就更好了,這樣我有解決不了的事情,也不會去麻煩嬸嬸了。”
瑾娘絲毫沒有被“奪權”的想法,當即點頭說好。然后讓青禾將秦嬤嬤喚來,就這般把她交給長樂,給長樂打下手去。
秦嬤嬤有些暈車,之前一直在車廂中休息。好不容易吃了許多酸了,壓下了那股吐勁兒,就聽到主子這般無厘頭的吩咐。她心里是有些狐疑的,一邊想翩翩姑娘不在,夫人這樣做是不是有意培養長樂姑娘替她管家?一邊又想,就是要培養長樂姑娘管家,也不應該急在這一時,等在河州安頓下來后再培養長樂姑娘不遲。可夫人偏就這般“急切”,那這是因為什么?是發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秦嬤嬤人老成精,想到之前這輛馬車上請過老大夫,又看長樂滿眼欣悅的盯著瑾娘的肚子看,她腦子一激靈,一個念頭泛上心頭。
秦嬤嬤登時滿面振奮,主家多子多孫自然就多福氣,這是她們這些為人奴仆的最喜歡看見的事兒。
秦嬤嬤才想給瑾娘道喜,但又想到夫人上個月的月事還來過,和夫人身體有關的事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再不會出錯了。所以夫人若是有孕,也是這個月才懷上,那這胎還不穩當呢,且不能往外傳。
秦嬤嬤腦中電石火光間閃過這許多東西,等回神后她忙不迭應了下來,并保證肯定會好好幫襯長樂姑娘,保準讓姑娘把諸事都料理的妥妥當當。
瑾娘聽出了秦嬤嬤的未盡之意,不外乎是讓長樂學好管家之事,之后不讓一些繁雜的事務來煩擾她。
那這自然是看出了她身體的狀況,瑾娘心里就不由一嘆:都說老人精老人精,這話真是一點沒錯的。
秦嬤嬤有了活計,精神振奮的很。此時她也顧不上暈車了,卻是精神抖擻的恨不能干他個三天三夜。
瑾娘見狀再次慶幸,幸好來之前沒把秦嬤嬤留下。
她原本考慮著翩翩年紀小,猛一下挑起府里的重擔,會有不適應,就想把秦嬤嬤留下給她打下手。可翩翩更憂心他們去了河州沒有可用之人,到時候處處掣肘,所以硬是讓瑾娘把用慣的人手都帶來了。
瑾娘此時當真覺得,帶這么多人是對的,因為用人的地方實在太多太多了。
尤其九個月后還要再添一個小的,那人手就更緊湊。而在河州當地買些丫鬟奴仆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小主子身邊貼身伺候的,那真是要一千一萬個小心。那些剛買過來的沒一點保證,一時半刻的哪敢對他們委以重任啊。
長樂和秦嬤嬤都知道了瑾娘懷孕的事兒,兩人喜笑盈盈的忙碌開了。但是,小魚兒可什么都不知道呢。她就聽見車廂中這幾個人含糊其辭的說了些亂七八糟的,但是重點呢?重點到底是什么,她沒抓住啊。
小魚兒懵逼的很,至今沒反應過來娘親到底得了什么病。她也是個喜歡追根究底的,沒有得到滿意答案,如何舍得離去?所以即便長樂和秦嬤嬤兩人勸說,要領她去后邊那輛馬車玩耍,小魚兒也實力拒絕了。
她才不要去后邊馬車呢,她才不要和榮哥兒玩耍呢,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娘親,你們這些礙事的都趕緊走開。
長樂和秦嬤嬤見狀有些無奈,瑾娘就笑著說,“你們先去忙,小魚兒就留在這里陪我說會兒話。長樂,你二叔去安排今晚住宿的事兒,你稍后讓秦嬤嬤領著你把丫鬟們都敲打一番。出門在外要謹言慎行,千萬不要一時嘴快得罪人,更不要仗著咱們家的權勢,在外邊為非作歹。”
走了一天了,但因為車中多婦孺女眷,馬車走的不快,一天下來也就走了幾十里。雖然已經出了京城范圍,但此地距離京城很近,加上他們走的官道,晚上休息的驛站倒是不缺。
但也有另一方面,就是此時京察結束,派往各地的官員也都一一出發。這驛站怕不是只有他們一行人,所以瑾娘讓長樂去敲打下丫鬟隨從,不要因為主人家水漲船高便得勢忘形。不然,真是被教做人系列。
長樂和秦嬤嬤領命而去,瑾娘才招呼小魚兒過來。
旁邊的青禾看見瑾娘把小魚兒抱到榻上,就慌得上前幫了一把。瑾娘擺手讓她一邊去,這點小事兒她還是能做的,不用擔心出意外。
青禾卻滿面不認同,她雖然沒生育過,可卻沒少聽桂娘子說教,這孕婦懷胎前三月最脆弱,那是稍不留神就能流產的。自家夫人身段又這般荏苒,她如何能不擔心?
小魚兒看看青禾又看看瑾娘,最后繃著小臉非常嚴肅的問瑾娘,“娘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事兒?”
瑾娘鄭重的點點頭。
小魚兒臉上的表情差點繃了。但是小姑娘想,她如今是審問罪犯的大人,她不能突然笑場或哭出來,不然多沒面子啊。
她就咳了咳,“看在你是我娘的份兒上,我就給你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娘,你說吧,你到底瞞了我什么事兒。”
瑾娘笑的肚子疼,可還是努力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娘親想給你添個弟弟妹妹,你看可以么?”
小魚兒差點忍不住蹦起來,添弟弟妹妹什么的,簡直不要太棒。別說添一個了,就是添上十個八個,她都沒一點意見!!
哎呀呀,以往她只有一個榮哥兒可以奴役,若是娘給她生上十個八個弟妹,她就再也不愁沒人使喚了。若是出去找人打架,她也不愁沒幫手!這簡直不能更棒!!
小魚兒激動的跳下來,摩拳擦掌準備大干一場。
瑾娘卻突然豎起手指頭在唇邊,示意小魚兒“小聲點,不然把弟弟妹妹嚇到了就不好了。”
“嚇到她們,她們就不來找我當姐姐了么?”
瑾娘點頭。
小魚兒才不信哩,“娘騙人。”她說著看向瑾娘的肚子,“娘請大夫了,又突然和我說弟弟妹妹的事兒,那肯定是弟弟妹妹已經跑到娘的肚子里去了。娘還想騙我,我是那么好騙的人么?”我明明一點都不好騙的好么?我可機靈了,是天下第一聰明的小魚兒。
小魚兒沖傻眼的瑾娘眨眨眼“不過娘別擔心,這個好消息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桂娘子說過,太早說出去,保護弟弟妹妹的胎神就會生氣,弟弟妹妹就會走了。所以娘親你不用擔心小魚兒把事情說出去哦,小魚兒守口如瓶,小魚兒嘴巴最最嚴了。”
“好了,娘親身體貴重,需要多休息。娘你快躺下,小魚兒給你拍拍,哄你睡覺覺。”
瑾娘:……我見識短,你別哄我,不然……我更睡不著了。
瑾娘就不明白了,明明是為了讓小魚兒不那么跳脫,甚至是為了讓她生出一種責任感,她才選擇坦言相告,可為什么最后的結果,這么出乎她意料?
雖然也算是達到了她想要的目的,但是被個丁點大的小娃娃哄睡覺,抱歉她心理負擔太大,真的睡不著啊。
瑾娘糾結的時候,外邊就傳來馭夫停馬的聲音,青禾往外看了一眼就說,“夫人,到驛站了,咱們下車吧。”
一行人魚貫下了車,瑾娘腳步踩在矮凳上,卻感覺被人一下抱了下來。她抬頭就看見徐二郎,不由眨眨眼,“你倒是注意些啊,驛站里人來人往,還多是大人們帶著家眷……讓人看見了,你的威名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徐二郎不以為意,“我又不靠威名吃飯。”
瑾娘:……還真是。
驛站里的伙食肯定比不上家里,即便最后他們隨身帶著的灶上的婆子親自下廚,但因為缺少很多東西,這頓飯也沒家里的美味。
但是出門在外,有熱茶熱飯,有暖和的被窩,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合該珍惜才對。
如是這樣的日子還挑剔,那等到沒有驛站的地方,夜晚只能露宿荒野,那樣的日子還能過么?
丫鬟們被瑾娘說教了兩句,都不說話了,瑾娘也美滋滋的吃起飯來。她感覺胃口挺好的,但真個吃起來,卻還是比在家里少吃不少。趕路太過疲乏導致胃口欠佳可能是其中一個原因,而另一個原因,也可能是知道懷孕了,她忍不住想反胃。
但不管如何,瑾娘盡自己最大努力去填肚子了。直到實在吃不下,她才遺憾的放下筷子。
秦嬤嬤見狀就說,“夫人少吃多餐,若是睡前餓了,奴婢再讓人給您準備些好克化的飯食。”現如今夜里還很冷,人一冷起來,就特別想吃東西。夫人懷著小公子,多吃些孩子長得長得好。
瑾娘聽了秦嬤嬤的,放下筷子在屋里走動了兩圈,這時候徐二郎回來了。
也是湊巧,同住在一個驛站的,還有早先和他一起參加春闈的舉人。不過那人不如徐二郎氣運好,他考中了進士,但名次靠后,隨后在翰林院補官的考試中也沒有考中,如此,只能等著朝廷的補官了。
就這般等了兩年,才被安排了差事。差事不好,不過一個七品縣令,但這也比一直在京中無望的等下去好。
那人原本還覺得自己氣運不算太差,畢竟同樣等著補官的還有前幾屆的進士,那些人等了一年又一年,也沒等來為官的機會,倒是讓他先進了官場。他之前還在暗嘆自己氣運回來了,結果就在去任上的驛站里,碰見了同科的徐二郎。
對比徐二郎這個五品同知,他這個七品縣令著實拿不出手……人和人的際遇,差之毫厘謬以千里,真是讓人不得不感嘆。
那人見了徐二郎,硬是熱情的要請他吃一頓飯。
徐二郎念著兩人好歹是同科,加上那人即將任職的州縣恰好在河州范圍內,基于這種種考量,便答應下來,兩人在前廳吃飯。
可是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徐二郎說,“沒什么大交情,一起吃頓飯不外乎堵別人的嘴,省的有人在背后傳我得了勢便不念同科。如今應酬完,自然早些回來了。”
天色已經黑了,徐二郎牽著瑾娘在屋里走了兩圈,便拉著她去沐浴。
驛站的情況自然比不得家里,加上如今天還冷著,瑾娘畏冷不想洗澡。可趕了一天路,她總覺得身上臟的很,所以就拿了沾了熱水的濕毛巾隨便擦洗了兩下,就鉆到了被窩里。
被窩里放了湯婆子,倒是熱乎的很。還有個人形暖爐,瑾娘更不會感覺冷。
窗外寒風呼嘯,吹得窗欞颯颯作響,瑾娘絮叨說,“讓丫鬟們看好了幾個孩子,雖然在驛站,可也要當心了。還有馬匹和行禮,也要看護好。不然真出點差錯,說不定會耽擱你上任的時間。”
“你照顧好你自己就好,這些瑣事自有我操心。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長樂他們身邊有會武藝的婢女守著,出不了意外。馬匹和行禮也有侍衛們看著,不用擔心被偷。”
兩人零零碎碎的說了些,瑾娘不知道何時就睡著了。徐二郎察覺到她呼吸變淺,便止住了話頭,然后垂首就看見她倚在自己胸膛上,睡得小臉紅撲撲的。
當真是精力不濟了,他話都沒說完,她已經睡著了。
念及此,徐二郎的手不由緩緩放在瑾娘溫熱的小腹上。她小腹平坦如初,可里邊又孕育了他們的一個子嗣。
去往河州的路難行,天氣寒冷,這本就折磨人。如今惟愿肚子里這個是個知道心疼人的,能不折騰她娘。
瑾娘翌日早早醒來,此時徐二郎也才剛練完劍從院中回來。看見她坐在床上打哈欠,徐二郎還意外,“怎么醒這么早,可是我吵著你了?”
瑾娘搖頭,那里是徐二郎吵,分明是驛站中其余客人吵鬧。不過也不怪其他人,畢竟大家都急著赴任,自然抓緊一切時間趕路。一時間人聲,車馬聲不絕于耳,她就是想睡也睡不著。
瑾娘起了身,此時長樂和小魚兒,甚至連帶著榮哥兒都起來了。三個小家伙坐在桌旁喝瘦肉粥,看見瑾娘過來了,長樂和小魚兒趕緊起身要照顧她。
瑾娘擺手說,“趕緊吃飯吧,我這還沒怎么著呢,用不著你們伺候。再說了,還有青禾她們。”
青禾和青苗趕緊說,“兩位姑娘可不興和我們搶活干的。”
小魚兒和長樂聞言就坐下了,長樂說,“嬸嬸我們太餓了,就沒等你。”說這話還有些小愧疚。
瑾娘就道,“不礙事,以后你們餓了就先吃,不用等我。”她清楚自己的狀況,按照以往的孕態來說,她之后會越來越嗜睡,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是不可能。這種境況下讓幾個孩子等她吃飯,那不是折磨人么?
瑾娘就又道,“以后咱們歇腳的地方,從晚到早都備下好克化的吃食,要是你們半夜里餓了睡不著,就找嬤嬤給你們取吃的。但是話說回來,可以吃正經的飯菜,零食那些不可以多吃。不然吃多了上火,又要吃敗火的藥,回頭還是你們自己受罪。”
兩個小姑娘趕緊應是。而此時榮哥兒逮著嬤嬤端來的云吞,自己捏著吃了好幾個。
嬤嬤欲言又止,瑾娘只當沒看見。
這世道權貴家的孩子都照顧的好,相應的,規矩也大。孩子不滿三歲就開始學規矩,平常吃穿住行、言行舉止,都容不得一點差池。
瑾娘曉得嬤嬤的顧慮,但如今不是沒外人在場么?況且榮哥兒也確實小,他自己黏著云吞吃,能調動吃飯的積極性,還能培養動手能力,挺好的,所以就不要插手管教了。
飯后諸人啟程,繼續往北而行。
如此走了十天半月,不管大人小孩兒全都麻木了。
天冷,馬車上顛簸又拘束,坐的時間長了胳膊腿和脊背痛的不要不要的。
長樂和小魚兒還好些,還能坐在徐二郎的馬上緩一緩。瑾娘和榮哥兒卻慘了,硬生生的在馬車上挨了這么多天,真是骨頭都硬了。
可瑾娘好歹是大人,能忍,榮哥兒呢,他屁大點個小孩兒,不哭的震天響才怪呢。
于是原本就走的很慢的馬車,不得不每天上午停下來一個時辰,好讓大家伙都緩一緩。
這安排一下來,瑾娘著實松了口氣,至此每天中午婆子們準備午飯的時候,她就在丫鬟們的攙扶下四處轉轉,倒是覺得身子骨沒那么僵硬了。
此時瑾娘已經確診了再孕的消息,不過鑒于她月份短,這消息就沒往外傳。如今知道這消息的,也就老大夫,以及身邊一些較為親近的人。
瑾娘懷過兩胎了,這次懷孕除了初始的驚慌,之后心態倒是放的很平。可她安穩,丫鬟們卻不能。
青禾她們幾個憂心的不要不要的——她們沒病沒災的每天坐在馬車上都覺得是折磨,更何況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