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說,荀衍身為副使,本不應該提前撤離。
但由于他此次前來江東”并非是為了談判,所以和東吳的溝通一直是由王朗負責,荀衍并沒有參與其中。幾次較為正式的談判,荀衍也是默默坐在一旁,從來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這也使得他在使團中的身份頗有些尷尬,王朗對荀衍的這種不作為,其實也是頗有微詞。
而且,荀衍的存在,也使得王朗有些為難。
他身為主使,但無論是在名氣地位還走出身,都無法和荀衍相提并論。
這也使得王朗在談判中,有些時候必須顧及荀衍的存在。總之,荀衍提出離開,王朗沒有意見。
本來嘛,更換使者,是很正常的事情。
張昭雖竭力挽留,但荀衍去意已決,張昭也沒有辦法。
第二天,張昭在府衙中設宴,為荀衍踐行。荀衍也是談笑風生,與眾人相處甚歡。
但回到驛官之后,他就長出了一口氣。
此次江東之行,荀衍并不似表面上看去那么輕松自如,如今可以離開了,心中的大石也隨之放下。
曹朋和夏侯蘭把行李收拾妥當,做好了離開的準備。
不過,在離開之前,曹朋又在吳縣走了一圈。他去了鄧尉山拜了司徒廟,凡是當初他和黃月英一起去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在他想來,黃月英既然在吳縣兩眼一抹黑,那也不可能跑的太遠。很可能會藏在某個有紀念意義的地方,等待曹朋尋找可是,曹朋一無所兌
心中的失落,無需贅言。
同時,還有一種焦慮急躁的情緒,使得曹朋坐立不安。
但不管怎樣,他都必須離去。曹朋本就是荀衍私募來的人,并不在使團名冊之中。如果荀衍走了,而他不走,王朗也不會理睬他,甚至不會允許他繼續居住在驛站,那問題可就大了。
懷著牽掛,曹朋又渡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天亮后,荀衍登上馬車,在張昭等人的護送下,駛出吳縣城門。
一個毒月前,他們從這座城門進入吳縣;一個多月后,他們離去,卻懷著不同的心思。
荀衍和張昭等人拱手道別,而后返廂。
曹朋坐在副手的位子上,卻顯得心神不寧,坐立不安。
“阿福,你這是怎么了?”
已近仲夏,天氣一天天炎熱起來。
所以車簾并未垂下,荀衍坐在車中,可以清楚的看到曹朋的一舉一動。
“先生,我想留下…”
在躊躇許久之后,曹朋一咬牙,對荀衍輕聲道。
“留下來?”
荀衍聞聽就是一怔,詫異的看著曹朋。
“阿福,你留下來做什么?你爹娘,還有你姐姐和內兄,可都在江北,為何要留在江東…”
曹朋一聽,就知道是荀衍會錯了意。
他連忙擺手道:“荀先生,您誤會…”我留下來并非要投江東,而…““”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曹朋雙頰透紅”輕聲道:,“先生,事情是這樣子的“
他低聲把他和黃月英之間的事情,告訴了荀衍,并把黃月英離家鼻走,如今下落不明的情況一并告知。
“我知道,月英一定還躲在吳縣。我如果回去了,豈不是害了她?
她在吳縣也不認識人,肯定是東躲西丵藏,躲避她阿爹的尋找。我是擔心。。。。所以我要留下來…”
荀衍怔怔看著曹朋,突然間笑了。
“未曾想,此行江東,倒是撮合了一段姻緣。只是你怎么不早與我說呢?我就不用急著走。
你現在回去,未必有用處。
王景興斷然不會收留你,而你冒然出現在吳縣,勢必會引起張子布的懷疑,反而不美…”
不過咱們現在已經出來了,再返回也不合適。我記得在前面有一家車馬驛,咱們今天就在那邊停留一晚。我派人連夜趕往華亭,請陸家出面幫忙尋找。陸家,可是還欠了你一個人情。陸家聲勢雖說比不得當初,但這個人脈還有。有他們出面,好過你一人留在吳縣。”
曹朋想了想,也覺得很有道理。
自己回去,肯定會有諸多不便。別的不說,但只是黃逛黃承彥就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找到了黃月英,再被黃承彥帶回江夏嗎?曹朋可不認為,自己能斗得過甘寧。哪怕再加上夏侯蘭,也不是甘寧的對手。如果被黃承彥帶回江夏,那黃月英只能做別人的老婆,曹朋當然不同意。而陸家出手的話,不但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麻煩,還能瞞過黃承彥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陸家找起人來,遠比自己一個人大海撈針,容易許多。
“既然如此,就依先生…”
一路上,荀衍極為八卦的詢問起來曹朋和黃月英之間的事情。
也許是在經歷了陸綰一事的刺激之后,荀衍對男女之情,似乎開放了許多。
“江夏黃氏,倒也確是一個麻煩事。
黃承毒這個人我聽說過,德行倒是不差,不過有時候過于呆板。呵呵,不過你指著他鼻子罵,似乎也不太合適。不管怎么說,人家的女兒被你拐走了,換做是誰,都不會有好臉色。
“我也知道,只是當時氣憤,有些忍耐不住。”
“好啦,這件事你別放在心上。等找到那黃家女娃之后,先回廣陵。而后我會設法與黃家聯絡,到時候幫你說項一番。黃承彥若是還不肯答應,那你也不用擔心,咱們再想辦法就是。”
這一番話,也充分的表明了荀衍對曹朋的態度。
曹朋的心情,總算是放松許多”不再復早先那種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舉動。
距離吳縣城外三十里,臨近震澤湖畔,有一家車馬驛。
隨著江東的局勢漸趨穩定,昔日繁華的大道上,又漸漸恢復了生機。往來于江南江北的豪商賈人”又多了起來。揚州雖說比不得中原的繁華”但景色秀美,物產豐富,故而頗為熱鬧。只因為揚州地區,山越眾多;后來又因為這黃巾之亂,揚州也是重災區,所以漸漸荒涼。隨著黃巾被剿滅,揚州士家可是聯壓山越土著,而官府也隨之加強了對揚州的控制。
孫策更是個手段強硬之人,自占領吳郡以來,請教匪患,打擊蠻越、更不留余力。
這也使得這江北江南的商路,漸漸恢復了往日繁華景象。
車馬驛臨湖而建,景色怡人。
驛站中有不少客人,有的走路過此地吃飯,有的則是在這里歇腳,暫居。
曹朋等人進入車馬驛之后”立刻有驛丁迎上前來。車馬驛的性質,和官驛又不太一樣,官驛不對外,主要是負責接待過往官員和信使而車馬驛則屬于商用,所以驛丁更加熱情。
曹朋從車上跳下來,準備攙扶荀衍下車。
忽聽耳邊響起一聲嬌柔呼喚:“阿福!”
曹朋心里一顫,全身的汗毛在剎那間,都乍立起來。
他呼的轉過身子,順著那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在臨湖的一個窗內,有一個少女,身著翠綠長裙,一臉燦爛的笑容。
“月英……”
曹朋顧不得攙扶苛衍下車,三步兩步就沖了過去。
兩人隔著窗子,默默相視。
片刻后,黃月英雙頰羞紅,再次歡叫一聲:“阿福!”
“月英!”
千言萬語,似乎在這一刻匯聚成了兩聲簡單的呼喚。曹朋笑了,那笑容格外燦爛;黃月英也在笑,在窗外的垂柳映襯下,更顯少女柔美。
荀衍站在車上,忍不住問道:“那就是黃家的女娃嗎?”
夏侯蘭點了點頭,“就是她這丫頭膽子可真大,居然一個……咦,那不是鬧德潤嗎?”
一個青年,出現在黃月英身旁。
曹朋看著對方,有些吃驚。
闞澤?
他怎么會在這里?
“你們總算是來了,我正說準備回去,打聽一下你們的行程,順便通知你一聲。”
闞澤完全無視曹朋驚訝的目光,一臉苦色,“阿福,煩你去結一下帳吧,我如今可是身無分文。”
“客官,還要住店嗎?”
車馬驛的驛丁,有些疑惑的詢問。
“不住了,不住了……立刻調轉車頭,咱們繼續趕路。”
荀衍笑呵呵一擺手,復又退中。
夏侯蘭趕著車,退出了車馬驛。而曹朋這時候則幫著闕澤和黃月英結了賬,閑澤趕著一輛牛車,吱紐吱紐的從車馬驛駛出。
“就這輛車仗,幾乎耗費了我所有積蓄。你們如果不出現,我都打算把這牛車變賣了抵賬……不過,你們怎么這么早就離開,沒有隨大隊人馬?”
站在牛車旁,闞澤笑道。
“闞大哥,你這……”
“阿福,你不是說,讓我去幫你嗎?我可要說清楚,我幫你可以,但你要頓頓管我吃飽,衣物全部由付出,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勁,才下定決心。”
曹朋忍不住笑了。
“會趕車嗎?”
“呃,會!”
閑澤把鞭子往曹朋手里一塞,“那你來趕車。”
“那你呢?”
“我……呵呵,我去坐車。”
闞澤說完,快步走到荀衍的馬車旁,朝著車里作揖,與荀衍說了兩句,便坐到了夏侯蘭身邊。
曹朋看了看闞澤,又扭頭看了看黃月英,立刻明白了闕澤的意思。
“月英,你上車。”
說著,他上前伸出手去。
黃月英紅著臉撩衣裙登上了牛車。
曹朋又跑到馬車旁邊,從車上取下河一寶刀,掛在牛車上。
隨后,他跨上車,手中鞭子一甩,“先生,我們啟程嘍!”
“走嘍,走嘍!”
夏侯蘭在前面高聲呼喊,甩鞭催馬。
牛車吱紐吱紐的駛上官道,慢悠悠跟在馬車后面,向前行進。
“月英,你和闞大哥怎么會在這里?”
黃月英瑤鼻一擰,抬起皓腕,亮了一下手腕上的紅豆手珠,“還不是因為你這紅豆惹得禍?”
“哦?”
“本來阿爹并不急著走,可是看到你寫給我的詩,還有這串紅豆,阿爹突然改變主意。就在你去華亭的當天,阿爹就急匆匆的說要回家。我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只好從后窗爬出去,悄悄從德儒世父家白后門溜出來。我當時也無處可去,想了好久,決定去找闕大哥0闞大哥是個好人,聽說之后,二話不說便向驛官請辭。趁著阿爹還沒有反應過來,第二天一早便帶著我,悄悄離開吳縣……我們離開吳縣之后,身上又沒帶多少錢帛,所以就在這家車馬驛住下。闞大哥說,你這兩天就會從華亭回來,到時候他回去和你聯絡。我們在這里住了四天,你們今天若沒出現,闞大哥已經趕去吳縣了。”
“原來如此……‘……”
“阿福,你說阿爹他會不會很生氣?”
黃月英話鋒一轉,粉靨浮起一抹焦慮之色。
何止是生氣,你爹都已經咆哮了……
曹朋伸出手,握緊了黃月英的柔荑,“月英,你別擔心。黃公身邊有人跟隨,不會太氣憤。等咱們過了毗陵之后,就通過凌亭驛送書信過去,告訴黃公你安然無恙,只是隨我去東陵亭散心。休若先生州才已答應我了,等他回去穎川,就會派人往江夏提親,你看如何?”
黃月英想把手抽出來,可是曹朋卻緊緊握住。
雙頰通紅,她輕輕點了一下螓首,從鼻中發出一聲輕若蚊吶般的聲音,算是同意了曹朋的主意。
曹朋心中,登時大喜。
“對了,甘大哥可是知道你認識闕大哥的事情,他沒有找過來嗎?”
“笨蛋!”
黃月英嗔怪道:“若是甘大哥找上門來,我現在又豈自和你坐在一起?壞了……”
“怎么?”
“甘大哥這人的心思很縝密,他若是盯著你,那我豈不是走不了啦?”
曹朋身子一顫,登時露出緊張之色。
“月英,要我說,你肯定過慮了。甘大哥……”
曹朋話音未蒂,忽聽前方一陣人喊馬嘶。
緊跟著,就聽到荀衍的家將厲聲喝道:“何方毛賊,竟敢阻攔道路,還不給我讓開?”
這喊喝聲尚未落下,一聲清脆的鈴鉆響,便傳入曹朋的耳中。
希幸幸,戰馬嘶鳴。
伴隨著家將兩聲慘叫,便旋即聲息全無。
“大小姐,您這樣不告而別,黃公可是擔心的緊呢。曹公子,請出來一見,甘寧在此恭候你們多時了……爾等休得上前,否則休怪甘寧手辣。”
最后一聲暴喝,猶如巨雷在空中炸響。
“是甘大哥!”
黃月英頓時花容失色,而曹朋心里,卻暗自叫苦。
不過,他也知道,既然甘寧在這里出現,那么想要輕易離開,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心下一橫,他止住牛車。
“月英,你在車上,不要下來。
說罷,曹朋探手抄起麂皮刀囊,頭也不回大踏步往前走,高聲喝道:“甘興霸,曹朋在此!”
引用尛尛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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