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妝

第145章 誅心

淑妃也在笑,心下卻極是不耐。

宴客之日,居然還不忘打庶子一頓,朱氏這主母委實氣度有虧。

(朱氏: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雖是如此作想,淑妃卻也不能不顧著朱氏的體面,便笑道:“本宮恕你無罪。只這眼鏡倒挺有意思的。”

飛快把話題轉回到了眼鏡上頭。

徐玠志不在朱氏,此時聞言,亦自接過話頭道:“回娘娘,這眼鏡草民總共做了三副,這一副是草民臨時拿來擋臉的,娘娘若是有興致,草民叫人把余下的兩副拿來,請娘娘試一試。”

“甚好。”淑妃早有此愿,一時間倒把正事也給忘了,立時頷首應下。

徐玠便請葛福榮家的親去影梅齋傳話,待她下去了,那廂徐婉貞忽然站了起來,笑瞇瞇行至徐玠身前,繞著他轉了半圈,驀地問道:

“五哥既然有這么個好東西,又新鮮又有趣兒,何不拿出來給母親賀壽,怎么反把那黃楊木百壽圖拿了出來?”

花廳里登時靜了下來。

徐婉貞此言極為誅心,不顯山不露水地,便把個“不孝”的大帽子,壓在了徐五郎的頭上。

是啊,拿著好東西獻給淑妃,卻把一筆爛字送給嫡母當壽禮,只知媚上而不知孝順。

確實不大妥當。

只是,徐婉貞只顧得陷徐玠于不孝,卻是忘了,徐玠“媚”的那個“上”,此際還在首席坐著呢。

淑妃面上笑容不減,眼底卻是一寒。

這母女兩個是傻的么,怎么三番五次拿話戳人?

什么毛病?

康壽薇也在旁直搖頭。

這母女二人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往死里得罪淑妃,偏她們還自以為得計。

朱氏此時卻是一臉的欣慰,只覺憋在心底的那口氣終是松了松,真恨不能昭告全天下:看我女兒多會說話。

看著這對嫡親的母女,徐玠忽然便覺著,他可能不必親自動手對付她們了。

總有一天會她們能自個把自個給蠢死。

前世的他,怎么就能敗在這倆蠢蛋兒的手上?

“三妹妹誤會了,愚兄并非不肯把好東西拿出來,這是有因由的。”徐玠嘆聲道,公鴨嗓壓低了幾分,倒也有那么點兒忍辱負重的意思。

徐婉貞并不知已然入榖,見他神情躲閃,越發得意,笑著追問:“有什么因由還請五哥明示,小妹愚鈍,卻是想不明白的。”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的啊,知道自己蠢,真不容易。

徐玠心底暗諷,面上卻是一片為難,僵立半晌,方用更低的聲音道:“這東西還沒完全造好,若是戴得不合適,日子久了,會傷著眼睛的。”

說著又向淑妃一躬身,唯唯喏喏地道:“娘娘恕罪,草民方才沒把話說清楚。這眼鏡試著戴上一會兒是沒問題的,若要長時間戴著,必須要完全合適了才行,否則反倒令眼睛越發看不清。”

言至此處,忽然一轉臉,將兩上個大黑眼圈沖著朱氏,誠懇地道:

“母親恕罪,非是兒子不愿拿出這東西來,委實是母親平素看東西也老虛著眼睛,有時候走道兒還會踩坑里,想是眼力很不濟,兒子這眼鏡還沒做成,若貿然獻上,傷了母親的眼力,那可就是大大地不孝了。”

話聲落地,花廳里又靜了靜。

隨后,錦鄉侯夫人便“噗哧”笑了起來。

這笑聲十分突兀,一時惹來無數視線。

“對不住,喝茶嗆著了。”錦鄉侯夫人毫無誠意地“歉然”說道,臉上的笑意卻毫無遮掩。

徐玠方才那番話,雖無一字惡言,可是聽著卻特別地可樂。

堂堂王妃,走路竟然還能踩坑?

多可笑不是?

花廳里起了一陣細微的響動,不少女眷或端茶、或拭唇,顯是在借此掩去笑意。

徐婉貞被這話說得一愣,還未想出如何接語,那廂朱氏已然氣紅了臉。

當著滿屋子的賀客,被徐玠點明她眼神不濟,雖非大事,卻很丟人。

她確實眼力不是很好,只這種事情誰又會拿出來當面兒說?

一時間,朱氏生吃了徐玠的心都有了。

“原來如此。你倒是個心細的孩子。”眼見得王妃倆鼻孔又開始張大,淑妃怕她惱將上來,趕忙搶先開口。

徐婉貞見狀,自知不好再多說,悻悻歸座。

一時眼鏡匣子捧來,淑妃便逐個試戴,徐玠則從旁解說,也不過是將梅姨娘寫下來的話一字不漏地背了下來,因有無數新詞、各種“原理”,十分唬人,聽得眾人一愣一愣地。

緊接著,由成國公夫人打頭,諸貴客也輪番試戴眼鏡,花廳里笑聲與驚呼聲不斷,直將壽星婆朱氏也給冷落在一旁,壽宴更是變了味兒。

至此,徐玠在大齊召開的首個高端產品推介會,大獲成功。

半個月后,京城的貴族士家,忽然便時興起了一種叫做“墨鏡”的新鮮玩意兒,舉凡略有些臉面的姑娘公子,不戴上個墨鏡,簡直都不好意思出門。

不消說,宮里頭的娘娘們,也皆是人手一副墨鏡,漸漸地,這股風氣又及于有頭有臉的宮人婢仆,有無墨鏡,便是區分得寵與否的標志。

再往后,也不知怎么一來,那水晶片便被一種叫做“玻璃”的物件給替代了,玉京城一下子多出好幾間玻璃工坊,每日里賣出大批的墨鏡,搞得外省人一進京城,便被那滿大街行走的又青又圓的亮片兒給晃得發呆。

此等情形,紅藥先還覺得好笑,然一個月之后,她的看法便成了:

這人怎么沒戴墨鏡啊,真土氣。

由此,紅藥終是明白,那話本子里的所謂“時尚”,到底是怎么個意思。

再丑怪的物事,追捧的人多了,便會變丑為美,引為一時風靡。

走在乾清宮闊大的曲廊上,紅藥如是想道。

如今的她,已非翊坤宮的三等宮女,而是乾清宮外二路的灑掃管事。

嗯,她升官兒了。

再一次。

雖然仍舊是三等的位份,手里卻有了一點點的實權,管著幾名小宮人,月例也多了兩吊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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