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說了這么多話,她一時間語氣激憤,驟然便喘不過去來似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原本蒼老的臉色也因為她劇烈的咳嗽在泛起一層不正常的紅色。德妃按著自己的胸口,抓著胸前血紅的珊瑚朝珠,緊緊攥在手心里:“自從臣妾知道了朱砂之害,便打算讓貴妃陪著臣妾一起共赴黃泉!只是,沒想到被貴妃識破了,現在只怕陪臣妾一起下九幽的是臣妾的整個家族了!”烏雅訥敏完了,烏雅氏一族也完了。康熙不會放過他,亦不過放過烏雅氏一族!
溫皙看著德妃,語氣平靜無波道:“你請本宮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的嗎?”溫皙自從進了德妃的永和宮,就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她不覺得烏雅氏只是請她來說遺言的,烏雅氏的手段往往令人想不到。
青蘭扶著溫皙的手臂,眼中時刻帶著防備的眼神。生怕德妃一時憤起傷人。
德妃撫摸著自己殘破不堪的容顏,忽的笑了,聲音嬌俏,如撒嬌一般:“臣妾輸給了貴妃,很是不甘心呢!”隨即,眼睛緊緊盯著溫皙身側的青蘭,滿是妒忌不甘之色:“貴妃不過是仗著有個醫術高超的醫女罷了!”
溫皙只淡淡地笑著,并不去反駁什么。倒是青蘭欲要反駁,卻見溫皙不做聲,只要咬著嘴唇。不去跟那個將死之人言說。
德妃忽的話鋒變得凜冽,眼神恍如實質,如刀一般。恨不得割在溫皙身上,咬牙切齒道:“臣妾還想跟貴妃斗最后一局!不知貴妃是否還能全身而退?!”
溫皙不由地心下警惕,烏雅氏如今已經沒有了可以跟她斗的底牌,她何以說出這樣的話來?
只見德妃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支嵌著紅寶石的赤金掐絲鳳釵,道:“這還是貴妃賞賜給臣妾的呢!”說著。連帶恨恨之色,突然那鳳釵尖銳的尖兒狠狠地刺進了她的胸口中。
溫皙驟然一驚,她竟然是要自盡嗎?
那鳳釵深深地沒入了德妃的胸口心臟位置,一股如注的鮮血噴涌而出,德妃手狠狠壓著鳳釵往更深處刺去,抬頭笑著望著溫皙道:“臣妾還請了皇上過來。估算著時間怕是要來了。”
溫皙咬牙,這就是德妃最后的手段嗎?如果康熙來了看見德妃死了,而溫皙在場。而那只插在德妃心口的鳳釵正是出自溫皙手中的,他會如何想?!
德妃的香色的朝服龍褂被噴出來的鮮血盡數染紅,恍如一朵盛開的妖艷至極的牡丹,這是他人生最后一次的綻放!她臉色慢慢變得蒼白如紙,身子搖搖晃晃從椅子上摔了下來。倒在了地上,眼中的生機慢慢消退。但是一雙眼睛卻依舊大大地睜著,死也不肯閉上。
青蘭急忙拉著溫皙的手臂:“主子,咱們趕緊走吧!”
這時候,只聽得外頭太監獨有的尖細的嗓音高呼道:“皇上駕到——”
溫皙直直地盯著躺在地上死絕了的德妃,烏雅氏死了,卻也給她留下一個天大的麻煩!現在的永和宮里已經沒有幾個人,而溫皙也只帶了青蘭過來。永和宮連守門的太監都被抓去拷問了,溫皙篤定,并無人看見她進了德妃宮中。所以只需要避退開,不要讓康熙看見不該看見的人或物即可。
溫皙咬一咬牙齒,只能如此了!
吱呀一聲,門扉緩緩開啟,康熙入正殿進暖閣,便看見這樣的一幕:烏雅氏一人靜靜地仰躺在血泊中,胸口插著的已經不是那只鳳釵,還是一只赤金雙魚釵,她遺容安詳,雙目輕合,手指上還沾著自己的血液,身側地上留下了一行字:妾罪不容誅,以死謝罪。
康熙仔細凝視了許久,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暖閣,那琺瑯彩的熏爐中還燃著日常用的安神香,如霧似縷。梁九功急忙跑上前,蹲身摸了摸德妃的脖頸脈搏,回稟道:“皇上,德妃娘娘薨了,身體尚有余溫。”
康熙眼中絲毫不帶有悲色,只是忽的想起了四阿哥禛,便驀然生了幾分不忍,道:“禛才八歲”
梁九功躬身道:“嗻,奴才這就去通知四阿哥。”
康熙卻緊緊盯著地方身側的哪一行字,眼睛緩緩瞇了起來,吩咐道:“先去傳召太醫,她分明說有話與朕說,怎么就自盡了?”
“嗻!”
妃嬪自戕是重罪,何況太皇太后還在病重之中,喪儀自然只能從簡。
空間里,溫皙大口地喘息著,康熙來得太快,她只能匆匆布置現場。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插在烏雅氏胸口的那只鳳釵拔了出來,當即噴了溫皙一臉鮮血。然后轉身便去翻找德妃的妝匣子,從里面找出一支差不多大小的赤金雙魚釵又狠狠地插進了德妃胸口中。最后握著德妃的手,沾著她自己還溫熱的血液,在地上寫下:“妾罪不容誅,以死謝罪”。
然后,溫皙仔細回憶了剛才的舉動,反復思量推敲,最終確定并無漏洞。才急忙去河邊洗干凈了自己臉上的血。
青蘭也是被嚇著了,心有余悸地道:“若非有仙境,只怕是”
溫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事情還不算完,這會兒皇上已經進了內室了。而我們雖然暫時躲避,但是從哪兒進來,就要從哪兒出去。”那個屋子里現在已近有了不少人,溫皙的精神力一直在注意著,康熙和梁九功進來了,然后去傳了太醫過來,接著是些收斂遺體的太監宮女們。總之暫時是出不去了。
青蘭突然靈光一閃,道:“主子,奴才在竹樓里放了兩身宮女的衣裳。您換上咱們偷偷溜出去吧!”
溫皙看了看自己衣裳上的血點子,道:“衣裳自然是要換,但是只是換衣裳是不夠的。”溫皙更擔心的是,如果康熙去了承乾宮,問及溫皙去了哪兒。底下的宮人只怕會據實以奏,那樣才真的是壞事了!溫皙不能在空間里呆太久,否則承乾宮的人發現她遲遲沒有回去,必然會四處尋找,第一個要尋找的地方就是永和宮!那樣一樣會露餡!德妃,還真是臨死也狠狠地將了她一軍啊!
溫皙在小竹樓里換上了青蘭的衣裳。還好她和青蘭身形差不多,只是因為生了玉錄玳,胸部發育得已經相當可觀了。兩團鼓鼓的很明顯。隨即又想到了玉錄玳,不禁擔心道:“玉錄玳這兒一定餓了”玉錄玳平日里很乖,一點不吵鬧,不過一旦餓了,就會嚎啕大哭。
青蘭道:“有乳母呢。主子不必擔心。”
玉錄玳有多么挑嘴,溫皙是最清楚不過的了。除了昏迷的那幾天,一直都是她自己哺乳著。除非是餓得不行了,否則絕不肯吃別人的奶。
待到急急忙忙趕來的太監將德妃的遺體收斂,暫時抬去正寢殿。德妃死得太突然,內務府還沒有備好棺木,只能先將就著。
溫皙的精神力一直在關注著暖閣里的情形,終于等到空無一人的時候,溫皙才決定故技重施——放火!
兩個穿著淺綠色宮裝的宮女忽然憑空出現在了暖閣中,地上一灘暗紅色的血還沒有擦去,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息。其中一個宮女手里端著個青花瓷的大碗,里頭滿滿的透明液體,這可是好東西,九十度的酒精,是溫皙好不容易才從倉庫里找出來的。暖閣東連著正殿,只用黃花梨木的萬福如意落地罩隔著,稍微出點動靜,就會被正殿里哭得此起彼伏的人察覺。
溫皙一手拿著打火機,撲哧點燃了手里的那一碗酒。于是便開始傾倒在那猩紅的牡丹穿鳳的華麗地毯上。大半倒在了地上,剩下的潑在了里頭床榻上,轉瞬就起了大火,火舌吞噬著一切可以燃燒的東西。
溫皙急忙拉著青蘭,飛快去打開一點南面的窗戶看著外頭無人,兩個“宮女”就急忙翻了出去,臨了不忘關上窗戶。
“走水了——”隨即就聽見正殿里太監高呼。
“走水了!走水了!!”
著火不說著火,而是走水。一喊之下,果然所有人都趕著過去提水滅火。溫皙踮著腳,推青蘭走在前頭,自己低著頭,囑咐道:“走角門!”
往東穿過花叢,沿著小徑,往東面角門而去。
“站住!”忽聽側面有一女子踩著花盆底兒鞋,緩緩走來,面帶著幾分不悅之色,道:“正殿走水,你們兩個怎么跟個沒事兒人似的,也不去救火?!”
溫皙急忙使勁低著頭,跟著前面的青蘭一起福身行禮。
青蘭福身行禮道:“安嬪娘娘萬福,奴才是承乾宮的宮女青蘭。今兒一大早德妃娘娘來請貴妃來永和宮,只是貴妃身子不適,特遣了奴才來看看。沒想到“
安嬪李氏,也是永和宮的嬪妃,居于永和宮東偏殿,剛剛起了火,她也把身邊的太監宮女都遣去幫忙,只留了一個貼身小宮女伺候著。
安嬪仔細端詳了青蘭,恍然大悟,點頭道:“哦,我的確有些印象。”她自稱我,因為安嬪雖然居嬪妃,但并非只為,不能自稱“本宮”。
安嬪的眼光隨即落在了溫皙身上,疑惑道:“她是——”
青蘭急忙道:“是奴才的跟班!”
安嬪哦了一聲,語氣柔和帶著幾分急促道:“這兒亂糟糟的,你就從角門出去,快去回稟貴妃吧。”
青蘭一喜,急忙福身道:“是!”
溫皙也跟在青蘭后頭行了禮福禮。
看著兩個“宮女”急急忙忙地走了,安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扶著安嬪的小宮女疑惑道:“主子,那個跟班行的福禮分明不是奴才的禮數,而是嬪妃的禮數啊!”溫皙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漏了陷,嬪妃的萬福禮跟宮女的不同,雖然都是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屈膝,但是嬪妃往往帶著護甲,為了更加優雅,萬福的時候雙手呈蘭花形,而宮女就是兩手交疊而已。
安嬪隨即狠狠瞪了她一眼,道:“若想活命,就管住自己的嘴巴!”
小宮女嚇得一縮脖子,她實在不明白平日里溫柔敦和的主子,怎么勃然就大怒了?但是眼珠子卻是滴溜溜地轉,不知道又想了什么。
安嬪揉著自己的太陽穴,無奈地道:“我只是個不得得寵的嬪罷了,又是漢軍旗,宮里的事兒,能裝聾作啞就裝聾作啞!這才是安身之道。”
小宮女忽然抬頭道:“德妃娘娘薨了,那么主子是不是可以做主位了?”
安嬪苦笑道:“哪兒就那么容易了?還是安安分分度日吧。”她入宮雖早,僥幸康熙十六年的時候得了一個嬪位,只是現在已經失寵,皇上好幾個月都不見得會召幸她一次!嬪,雖然也是這個宮里正經的主子了,但是上有五妃和貴妃,她一個小小的嬪又算得了什么?皇上只怕都不記得有她這么一號人了。
安嬪李氏,是前明降將李永芳的孫女,漢軍正藍旗,父親李率泰官居正二品都督同知,也是因此她雖然不得寵,還是得了一個嬪位。安嬪素來安分,不沾染嬪妃之間的斗爭,是以不得寵還能平安至今。安嬪看了看自己身邊這個不太安分的小宮女,敲打道:“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否則你早晚會死在你這張嘴巴上!”
四千字大章節奉上!晚上還會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