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不顧一切沖出去的那一刻,秦明瑞手足無措,死死抓著韁繩,他就奇了怪了,這匹步履蹣跚的老馬、瘋了?
他以為會撞到百姓,拼命的呼喊,示意大家讓開,“啊……讓開,讓開!”
可是,剛剛的三聲鞭響過后,百姓早已經迅速的讓出了一條路,甚至前方的人還主動奔走相告,為將軍府的隊伍肅清路上的障礙。他們被薛棠罵的無地自容,由原本的看熱鬧,變成了夾道歡迎和出手相助,見證著目送著英雄回家。
看清眼前一片坦途之后,秦明瑞猛然回神,尷尬的輕咳一聲,坐直身子,撫了撫衣服上不存在的褶皺,高傲的揚起下巴,目光掃過眾人,眼里全是嘚瑟。
哼,你們也慫了吧?
所以,以后別招惹他大嫂。
當然,也別招惹他,他可是有靠山的!
秦明瑞后知后覺的想:大嫂,好帥!
綠蕊紅著眼眶吸吸鼻子,瞪了一眼裴氏倉皇而逃的馬車。她終于目睹夫人的厲害了,也知道夫人為何不愿意對上后宅婦人了,看看,一鞭子就嚇成這樣,還沒打到身上呢!這些女人,到時候,自己弱不說自己弱,說夫人強勢,真的擔心被她們說夫人仗勢欺人啊!
“哇嗚嗚……”慕顯趴在窗邊的桌子上,激動到不能自己。面前的紙張上只點了一滴墨,剩下的,逆流成河,都是他的眼淚。
嗎的,這一幕,太好哭了!
饕餮樓的雅間內。
一身員外打扮的靖康帝,將街上發生的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李公公站在他身后,默默的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他就是帶著陛下來嘗嘗牛排和麻辣燙,怎么就趕上了這一幕。
將軍夫人啊,你這囂張樣子被陛下親眼所見,他之前費盡心力幫你美言的那些話,全都白說了。
“陛”他試探著想勸幾句,意識到稱呼不對,趕忙改口,說道:“老爺,將軍夫人不太懂規矩,鳴鞭三聲肯定是為了震懾那些百姓,她肯定不知道這是您出行的專用儀仗,她還年輕,您,您能不能從寬處置?”
靖康帝最后看了一眼街道上遠去的隊伍,轉回身,狠狠瞪了李公公一眼,“就給了你一個果茶的方子,雖然我還算喜歡,夸了你幾句,你這就被她收買了?”
豈止一個方子,他還會偶爾偷偷跑來饕餮樓吃好吃的呢,將軍夫人全都命人幫他保密了,這事兒肯定不能告訴你!
還有,你今天沒吃到那些好吃的,那是因為將軍夫人特地囑咐的,說你運動少擔心有三高,不能給你吃,這些也不能告訴你……
李公公習慣性兩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爺,奴才沒有被收買,奴才只是剛剛看得太激動了,這就口不擇言了,請老爺責罰。”
靖康帝又瞪了他一眼,“起來!你這樣,對比之下,好像我很不講道理一樣。”
突然,靖康帝的目光變得幽深起來,像是想起了什么久遠的回憶。
“不是薛棠不懂規矩,是你們書看的太少。大靖開國那年,始祖皇帝特意賜了這三聲鳴鞭給大靖的將士,用來迎將士的英魂魂歸故里,三聲鳴鞭,一路暢行,不得阻攔。后來,為了避嫌,軍中漸漸就不用了,以至于現在沒什么人知道。薛棠,她用的好。”
薛棠,剛剛說的也很好,血灑沙場的大靖將士,就該被尊重。
她一口一個周姨,可見,她看人先是看的人品和貢獻,而不是看人的身份地位下菜碟,薛棠這孩子很像將軍府的老夫人。
將軍府的老夫人,當年一桿長槍單槍匹馬殺進敵營,救出了被抓做人質的他,那時候,他還是個不受待見的小王爺,靖康帝一輩子都忘不掉自己絕望之時伸到面前的那只手。
見靖康帝真的沒有怪罪薛棠的意思,反倒是滿眼欣賞,李公公的小心臟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笑嘻嘻的說:“奴才用不著看那么多書,只要伺候好老爺就是最大的功德了。倒是將軍夫人,真的很是難得,本來可以靠臉吃飯的,偏偏能力還這么強。”
靖康帝神色突然一頓。
靠臉吃飯?
薛棠長什么樣?
他沒看清啊!
“老李,你這想法要不得。”
李公公趕忙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呦,奴才失言。該打。奴才記得老爺當初跟家里的那些人說過,看女人,如果只看臉,遲早會栽到女人手上。”
他記得,那日陛下還對百官說了一句:看男人喜歡喝什么茶就知道這個男人的品味了。
那日之后,嚇得百官都不敢喝綠茶,上行下效,鬧得茶農手上的綠茶差點爛掉,陛下后來為了彌補,還叫戶部把滯銷的茶葉全都買進了私庫……整整一年啊,陛下給出去的賞賜全都是綠茶……
靖康帝自顧自的點了點頭。
秦眀淵的嫡妻,娶的好。
眼見為實,靖康帝徹底放下心。
他之前賜封的誥命沒有封錯。
秦明淵在前線保家衛國,他一道圣旨讓薛棠踏踏實實的幫將軍府穩固后方、安家寧宅,等秦眀淵回來,他也算有個交代了。
之前傳薛棠是刁蠻毒婦的那些人,好與壞都分辨不出,才是真的眼瞎。
靖康帝慶幸自己當初從段景辰那里及時得到了消息,知道薛棠一直都是藏拙的,也慶幸上官尋沒有借著秦明瑞的事收拾了薛棠,否則他聽信謠言害了人,秦眀淵回來肯定得跟他急眼。
他雖然一直貪圖秦眀淵的威遠,但他也只是想通過合作充盈自己的私庫同時借著遠洋船把自己的手往海外伸一伸,并不想鬧得君臣離心,所以還特地囑咐段景辰只偷偷監視,在秦眀淵回來前不準下手,就是這句囑咐,導致段景辰辦事不上心,威遠的消息最近都不怎么跟他稟報,威遠被燒的事,他竟然是最后知道的。
靖康帝看了看桌上吃了一半的牛排和麻辣燙,突然沒了胃口,他輕輕嘆息了一聲,“老李,打包,帶回去吃。”
他要回去好好批奏折了,順便叫上官尋過去吃個牛排,讓上官尋整頓一下百姓的思想,否則這些生活在太平地界的人都快忘了他們的好日子是怎么來的了,還有裴家,真是狗膽包天,一個幕僚就敢出言否定一個行業……
李公公默默抽了抽嘴角。
陛下,你就摳吧,也不知道今天的剩飯又要賞給誰!
上官大人那個倒霉孩子,已經一個月沒回家吃晚飯了。
他聽說,上官夫人看見自己男人愈發的白白胖胖都開始懷疑上官大人養外室了……
哎,上官大人真可憐。最近為了掩護陛下晚上偷偷溜去皇莊,假裝成在御書房商議政事的樣子,夜班時間一再延長。
東街后面的背街上。
李捕頭正帶人拖著三個罪犯繞小路往京兆府走,之所以是拖著,是因為他們打折了三人的腿。
今日陛下微服出巡,上官大人提前布置好的埋伏。
他們原本想著最近京城治安很好,只是裝裝樣子,還真沒想到,被他們抓住了三個在逃的江洋大盜。
這三人原本喬裝躲在鋪子里,打算打劫南曲班子隔壁那家首飾鋪子來著,身上不僅帶了匕首,竟然還有雷火彈。
上官尋第一時間審問了三人,還用了酷刑。
三人身上的雷火彈是軍中專用。
上官尋憑著多年的辦案直覺,認為這三人不僅僅是打劫這么簡單。
李捕頭和上官尋審了半個時辰,三人扛不住才招供。
李捕頭把鉗子從一個人嘴里拿出來,順便拔下了兩顆牙,逼問道:“說!”
那人滿嘴是血,說話漏風。
“是一個黑衣人給了我們銀子和這些武器,讓我們先搶劫首飾鋪子,再趁亂炸了饕餮樓。”
李捕頭冷聲問:“為什么炸饕餮樓?黑衣人長成什么樣?”
“不,不知道為什么,黑衣人戴著面具,就是那種大街上隨便就能買到的面具。”
上官尋冷眸微瞇,問道:“那人身形如何?”
“不,不知道。”
又審了一盞茶的時間,上官尋見沒有新收獲,便起身進宮了。
他要提醒陛下,沒事兒別出來瞎晃悠。看看,多危險!
當然,主要是需要跟陛下請旨去兵部和京郊大營查一查,那些雷火彈是最新的一批,被什么人領走的應該有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