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氣氛一時古怪異常,弄得鳳瑾很不自在,可在她準備說話的時候,四人直接移開了目光,轉身朝門外走去。
連一向對她無微不至的,任打任罵的謝玄,也只是留下一句“陛下好好休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嘭”的一聲,是房門關閉的聲音。
鳳瑾只能透過門縫,看著謝玄一反常態的冷淡。
拖曳著步子,背影略顯凄惶,中間停頓了一瞬,似乎在咳嗽,但他努力的壓抑著,生怕吵到屋里的鳳瑾。
無聲的溫柔,貼心到讓人心酸。
鳳瑾不知道地下世界里發生過的事,便無法理解謝玄此刻的心情,有心疼,有憤怒,有悲痛和失望。
在聽到鳳瑾叫鳳歸麟“麟寶”的時候,他很想抓著她的肩膀,大聲的質問:
“鳳歸麟那么對你,為什么你還要跟他在一起?”
鳳歸麟曾一言不合的燒了長極宮;在無涯樓時,又曾將她說成是贗品,當成群臣的面百般羞辱;云都郊外,她被鳳歸麟囚禁,險些葬身大火……
他就覺得很不值,替鳳瑾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祭祀大殿里,自己舍命護下仇視的鳳歸麟,只是為了能讓他的陛下活下去,不是為了讓她與傷害過她的人在一起。
院墻之外,謝玄薄唇顫動,牙關緊緊的咬在一起,帶著滿腔的憤懣,將拳頭狠狠的砸向墻壁。
可落下的時候,只有很小的、沉悶的聲響。
白芨領著兩名藥王谷的弟子將新的藥材送來,見到謝玄情緒不對的靠在院門附近,自覺的放輕了腳步。
“謝統領,你還好吧?”
謝玄微微抬頭,視線落在兩名弟子的手上。
“陛下后續要用的?”
白芨對兩名弟子點頭,示意二人先進去,待人走遠后低聲說道:
“谷主說陛下是死而復生,情況還不太穩定,要一直用藥溫養,直到她將體內所有的力量吸收后就沒事了。”
“死而復生?”
謝玄皺起眉頭,抓住了關鍵詞。
白芨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回復道:
“是謝大長老說的,似乎是逆轉之時,出了點兒什么紕漏,不過好在是成功了的。”
謝玄還真不了解這件事,只以為沈毅通過自己給的牛皮卷軸,找到了救治鳳瑾的法子。
如此看來,當中的內情復雜著!
對白芨點了下頭,叮囑了讓進去的弟子手腳輕巧些,然后就離開了。
白芨嘆口氣,跨入了院子里。
“剛才誰在院子外邊?”
白芨進屋打掃,順便替換藥用的香薰,就聽到鳳瑾發問。
“回陛下,是謝統領。”
白芨如實答復。
鳳瑾又問:
“他怎么了?”
院外的動靜她都聽見了的,如今她的五感越發敏銳,雖然謝玄有過控制,用拳頭砸墻的聲音她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白芨將香料添進香爐里,回憶了一小會兒:
“謝統領……心情不大好。
“陛下,我先退下了,您有事的話吩咐外邊的弟子一聲就行。”
“嗯。”
鳳瑾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直到關門聲響起,她才從閉眸休養的狀態里出來。
按理說,她應該急急忙忙找幾個男人解釋,再使出渾身解數哄一哄。
在幾人離開的時候她是這么想的,但到最后,她一個都沒找。
她盤腿坐在床上,腦子里有條不紊的將所有的記憶進行梳理。
這或許,就是很多人眼里,她無情的原因。
不過傍晚的時候,她倒是出了房門,按照院中弟子的指引,去了謝玄的房間。
當窈窕身姿映在房門上的時候,謝玄是欣喜的。
不顧身上的藥還沒上好,便迅速穿好衣服,前去開門。
“你去查一下先帝皇貴君容淵那個容家,一個豪門世家,為什么這些年沒有一丁點兒的消息?
“還有,留意下云都的情況,看有沒有什么異常。”
公事公辦的模樣,讓謝玄欣喜的心一點點沉下去,臉上因喜悅而升起的暖意,也一點點消失。
“屬下遵旨。”
機械的應下,他只是沉默寡言的玄衛統領。
謝玄的執行力向來很強,見他馬上要走,鳳瑾往前走了一步,剛好跨了一只腳到門檻后。
“受傷了?”
平淡的語氣,帶著一點點的訝然。
“沒什么大礙,不會影響陛下交待的事。”
謝玄垂著頭,不曾看向鳳瑾。
鳳瑾輕輕的嘆了口氣,拉著謝玄的腰帶就往屋里走。
謝玄腰間有傷,是石頭砸到的,還有被古怪蟲子的血液腐蝕的,雖然很疼,但他卻沒有反抗鳳瑾的行為。
“把衣服脫了,讓朕看看傷得怎么樣了?”
謝玄被鳳瑾按到床沿坐好,語氣嚴肅不容拒絕。
謝玄眸光黯淡的與鳳瑾對視,話語里透著主仆之間的疏離:
“謝陛下關心,屬下已經上過藥了。
“陛下還是別看了,容易臟了陛下的眼。”
“廢什么話,要朕親自來?”
鳳瑾表情慍怒,不像說假話的樣子,謝玄抿著唇,猶猶豫豫的解起了衣衫。
雖然有著預料,他周身的傷還是將鳳瑾嚇了一跳。
尤其是脊背處的皮開肉綻,深可見骨,傷勢一直延續腰間,而在腰處,被砸得破爛的皮肉出現了深深淺淺的刀割痕跡。
那里因為被蟲子血跡沾染,為了防止腐蝕蔓延,而被生生的用刀剔過。
謝玄瞥過臉去,等待鳳瑾厭惡的離開。
他知道鳳瑾的脾性,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厭惡所有丑陋的東西。
他在心里笑了笑,視線隱約變得模糊。
直到輕柔的風落在了傷口上,酥酥的,癢癢的,就像是羽毛一樣。
“受這么重的傷你不好好休養,還瞞著朕接下朕的任務,你是想朕給你收尸么?
“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陛下你……”
謝玄驀的轉身,卻被鳳瑾打了回去。
“給朕坐好!”
謝玄繃緊了身體,噴薄的呼吸一直離他的身體很近,他緊張得雙手攥緊,連長靴里的腳指頭都不由自主的抓緊。
鳳瑾一聲輕呼,他下意識的想要轉過身去,卻擔心惹鳳瑾生氣,只要僵著身體急急的問道:
“陛下怎么了?”
鳳瑾搖搖頭,皺眉看著迅速愈合的手背。
剛才用剪刀剪紗布的時候,不小心將拇指劃到了,沒想到這么快就愈合了。
余光瞥見被她甩出去的那滴血,讓猙獰的傷口迅速愈合,她瞇起眼,暗暗做了個決定。
剪刀終歸有些臟,她兩指一并,以真氣凝成利刃,輕輕的在掌心劃了一條不深不淺的口子,隨后握成拳頭,將血液滴在左手,朝謝玄的后背灑去。
溫涼的液體觸及后背,很快,癢酥酥的感覺迅速擴散。
謝玄再也顧不得那么多,猛地轉過身體,就看到鳳瑾將血灑到他后背的動作。
“陛下,你在做什么!”
謝玄氣勢洶洶的拽過鳳瑾受傷的手,麻利的上藥,包扎,臉色沉得要滴出水。
鳳瑾噙了抹淡笑,輕輕的撫摸著謝玄的臉頰:
“我一直覺得自己醒來后身體有所不同,沒想到血液還有這樣的奇效,謝玄,你的傷好了。”
謝玄死死握著拳,有氣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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