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遙想當年,羽扇綸巾
雨絲纏綿,整整下了一個晚江東方面沒有再派人騷擾,而使團也明顯加強了防衛。這一夜無事,直到第二天,天放亮。
雨在天亮前,終于停下來。
曹朋和夏侯蘭一如早先,套上了馬車之后,一個趕車,一個坐在副手位子上,緩緩駛出驛站大門。在驛站門口,茍衍從車上下來,與王朗一同見過張昭。隨后,使團車馬徐徐行出。
張昭有意無意的用眼角余光,掃視茍衍的馬車。
不過當他看到茍衍從馬車上下來,便旋即停止了觀察。
對世家子弟,張昭很了解。這些人眼高過頂,而且極為驕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和茍衍同車而行。若身份地位不相等,卻坐在同一輛馬車里的話,那么對世家子弟,就形同于羞辱。
張昭從韓綜口中得知,他奉命追殺盜賊,但具體原因,韓綜也不是很清楚。
那盜賊就是吳縣城中的一個閑漢,所以大可不必擔心,茍衍和那盜賊會坐在馬車之中。所以,張昭的注意力,旋即放在其他車馬身上,在他的指示下,不斷有軍車有意無意攔阻車輛,進行檢查。不過這種小動作,卻瞞不過茍衍和王朗的眼睛,兩人都輕輕得一蹙眉頭。
曹朋覺察到,似乎有人在盯著他。
回頭看去,就見韓綜在削河的身后,正惡狠狠的看著他。
而別河,卻好像混若無事般,站在一旁,面帶微笑,聆聽張昭與王朗茍衍之間的談話……
只是,那眼角的余光,總若有若無的掃過曹朋。
眼神兒兇狠,就了不起嗎?
曹朋露出一抹冷笑。
他突然抬起手,拍拍了放在旁邊的刀囊,而后一指韓綜,便沖著韓綜,做出了割喉的動作。
舉手投足間,所流露出的不屑,令韓綜頓時臉漲得通紅。
他雖然沒有見過割喉禮,但是卻能感受到,曹朋對他的羞辱之意。
韓當,可謂是江東兩世老臣。
別堅在世時,韓當便跟隨別堅東征西討,還參加過諸侯討伐董卓的戰事。羽堅死后,韓當便開始跟隨駒策,渡江東征,幫助別策打下了今日偌大的局面……孫策帳下,能與韓當相提并論者,并不是特別多。除了老將程普,和前南陽郡太守黃子廉之子黃蓋黃公覆之外,論資歷還真就沒有多少人能高出韓當。也正因為此,韓綜也算是嬌生慣養,甚至恃寵而驕。
從小到大,韓綜哪里受過這樣的羞辱。
他咬牙切齒的看著曹朋,作詩就要沖出去。
孫河伸手一把,將韓綜死死按住。
朝著曹朋微微一笑,孫河又輕輕搖了搖頭。
那意思是警告曹朋:適可而止吧,有些事情若做的太過分了,到時候你可就要有大麻煩了。
曹朋也笑了,扭過頭,不再理睬孫河。
“這個孫伯海,不簡單”他壓低聲音,對夏侯蘭說道。
夏侯蘭詫異的伸出頭,朝別河看了一眼,“還不是兩只眼睛,一個鼻子。好像沒什凍特別。”
孫河的相貌,并不是很出眾。
他原本是姓俞,從小便跟著別堅東征西討,深得別堅看重。后來又跟著別策渡江東征,別策賜姓為別,還把別河列入族譜,正是承認剁河在族中的地位。此人性情忠直,納言敏行,在江東諸將中,頗有威信。即便是程普黃蓋和韓當這樣的老臣,對削河也是贊不絕口。
曹朋道:“長得好,不一定就有本事。、說著,他又看了孫河一眼。
不過這時候孫河正與茍衍等人拱手道別,所以并沒有留意曹朋。
這拖拖拉拉的,一直快到辰時,使團才算是上路。張昭請王朗茍衍和他同車而行,但卻被茍衍拒絕。
“昨夜未曾睡好,故面需小憩。”
茍衍的回答很婉轉,張昭也就沒有再強求。
不過,王朗和張昭卻是舊識,于是便隨著張昭,一同上了馬車。
茍衍則回到自己的馬車前,曹朋跳下車,攙扶著茍衍上去。兩人相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孫河,一直看著兩人,面帶微笑。
“阿福,孫伯海似乎對你很有興趣啊。”
“哦?”
“呵呵,否則他也不會一直旁敲側擊,打聽你的事情。”
“打聽我?”
‘,是啊,我看他是想要招攬你呢。”
曹朋聞聽,不由得笑了、……
夏侯蘭揚鞭趕車,馬車隨著大隊人馬,徐徐而行。
可以看得出來,別策對這一次使團到訪,應該是非常看重。不但命張昭親自來丹徒迎接,還派來了數百精騎跟隨。曹朋神色悠悠,坐在馬車上,和孫河再次領首致意,這才收起笑容。
“伯海,就這么讓他們走了?”
韓綜咬牙切齒的問道。
孫河看著他,輕聲道:“那你想如何?”
“賊人定然就藏在里面,而且我敢確定,一定和那茍家小子有關。”
“你岡才也看到了,所有人從你面前過去,你也沒有看出什么端倪,更沒有證據。你還要怎樣?”
“不如我在路上……”
“韓綜,你休要放肆。”
孫河臉一沉,沉聲道:“如果不是你昨晚擅闖驛館,又何至于鬧出這許多的亂子?你為何不先報知與我,我也可以和王朗茍衍商量。那樣豈不就能名正言順?
可你偏偏自作主張,帶著人就往里闖,還平白丟了主公的顏面你可知道,主公盼朝廷詔令,何等心切?若得朝廷詔令,主公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征討江東。
我告訴你,休要打那使團的主意。”
別河說罷,長出一口汪氣,沉吟片刻后道:“使團這邊,我自會派人盯著。你立刻返回吳縣,稟報主,虧你也是堂堂一郡賊曹,怎么輯拿個小賊,也這么麻煩?你啊你……”
孫河搖著頭,轉身離去。
只留下韓綜面紅耳赤的站在原處,看著別河的背影,眼中閃現出一抹猙獰之色。
孫伯海,欺人太甚!
正如夏侯蘭昨夜和曹朋說的那樣,雨曹賊吧更新雖然停了,可是這道路卻變得格外泥濘。
車隊一路行進,到傍晚時還沒有到達曲阿。可是這顛簸的實在是太狠了,連王朗都有些難受。
沒辦法,張昭只好命人停下,就地安營扎寨。
同時,他派人前往曲阿,命曲阿長連夜修筑道路,以免再耽擱時間。
夏侯蘭趕著馬車駛入營地之后,從車下面滾出了一個泥猴,赫然正是羅克敵。這家伙也的確是能忍,藏在車板下,差不多快一整天。可下車之后,卻顯得很有精神,換上一身衣服,便悄然離開。
“阿福,這等雞鳴狗盜之徒,你又何必理睬?”
“我聽說,當年有個人手下有很多門客。后來得罪了秦國國君,不得已而逃亡。經函谷關的時候,城門落鎖。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正是一個門客學雞叫,詐開城門,才逃出了生天。”
“是孟嘗君!”
茍衍不由得笑了。
我知道是孟嘗君!
曹朋心里嘀咕道:我若是不如此,又豈能給你顯露的機會?
不過,他用這雞鳴狗盜的故事,倒是令茍衍無話可說。羅克敵在江南,恐怕是沒有棲身之所匕就算是去江北,還是做那偷雞摸狗的事情。曹朋覺得,他身手不弱,如果就這么棄之于市井中,不免有些可惜。所以,曹朋介紹羅克敵去海西,反正鄧稷那邊,也正缺少幫手。
雞鳴狗盜或許低賤,可用的好,說不定能有大用處。
在這一點,曹朋倒是相信鄧稷。
至少那稷在用人方面,也不算太差……
“阿福,看你平時沒事兒就捧書閱讀,讀的是什么書呢?”
“哦,學生現在正在讀《論》”
“讀《論》”
茍衍露出贊賞之意。
“讀的怎樣?”
“不過粗閱。”
“嗯,《論》有大學問,倒是值曹賊吧更新得好生研讀,對了,你跟誰學的《論》”
“回先生,是濮陽先生。”
“陳留,濮陽閨嗎?”
“亞是!”
茍衍點了點頭,“濮陽闡為人略刻板,但要說這學問,倒也稱得上扎實。特別是《論》與《春秋》頗有見地。當年若不是因為從賊的緣故,說不得如今也能有一番成就。”
連茍衍都說濮陽國學問好,那濮陽閻的學問,端地不錯。
藥衍道:“阿福,聽說你今年就要及冠了?”
“呃,家兄是有這個打算。”
“那可準備求取功名?”
“這個……”
曹朋有點搞不清楚,茍衍的真實意圖。他想了想,苦笑道:“學生倒是想過,但恐怕很難辦到。我家原本是在南陽,想要求取功名,恐怕沒那么容易。”
“南恥!”
茍衍搔搔頭,突然道:“我記得,子廉不是在南陽嗎?”
“呃!”
“你和子廉似乎有交情,而且我聽說,子廉在洛陽設立有賭場,你和子丹好像都有參與吧。”
曹朋一怔,猶豫了一下之后,輕輕點頭。
說起來,盛世賭坊經過半年籌建,在年初正式開業。
據說生意不錯,每天也頗有盈利。特別是賭坊里的那些小玩意兒,也迅速在民間推廣開來。
麻將,牌九之類的玩意兒,很受人喜歡。
只不過由于曹朋身在廣陵郡,所以對那邊的情況并不是很了解。
至于究竟有多少收益?曹朋更是不清楚。他搞這玩意兒,說穿了就是想要和曹洪搭上一個關系。將來若有什么事情,曹洪也能為他出面說項。至于賺錢……曹朋覺得,他在海西縣煮海制鹽,利潤恐怕遠比賭坊來的大。畢竟,民以食為天,屯田和制鹽,才是正經的事情。
“還是算了,子廉叔父和我雖有交情,但這種事,還是靠自己的好。否則傳揚出去,即便是得了功名,也被人看不起,弄不好,吃不到羊肉,反而惹來一身騷。”
茍衍不由得,啞然失笑。
話粗理不粗,仔細想想,還真是這么一個道理。
茍衍對曹朋更添了幾分好感,心里面同時,也拿定了主意。
這一晚,風平浪靜。
第二天再次啟程,道路已變得好走了許多。
特別是在過了曲阿之后,這道路就更曹賊吧更新顯平整。所以行進的速度也隨之加快。大約五六天的功夫,曹朋等人便過了無錫。再往南,大約一天半的時間,就可以到達吳縣,大家的心情,也隨之輕松許多。
一場大雨過后,接連幾天,都是陽光明媚。
這一日,牟隊行使至震澤畔,突然停了下來張昭派人前去打聽,卻得知是前面的道路被堵上了。
兩輛馬車突然翻倒在路中央,以至于道路不同。不過對方正在挪動車輛,很快便會讓出通路。
“出門在外,難免會有差池。”
茍衍倒是顯得很大度,“既然他們說很快讓出通路,咱們也不用著急。我常聽人說,震澤風光獨秀,卻一直未得見。今日既然路過,雖不能泛丹大澤,但也可以在湖畔,一賞景致?”
張昭想了想,覺得苛衍這要求,倒也算不得過分。
震澤,也就是后世的太湖。
同時也是孕育吳越文化的搖籃。
張昭覺著,正可以借此機會,一展江東之美。
所以欣然答應,和王朗茍衍,一同向湖邊行去……
“阿福,你也來。”
茍衍走出兩步,朝著曹朋招手。
曹朋一怔,連忙跳下車,快步跟了過去。
“休若,你家這阿福,倒是個可人兒。”
可人兒?
你他娘的還真能整詞兒啊!
曹朋心里暗中咒罵。
原來,這王朗好妾童,喜美男。
一開始曹朋還不知道他這癖好,后來還是茍衍無意間提起。
東漢末年,士大夫多有怪癖。
龍陽之風自戰國興起,養妾童,更是社會的一種風氣。
后來曹朋還聽說,王朗有好幾次,有意無意的和茍衍提出,想把曹朋要過去。
這老免子……
當曹朋知道了王朗這癖好之后,頓時就生出提防之心。
好在,茍衍找了個借口,把這件事椎脫過去。但王朗看曹朋的目光中,卻總是有幾分淫邪。
反正,曹朋很不舒服。
茍衍并沒有理睬王朗言語中的暗示,談笑風生,指點著震澤風光。
但見震澤,煙波浩渺,波瀾壯闊……站在太湖畔,總令胸懷激烈。
這與海之壯闊不同,別具江南之色。
“久聞休若才思敏捷,今觀震澤,何不做賦留念?”
茍衍心頭一震,向張昭看去。
這老小子憋了這么久,終于要準備出招了嗎?
他此次前來,就心知必有一番較量。江東人杰地靈,英才輩出。
張昭本人,也是才學淵博之人。說是出使江東,其實必然免不了和江東俊杰,有一番詩書口頭上的較量,茍衍早有準備。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別伯符雄踞江東,雖表面上臣服漢室,但其志向,卻不可小覷。
說是詩文較量,倒不如說,是江東士族,和中原世族之間的一場博弈。自下船以來,張昭一直表現的很克制。但其心中,恐怕早已經有了計算。今日這震澤之畔,不過是一場試探。
茍衍腦海中,立刻轉動起來。
如果他不接招,必然會弱了曹操的臉面;可接招……
“先生,不如讓我試試?”
“再福?”
茍衍轉身,向曹朋看去。
曹朋嘻嘻笑道:“從前先生常與我說吳越往事。今日站在震澤畔,不免心生感慨,故賦詩一首,還請先生指點。”
曹朋這一打岔,頓時吸引了張昭的注意力。
“阿福武藝不俗,沒想到,還能夠賦詩?”
“嗯!”
曹朋做出一副緊張的模樣,用力點了點頭。
“不過小子這首詩,只是隨性而作,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先生們指教。”
“既然如此,何不誦來聽聽?”
茍衍這心里面,不免有些緊張。
他知道,曹朋這是在給他解圍可問題是,他小小年紀,又怎懂得賦詩?萬一他……
茍衍正思忖間,曹朋已開口吟誦。
詩曰:具區浩蕩波無極,萬頃湖光盡凝碧。青山點點望中微,寒空倒侵連天白。
隅夷一去經千年,至今高韻人由傳。吳越興亡付流水,空留月照洞庭船。
曹朋的聲音很響亮,帶著那少年獨有的高亢之音。
茍衍心頭不由得一震,臉上旋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阿福,做的好詩!
雖說東漢末年,嚴言七言詩體日興起,并未流行推廣。但是畢竟出現,雖不是主流,卻也不是不能接受。再說了,曹朋現在的身份,也只是一個小書童。能做出此等詩篇,足矣。
張昭臉色,陰晴不定。
他雖想要指出毛病,可一時間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首詩描繪了太湖浩蕩無垠的秀美景色,同時又稱贊了范矗功成身退的高風亮節。前四句,寫盡了湖光山色,極盡斡旋,清通奇麗;后四句又轉用平聲韻,贊范蠢遁隱五湖,懷古撫今。
震澤,又稱具區澤。
曹朋用這一首七言詩,似乎也表明了他個人的清高品質。
張昭神色復雜的看著曹朋,半晌后忽展顏而笑,撫掌而稱贊“頗川茍氏,家學淵源。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連串的掌聲。
“我道何方雅士賦詩,原來是張子布。”
張昭連忙轉身,扭頭看了過去。這一看,卻令張昭喜出望外,臉上頓時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居然是他?若他出手,大事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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