潁川世族,在東漢年間占居了極為重要的地位。
但如果說到東漢末年,潁川最杰出的人物,莫過于潁川四長:鐘浩、荀淑、韓韶、陳寔。
鐘浩的曾孫,就是鐘繇。
而荀淑有八個兒子,名為八龍。他的孫子,也就是荀彧。
韓韶同樣是聲名顯赫,不過子嗣并沒有揚名。而四長中的最后一位陳寔,就是也就是陳群的祖父。
陳群的父親陳紀,同樣是潁川望族名士。
史書上記載,說陳群這個人,清尚有儀,雅好結友,有知人之明。
能夠在史書中得到這樣的評價,足以看出陳群的不俗之處。不過在三國演義之中,陳群的戲份并不是很足,只是在劉備入川時,曾登場建議曹出兵攻打孫權。但由于后來諸葛亮設計,說服馬超起兵,而迫使曹放棄了陳群的這個計劃。但在此之后,陳群一直深受重用。
而在真實的歷史里,陳群曾先為劉備所用。
興平元年,劉備為豫州刺史,征陳群為別駕。
當時正好陶謙病故,于是劉備準備入主徐州,但陳群卻認為不太合適,還說劉備早晚必被呂布所襲。劉備不聽,執意前往,最終果然如陳群言中,為此劉備感到萬分的后悔,卻無可奈何。
此后陳群被舉為茂才,而后又隨父親陳紀,避居徐州。
潁川陳氏和廣陵陳氏雖然沒有什么關聯,但是陳珪和陳群的父親陳紀,卻有著莫逆之交。
陳群居住在下邳,可是呂布卻不愿意用他。
而陳群本人呢,似乎也無意輔佐呂布,于是便得了個閑職,四處游逛,呼朋喚友的很是快活。
曹朋知道陳群這個人,但并不是很了解。
他對東漢末年的那點了解,主要還是脫胎于三國演義。
而三國演義中,陳群也只是個龍套角色。除此之外,曹朋對陳群的了解,還有一點……
那就是后世極為著名的九品中正制,就出于陳群之手。
但如果你去問曹朋:九品中正制是什么內容?
他還真不一定,能回答出來。
其實,九品中正制脫胎于九品官人法,由曹所創立。而后陳群在此基礎,加以改變,就變成了九品中正制。可以說,九品中正制在此后的數百年里,對華夏有著極為深刻的影響。
當晚,曹朋在家中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家宴。
不過與這時代最常用的分餐制不同,他讓人準備了一張圓桌,而后把銅鍋放在圓桌的中央。
北集市并沒有河套地區的羔羊肉,但是卻有本地喂養的小羔羊。
經過屠宰之后,曹朋讓人把羔羊肉片成薄薄的片狀,而后用大盤盛裝,擺放在圓桌的上面。
鮮嫩的羔羊肉,還有各種蔬菜,此外還有曹朋命人特制的作料。
當然了,不會有麻醬味精之類的作料,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這種東西。曹朋也只是讓人用現有的作料進行簡單的調制,而后端上來,別有一份風味。
陳登也是個老饕,更甚于陳群。
早就聽陳群說過這種新鮮的吃法,如今既然有機會品嘗,他自然不會錯過。
只放了蔥姜的清水煮沸之后,把鮮嫩的羊肉在里面來回一涮,很快便熟了……曹朋招呼眾人用餐,陳登和陳群也不客氣,把鮮嫩的熟肉在料碟里蘸了蘸,放入口中咀嚼,連連點頭。
“這食法雖簡單,卻別有風味。”
“恩,我倒是覺得,這等天氣,配上這等美味,絕對是一種享受。”
兩個老饕稱贊不已,而鄧稷則不住責怪曹朋。
既然知道有這等吃法,為什么不早一點說呢?
曹朋忍不住笑了,“就算我說了,姐夫你有那胃口食用嗎?”
鄧稷也不禁啞然。
曹朋說的是實話,在今天以前,鄧稷可算得上是連軸轉,一直都沒能得空出來。
在許都是幫助典韋練兵,而后到了海西,又面臨著重重困難,重重危險。如果不是昨夜將海賊們解決,說不定他現在,還是提心吊膽。想想也是,來海西之后,好像只有今天最輕松。
“叔孫,你準備推行屯田,我不會反對。
但是有兩件事,你必須要答應我。第一,你不能強行屯田,還需鄉人自愿。海西縣這些年來多災多難,如今好不容易平定下來,我實在是不希望,這海西縣再有什么磨難和麻煩……而且,這樣對你也有好處。海西地方雖不算太大,可那些鄉人在廣陵,畢竟是盤根錯節,很難說清楚他們之間的關聯。如果你強行推廣,惡了名聲,那對你日后而言,可沒有好處。”
陳登這一番話,是為鄧稷著想。
鄧稷也不是那種不識趣兒的人,焉能聽不出陳登的好意?
“這個請陳太守放心,下官一定會小心行事。”
“這第二件事……”
不等陳登說完,陳群就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元龍兄,你們這等公務,最好還是在私下里說。
此等美味在前,你居然還有心情說什么公務,真是大煞風景,大煞風景……來來來,叔孫,請酒。”
陳登不禁苦笑,瞪了陳群一眼。
曹朋開口道:“陳太守可是擔心,海西有危險嗎?”
陳登嘆了口氣,點點頭。
“其實有些事情你們也都知道,我就不復贅言。
但我必須要提醒你們,你們設立鹽引,使私鹽合法化對海西目前來說,的確是一個好辦法。只是這樣一來,你們勢必會引得一些人的仇視。你們把海西的鹽路控制手里,只怕會……”
“東海麋家?”
陳登沒有想到,曹朋會說的這么直白。
唉,到底是有年輕氣盛。
“東海麋家畢竟經營多年,麋竺也不是一個簡單的角色。
他如今雖然不在插手家族里的事務,可實際上,東海麋家始終都是麋竺手中一支極為強大的實力。想當初,東海郡也不是不想收拾麋家,但到頭來,也是凄凄慘慘的離開了東海郡……麋家不僅僅有私鹽,也有人脈。你們若是海西鹽路的話,勢必會遭受到麋家報復。”
陳登這一席話,其實隱含一個意思。
如果麋竺出手報復的話,他雖然是廣陵郡太守,恐怕也不會出手相助。
這其中的環節,想想其實也非常簡單。
麋家祖世販賣私鹽,將兩淮私鹽牢牢把持在手中多年,肯定有他的道理。廣陵正是在兩淮之地,又怎么可能沒有麋家的人呢?鄧稷若真的控制鹽路,只怕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到那時候,陳登不見得能夠給予鄧稷太多的幫助。雖然在私下里,陳登也贊成把鹽路控制。
“這個嘛……下官已經有了打算。”
“哦?”
“我離開許都之前,曾聽人說,曹公欲行兵屯之事。”
“兵屯?”
鄧稷點點頭,“我欲效曹公之法,在海西商屯與兵屯并行。農忙時務農,農閑時練兵……正所謂寓兵于農,兵農合一。只要能撐過來年秋天,就算麋家在厲害,我也不會害怕他。”
“寓兵于農,兵農合一?”
陳群放下筷子,看著鄧稷輕聲道:“莫非叔孫是法家子弟?”
“啊?”
“這寓兵于農之法,與當年暴秦頗有相似。
曹公行兵屯,也許還不會被人攻擊;但如果叔孫你行兵屯,傳揚出去的話,勢必會引發爭議。
以我之見,你可以推行這兵屯之法,不過當以商屯為主,兵屯藏于其中。
同時,你必須要盡快將此策略上疏許都,求取曹公的首肯。否則的話,很可能會給你帶來麻煩。”
陳群這一番話,一下子點醒了鄧稷。
他扭頭向曹朋看去,就見曹朋輕輕點了點頭。
鄧稷是個修律法的人,其實哪里懂得這些?兵屯藏于商屯之法,其實是曹朋給他的一個建議。
三國時期,的確曾出現過兵屯,而且是出自曹手筆。
只不過由于目前民屯剛剛開始,才不過兩年時間,故而兵屯尚未出現。
至于曹是否真的提出兵屯的概念,曹朋也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若想說服鄧稷兵屯,就必須打著曹的幌子。陳群說的不錯,如果貿然推行兵屯,弄不好會被曹懷疑……畢竟,曹的多疑,可是在歷史上出了名的。寓兵于農,兵農合一,這搞不好真會引起曹的多心。
自己似乎還是考慮的簡單了一些,的確應該上疏許都才是。
鄧稷端起酒杯,“長文,多謝了!”
“那友學至廣陵之事……”
陳登突然舊事重提。
曹朋了鼻子,疑惑問道:“但不知,陳太守為何征我前去呢?”
“這個……實不相瞞,此并非我的主意,而是家父之意。”
“陳公漢瑜之意?”
“正是。”
曹朋有一點懵了!
他可以確定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和陳珪并沒有任何關聯。
怎么好端端,陳珪要征辟他呢?
“陳公征我,欲有何用?”
“這個……家父倒是沒有說過,只是說,盡量能征辟友學,前往廣陵。”
曹朋這一下,可真的有些糊涂了。
“陳太守,非我不識抬舉,這件事容我三思如何?”
“這當然可以,不過你最好早些決斷。”
曹朋和陳登的對話,就此結束。
眾人再一次推杯換盞,四個人足足消耗了近六斤的羔羊肉,才算心滿意足的結束了酒宴。
其中,曹朋一個人就吃了將近兩斤。
隨著他此前在下邳再獲突破,骨骼生長越發旺盛,而且食量也隨之變得越來越驚人。
不僅僅是他,王買等人也面臨這樣的情況。據王買自己說,他現在一頓至少能吃下十個面餅,差不多兩三斤之多。如此驚人的食量,更促使了他們的氣血進一步旺盛。曹朋吃飽了之后,在院子里又活動了一下,便帶上了兩個隨從,前往北集市,和王買鄧范等人商議事情。
第二天,陳登回去了!
如同他悄無聲息的來到海西,如今又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海西。
不過,陳群卻沒有走。
他留在海西,言明要吃遍曹朋所說的那些美食。
對于此,曹朋自然也不會拒絕。
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的道理,曹朋非常明白。
前世,他就是因為自己的交友太過狹窄,以至于在關鍵的時候,只能單槍匹馬的做事,最后累得一個家破人亡。這一世,曹朋刻意的改變自己的性格,努力和周圍的人交往,試圖進一步融入這個時代。
陳群的也是個好結交朋友的人。
而且,他沒有那種世家子弟的紈绔,雖然骨子里帶著一股子傲氣,卻也是要看和什么人結交。
比如在面對黃整潘勇這些人的時候,陳群往往是不屑一顧。
但轉過頭,和濮陽闿步騭這些人聊天的時候,就顯得極為清雅,彬彬有禮。至于和曹朋在一起,陳群更像是一個老饕,而且很活潑。和陳群結交,用后世的話說,是一樁很‘爽’的事情。
陳群學識過人,博古通今。
他好說,但是卻極有分寸……
曹朋很少從他口中聽到什么點評時局的話語,也很少說當今天子的是非。
凡涉及朝堂的事情,陳群都會用一種非常圓滑的方式轉換過去。而且,他不說劉備,不說呂布,只說一些風土人情。但如果你仔細去深思,就會發現陳群的話語中,有著極為鮮明的觀點。
他,擁曹!
對此,曹朋心知肚明,卻不會當面點破。
麥仁突然死亡,引發了海西不少縉紳的憂慮。
短短幾天的時間里,海西鄉老縉紳,便分化成為兩派。一派是堅決不肯出讓土地和人口,另一派則慢慢開始支持鄧稷。辜月中下,鄧稷下令開始丈量土地,清查人口。反對派依舊是立場堅定,而支持派則主動配合。至辜月下旬,海西九大行首紛紛交出了手中的土地……
從九大行首的家中,清查出近三千莊戶。
這些人,被統一登記造冊,正式成為海西的百姓。
十二月初,郁洲山第一批海民共八千人,乘船抵達海西堆溝集。
鄧稷命步騭親自主持安置,隨后不久,八千海民便入住屯田,成為海西民屯的第一批參與者。
一時間,小小的海西縣,竟凝聚了無數人的關注。
不僅僅是陳珪陳登父子開始關注海西的事態發展,并有許多人,包括下邳,東海,乃至于與海西相隔下邳的沛縣,也把目光投注于海西這小小的彈丸之地。海西縣,一下子變成了整個兩淮地區的焦點。
鄧稷,一個對許多人而言,是極為陌生的名字,開始被人們關注。
這個人的崛起,似乎頗有些戲劇性。
他原本只是南陽郡棘陽縣的一個小小胥吏,后來不知道怎地,就到了許都,并與許多人有了交集。
汝南太守滿寵、軍師祭酒郭嘉、尚書荀攸、侍中荀彧……
這些人,似乎和鄧稷都頗有關系。
而且鄧稷在許都,曾協助典韋練兵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來。于是獨臂參軍,獨臂督郵的名號,漸漸開始響亮起來。之后,鄧稷還是隱墨鉅子,如今少府諸冶監監令曹汲的女婿,也被人查探清楚。在一年前,鄧稷的名聲還不響亮,可一年之后,他已經開始主政一方,并且成績斐然。
不過,正是因為鄧稷的光環,使得曹朋這個名字,除了少數人知曉外,并沒有傳揚開來……
沛縣府衙里,一個中年男子,正眉頭緊鎖,一臉的憂慮之色。
他一身華美錦服,身材高大。
相貌很俊美,給人一種寬厚和藹之色。
不過,如果說到最為顯著的特征,還是那雙頗有服氣的耳朵。
耳垂很大,而且很厚實。
如果按照后世相法里的說辭,這是招福雙耳。
花廳里,還有幾個人。
華服男子端坐中央,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各有兩個魁梧的彪形大漢。
一個,身穿鸚哥綠戰袍,美髯垂胸。棗紅色的面膛,臥蠶眉,丹鳳眼,有一股駭人的氣勢。
而另一個則是一身黑袍,豹頭環眼,亞賽鋼針般的絡腮胡,令他偷著彪悍之氣。
一張黑臉,雙手抱胸。
他和那紅臉男子靜靜立于華服男子身后,活脫脫哼哈二將一般。
“公佑,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已經安排妥當了嗎?又怎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麥仁突然亡故,海西鹽路突然?”
“主公,此事著實有些古怪,也怪不得公佑。”
坐在花廳下首的一名男子起立,躬身一揖。
“我們誰也沒有想到,那海西令竟然如此棘手。公佑當初和我說的時候,我也沒有太過在意。
但為了保證軍糧兵械的及時,我甚至還聯絡了郁洲山海賊。哪知道……三千海賊在海西盡沒,薛州管亥也戰死身亡。海西幾乎是在一夜之間,迅速強大起來,而且還了我們的鹽路。我已派人赴東海,連發了三批貨物,但不是被海西縣查沒,便是離奇的不知道去向……
兩淮鹽商,已有些騷動,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海西事務,只怕會對主公產生巨大的影響。”
“這鄧稷,倒是個人才。”
華服男子突然開口,可誰也沒想到,居然是這么一番言語。
“主公之意……”
“要不然,派人和他接觸一下,刺探一番?”
孫乾試探道:“我與那鄧稷的妻弟,曾有一面之緣。
只是……”
“只是什么?”
“當時我想要給鄧稷一點教訓,所以便與呂布假子呂吉聯手,設計陷害。不過也不知怎地,被那小子躲過。我感覺到,此人似乎對主公頗有些敵意,所以才與子房商議,解決鄧稷。”
“公佑,你為何不早說與我知呢?”
孫乾低下頭,沒有回答。
黑袍男子突然道:“一殘臂兒,哥哥又何必擔心。
小弟愿領一支人馬,前往海西,取了那殘臂兒的狗頭,獻于哥哥。殘臂兒一死,鹽路自通。”
華服男子,露出躊躇之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