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房子啊,全是古代的房子!這是我走出屋子的第一反映。
我現在在一個小院里,周圍一圈全是古色古香長得一樣的灰撲撲的房子,并無皇宮那種金碧輝煌的感覺,估計這里只是宮女們住的地方吧。院子里分布著幾棵大樹,樹木古樸而高大,姿態甚是好看。院子里有幾張石桌石凳,該是年輕宮女們“八卦”的地方。
天雖然才微微亮,但已經有不少人穿梭在院里。有熟識的沖泠瑤打招呼,只是看到我卻避開目光,我不由心底一沉,這盜竊罪看來是坐實了,也傳遍了。今后在這小院里很難抬頭了。不過現在還不是操心這些的時候,我需要先過了柳艷綺那一關。
泠瑤帶著我拿了一些清潔用具,又七拐八繞到了一處看起來華美得多也大得多的院子忙碌起來。
今天的天氣不錯,忙了不大一會,就看見太陽升起來了。冬日的陽光,溫暖而柔和,讓人迷醉。已經太久沒曬太陽了,我只覺得渾身舒暢。
陽光灑在地面上,欄桿上,屋檐上,讓一切事物鍍上一層美妙的金色,我不禁停下手中的活,直起身子,癡癡的看著這美景,貪婪的感受著這陽關的沐浴,整個人都深陷其中。
正當我不能自拔時,肋骨處被人猛戳幾下,我回過神來,才發現,柳艷綺帶著玉兒和珠兒不知從哪兒走過來。
待她們走到我們面前,泠瑤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給小主請安。”我也有樣學樣的做了一遍,然后抬起頭來,在充足的陽光下再次看到她們三人。
這是我第一次這么清晰的看她們。左邊的玉兒長了一張鵝蛋臉,一雙細細的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感覺她在目露兇光,鼻子卻顯得很漂亮小巧,嘴巴薄而扁。
中間的柳艷綺倒是生得五官標致,臉型也是典型的瓜子臉。能當皇帝的女人肯定不會差到哪兒去,不過,她的妝容實在是難看,活生生的毀了她的美。臉上的胭脂太多太厚,紅得跟猴子似的,嘴唇涂得跟吸過血一樣,眉毛也描得太粗,少了幾分柔美,幸好這個時代沒有眼影,不然真不知道她會不會把自己畫成鬼。不曉得她是怎么想的,怎么會搞了個這么濃艷的妝,難道她看不出來那很丑?其實,如果把她拿到現代,交給任何一個化妝師,也絕對有實力晉級偶像派明星。
我的目光掃到最后邊的珠兒身上,她和她的小姐完全相反,臉上什么顏色也沒有,看起來樣子十分乖巧。讓我注意的是,不同于玉兒的狠毒和柳艷綺的蠻橫那么明顯的寫在臉上,她只是淡定的平靜的,和泠瑤頗有幾分相似。
還沒等我再多看珠兒幾下,柳艷綺掃了我一眼就發話了:“素妍,你可知錯了?我可錯罰了你?”
我忙道:“我……”錯了,我趕緊改口,學著電視里古裝戲里宮女說話的口吻:“奴婢知道錯了,小主罰得是,能讓小主教訓是奴婢的福氣。”一口一個奴婢,真是要把我憋出內傷來,為了生存,我忍!
“知道就好,免得出去惹了什么亂子,別人還得說我管教無方呢!”
給你認錯了你還拽,心里有些憤然,但是還是繼續忍住,道:“小主的教訓讓奴婢明白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明白了奴婢的本分。”
“不錯,泠瑤教得不錯呢,終于說了幾句乖順的話來。”柳艷綺得意的說,然后又接著提出了要求:“站著干嘛?認錯,好歹也得磕幾個頭吧!”
我如遭雷劈,磕頭?我愣在原地。
“快磕啊!”見我沒什么反映,泠瑤在旁邊催促。
是的,在古人看來磕頭是多么家常便飯的事情,尤其是在這深宮之中,奴才給主子磕頭是天經地義,沒有任何可以質疑的地方。可是,我來自現代,我接受的是“人生而平等”這樣的觀念,給人下跪磕頭這樣的事在我眼中是完全無視人的尊嚴的,是對人格的嚴重侮辱,人權這樣的概念在我心中早已是根深蒂固,現在要我對一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磕頭,我真的做不到,神啊,殺了我吧!
其實我很明白,現在磕幾個頭,向她示示弱,不僅今天這一關算是過了,以后的日子也會容易得多。可是,我承認,我現在熱血沸騰了,忽略掉泠瑤在身旁扯我拉我,我的自尊心讓我不顧后果一字一頓地說:“我,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爹媽,你算哪根蔥?”
語驚四座,周圍的人都楞著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是真的。
我盯著柳艷綺的眼睛,聽著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站得很挺拔。奶奶,原諒我吧,您的孫女可能再也回不來了。您和爺爺教育孫女做人要有傲骨,孫女做到了,但是,這代價可能會很慘重。
“放肆,你不想活了是不是?”玉兒喝到,沖上前來作勢要扇我臉。
“慢著。”柳艷綺出聲制止,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這嘴倒是很利,跪天?跪地?好,你就跪吧,跪倒晚膳時過來伺候我用膳。”
“素妍,還不快給小姐磕頭!”意外的,珠兒開口了:“小姐,你就別和她一邊見識了,她年紀還小,說話不懂分寸,饒過她吧。”
“妍兒,快給小主磕頭啊,你今天是怎么答應我的。”泠瑤也在一旁焦急的說。
“讓她自己選吧,省得別人說我對下人不夠仁慈。”柳艷綺輕蔑的看著我道。
我咬咬牙,轉身對著太陽的方向,跪下。
“哦?不僅嘴利,連骨頭也這么硬。”柳艷綺冷冷的聲音在身后傳來:“珠兒,你替她求情,她還不承你的情呢!”接著,又道:“玉兒,珠兒,走吧,別打擾了人家跪天地的吉時。”
走了幾步,又轉過身,招呼泠瑤:“泠瑤,今天珠兒去拿了點緞子,我知道你手巧,過來跟我去看看做成什么衣服吧!還有,”柳艷綺重新看向我,“你別以為我走了就不跪了,我隨時可以來看你。而且這院子里的眼睛多得是。”
泠瑤焦慮的看了我一眼,無奈的跟著那三個人去了。
就這樣,我在這個世界無論是敵是友,唯一認識的四個人往我背對著的方向漸行漸遠。我一個人跪在地上,心里空蕩蕩的。不時有宮女經過,遠遠的對我指指點點,旁邊有同伴的就相互咬下耳根子。
最開始,我還傲然: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可跪了十幾分鐘,兩個膝蓋開始酸痛,剛剛沸騰不已的血液開始冷卻下來。我自責懊悔,沖動是魔鬼,明明計劃得好好的不再莽撞,一切要小心翼翼,今天面對柳艷綺一定要唯唯諾諾。
可是脾氣一上來,瞬間把這里當成了現代,當成了模擬法庭上的爭鋒相對,把柳艷綺當成了破壞社會主義法制的毒瘤。我狠狠的責罵自己的愚蠢,古有胯下韓信,流傳了幾千年的經典,我夏月之,怎么就不記著點不學著點。逞威風的是嘴,可現在受罪卻是腿。
太陽越升越高,我一秒一秒的數著時間,膝蓋就像是被針扎似的痛,腰也酸得很。看著搞不清楚東南西北的環境,只有一張張經過的漠不關心的陌生面孔,孤獨逐漸包圍了我,伴隨著由衷的害怕,仿佛是棄兒一樣,沒有任何人來關心我,沒有傳說中的觀音菩薩救我于苦難,更沒有浪漫言情劇里的帥哥踏著七色彩云來帶我逃走。
我想家,我想爺爺奶奶,現在,我不在他們的庇護之下,就像赤裸裸的被人丟在雪地里。心中難過,但謹記著爺爺說要我堅強的,我要永遠像那菊花一樣不但有傲骨更能活得欣欣向榮。我昂首,不向惡整我的老天低頭。
心里是堅定了,可是這身體…本來就是舊傷未愈,現在又在這里跪了這么久,已經有些支撐不住,我只有拼盡全力才能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然后仔細的觀察四周或是狠狠的回瞪每個看過我的宮女,以此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才不那么關注全身肌肉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