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上去,鄧芝是在詢問曹朋應對之策。
可是在這句話的背后,還隱藏著更深層的含義:你能不能對付呂布?不能的話,就讓我來!
衙廳上一共八個人,曹朋的地位最高。
鄧芝話里有話,想要得到曲陽之戰的指揮權。
只不過,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奪權。因為在座的這些人,除了周倉之外,余下五人全都是曹朋部曲。就包括周倉在內,也是和曹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絕不是鄧芝隨隨便便就能控制。
周倉六人,除了鄧范之外,哪個不是老油子?
他們又怎可能聽不出鄧芝這番話里,所隱藏的內容。一時間,臉色唰的都變了!即便那芝昨夜水淹宋憲,展現出了足夠的能力。可在周倉等人的眼中,曹朋才是真正的主導者……
甘寧哼了一聲,朗目微合,眸光閃閃。
周倉潘璋夏侯蘭三人,更是陰沉下臉來,怒視鄧芝。
王旭相對好一些,也覺得鄧芝有些過于狂妄。在座之人,哪個不比你鄧芝的資歷老?就算你有戰績,也不應該這么赤裸裸的奪權。畢竟,你只是一個別部司馬,而非是一軍主將。
鄧范有些后知后覺,但也覺察到了不妙。
他連忙向曹朋看過去,那意思分明是在問:阿福,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這一幕,鄧芝的心不由得一冷。原以為自己昨夜運籌帷幄,不費吹灰之力將六千大軍摧毀,可以獲得眾人的認可。現在看來,自己有些過于樂觀。他并不是對曹朋有什么意見,而是站在他的位子上他輔佐的不是曹朋,而是鄧稷。但在海西,曹朋隱隱有壓制鄧稷的勢頭。哪怕曹朋和鄧稷是一家人,鄧芝還是希望,能夠以鄧姓族人為主導,而不是曹姓。
這里面又參雜了一個宗族觀念。
鄧芝和鄧稷是同宗,自然希望鄧稷占居上風。
只是沒有想到……
曹朋呵呵笑了搖了搖頭,“大兄,實不相瞞,我沒有對策。”
“啊?”
周倉等人,同時出一聲輕呼,向曹朋看去。
他們不太明白,曹朋為什么要向鄧芝低頭……對,就是低頭!曹朋這句話,就是向鄧芝服軟。
曹朋道:“運籌帷幄,我不如伯苗;沖鋒陷陣我也不如興霸與文佳。今呂布興兵在即,大家當同丹共濟才是。如何退敵?我實無主意,還請大兄能夠予以賜教。”
說罷,曹朋起身,深施一揖。
看似緊張的氣氛,隨著曹朋這一揖,頓時被化解的煙消云散。
甘寧臉上露出笑容:看到沒有這才是為上位者應該具有的胸襟和氣質。
曹朋這一番話,也算是巧妙的回答了鄧芝的挑釁同時還存了鄧芝的臉面。鄧芝只覺得臉微微燙,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歷史上的鄧芝的確是一個牛人。但此時的鄧芝,不過二十出頭。雖有才能,卻沒有經歷過歷史上原本屬于他的那些磨練不免有些傲慢o他猶豫一下,輕聲道:“呂布帳下能統軍者不過八健將。”
哪怕是同才丟了臉面,那芝也必須開口。
否則,那顏面會丟的更大。
“八健將者,郝萌、成廉早已不在人世,今又少了宋憲,故呂布帳下,能領軍者不過五人。”
“張遼和臧霸,可以拋開。”
曹朋開口并充。
“哦”“張遼此前因反對呂布出兵,而惡了呂布,被配徐縣。我已命人前往廣陵,請陳太守屯兵淮陰。故而張遼絕不敢輕舉妄動,勢必會在淮水北岸陳兵,以御陳登,分不得身出來……至于臧霸,我聽人說他去歲末惡了呂布,如今和呂布關系緊張。加之他屯兵泰山,可阻北方之敵。所以一時半會兒,呂布也不可能派他過來。故而,八健將只余其三……其中最有可能統軍者,乃曹性。此人有勇有謀,雖為八健將之末,但若以才能,絕不會遜色他人。”
要說起對呂布的了解,鄧芝還真比不得曹朋。
“如此說,曹性最有可能出兵?”
“曹性屯兵下相,距離曲陽最近,他領軍的可能性最大;不過,除八健將之外,我還懼一人。”
“誰?”
“高順,高德循。”
那芝愕然問道:“高順?何人?”
曹朋笑道:“高順非八健將,然則若以才干論,此人只遜色于張遼與臧霸。呂布麾下有一營,名為陷陣,堪稱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悍勇異常。高順,官拜中郎將,也是陷陣主帥。但由于此人性情耿直,所以不為呂布所喜。惟臨戰時,高順才得以指揮陷陣,其余時間,陷陣乃魏續部曲。此人之能,非同可……恐怕不會遜色于鞠義的先登營。”
先登?
夏侯蘭臉色一變。
這里面,了解先登厲害的人,唯有他一個。
想當初,他所在的白馬義從,正是被先登所敗,故而不得不遠離故土,投奔到曹操的部下。
以至于時至今天,他回響起當日和先登營交鋒的情況,仍會感到不寒而栗。
陷陣,不遜色于先登嗎?
他向曹朋看去,眼中帶著詢問之意o曹朋猶豫了一下,清清點頭。
鄧芝有點懵了!
原以為半年時間,自己對呂布已經非常了解。
可現在看來……
曹朋說:“如今曲陽,有兵馬千五。若曹性領兵,雖萬人我等也可憑堅城一戰。可若是陷陣,雖只八百,尤勝萬人。不過,我估計呂布不會讓高順前來,所以曹性的可能性是最大。”
“曹性……”
鄧芝陷入沉思。
“下相兵馬,約有八千曹性很有可能傾巢而出。但除了他麾下八千兵馬之外,恐怕不會再有其他兵馬。此前宋憲損兵六千,已使得呂布元氣大傷。若讓他再從下郊增兵,他也未必答應……大體情況,應該就是這樣,伯苗計將安出?”
鄧芝抬起頭沉聲回道:“若如此,堪可一戰。”
“如何戰?”
甘寧問道。
鄧芝想了一想說:“吊布出兵海西,所為者就是海西那百萬講糧草。由此可見,下郊糧草并不充裕。兵法有云:馳車千加,革車千乘,帶甲十萬,千里饋糧,則內外之費,賓客之用,膠漆之材,車甲之奉日費千金。八千兵馬,日費百貫,食粟千解,非同可。所以曲陽之戰,若取勝唯一個‘拖,字……此戰時間越久,下郊所承受的壓力,也將越大。
我有一策,可令曹性無功而返。
曲陽如今兵馬千五,若是征召人馬,可湊足兩千。友學可分兵而戰,命一人領步騎五百,駐扎城外,余者堅守曲陽。如此一來,曹性攻曲陽,城外步騎可自背后突襲;若曹性攻城外,則城內可以突擊。時間一久,下郊糧草就會出現緊張。到時候呂布兵馬,將不攻自破。”
這個計策,怎么聽上去如此耳熟?
曹朋愣了一下,旋即便想起來,曹操攻伐下郊時,陳宮也曾獻出此計,然則呂布沒有同意。
而今,呂布攻曲陽,鄧芝獻出了同樣的計策……
曹朋想了想,問道:“伯苗,那你以為,誰統步騎,誰鎮曲陽?”
“這個……”
鄧芝透出猶豫之色。
曹朋說:“大兄,你但說無妨。”
“曲陽,根本也,需有主將坐鎮,以穩定軍心。”
那言下之意就是告訴曹朋:這曲陽,非你坐鎮不可……
之所以猶豫,是因為鄧芝很清楚。一旦交鋒,曲陽所面臨的壓力很大。主將隨時都有可能有陣亡之危險。
“那誰可統帥步騎?”
“先,步騎主將,需一能征善戰,勇武過人者統帥;其次,還需有一人協助,以決定何時出擊,何時撤退。”
潘璋冷聲道:“如此,伯苗定是那協助之人。”
鄧芝的臉,騰地一下紅透了,低著頭,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如果他是主將,自可以輕松安排,沒有人會反駁。這也是鄧芝一坐下,就要奪權的另一個原因。
可現在……
這怎么聽上去,都會讓人覺得,他是在推卸。
曹朋笑了,“伯苗有機變之能,興霸也是我等眾人里,最為悍勇者。這城外步騎,就交由你二人統領,余者隨我出鎮曲陽,諸公以為如何?”
“那不行!”
甘寧長身而起,大聲道:“出征之前,黃姐曾千叮嚀萬囑咐,令末將保護公子周詳。大戰一啟,曲陽必然苦戰。萬一公子出了意外,我回去如何向姐交代?公子,我愿留守曲陽。”
潘璋看了甘寧一眼,沒有出聲。
說實話,他不太贊同曹朋目才那一句話。
甘寧是這些人當中,最悍勇之人?那老子又算什么!他沒有領教過甘寧的手段,所以也不清楚,甘寧有多么厲害。可是,曹朋心里卻很清楚。如果說潘璋是一流武將的話,那么甘寧絕對是武力值過咕的一流猛將。兩個人明顯不在一個等級上,基本也沒有什么可比性。
對于甘寧的維護,曹朋很開心。
不過,他站起身來,走到甘寧身旁,“興霸,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請相信我,我也不是那手無縛雞之力的無能之輩。你統帥步騎,與我遙相呼應,就是對我最好的維護。
你在城外打得越狠,我就越安全。
此事我已決斷,無需再討論。不過,除了在城外襲擾之外,我還有一件事,要托付于興霸。”
甘寧猶豫了一下,“但請公子吩咐。”
“保護好鄧先生。”
“啊?”
鄧芝抬起頭,愕然向曹朋看丟。
曹朋說:“伯苗有大才,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出城之后,當多聽伯苗意見,切不可冒然行事。勿論曲陽多么緊張,你只需要在城外等待……等待合適的機會,才可以出擊,絕不能冒險。”
說完,曹調轉過身,又拉住了鄧芝的手。
“伯苗,你與興霸在城外,也要多加心。”
他沉吟了一下,輕聲道:“如若曲陽不可救,也無需強救。現戰況不妙,你們就立刻撤離曲陽,回轉海西……我估計,曹公早晚興兵征伐,到時候你們可留有用之身,為我報仇就是。總之,出城以后,你們都要自己保重。”
聳芝心情激蕩,久久說不出話來。
怪不得,海西諸將皆以曹友學為主……
并不是鄧稷無能,實在是曹朋的氣度,遠非鄧稷可以相比。
也許,日后棘陽鄧氏,注定了要在曹姓之下。不過,有這樣一個人,就算依附又有何妨?
“友學,你也多保重!”
那芝說罷,一揖到地。
他雖然未說什么道歉的言語,可是這一揖,卻已經包含了一切。
曹朋笑了!
眼睛成了一輪彎月,臉頰還顯出淺淺酒窩。
身為穿越眾,對時局的把握能力,使得他可以鳥瞰這個時代o這與才能無關,而是一種先知先覺。曹操遲早會出兵,一俟曹操出兵,曲陽自然化險為夷。呂布可以不接受陳宮的計策,并不是說陳宮的計策不好。事實上,曹朋倒是能夠理解呂布為什么不肯接受陳宮之計。
還記得郝萌嗎?
想當初郝萌造反,被呂布平定。
呂布后來曾詢問曹性,郝萌為何謀反?
曹性的回答是:“受袁術謀。”
“謀者悉誰?”
你知道誰參與了這場陰謀?
曹性坦言:“陳宮同謀。”
時,陳宮就坐在一旁,面紅耳赤。星布后來以陳宮是身邊綺重之人,所以沒有在問下去。
史書里用‘不問也,三個字來代替。可不問,不代表呂布對陳宮沒有看法!尼瑪,若是曹朋坐在呂布的位子上,也絕不可能采用陳宮的計策。尼瑪,有前科!這種事情,傷不……
呂布不肯用分兵之計,不代表曹朋不用。
事實上,曹朋認為,鄧芝所獻的計策,就目前而言,是最好的應敵之計。
曹性不同于宋憲,此人沉穩,有法度。普通的計謀,對曹性而言,恐怕很難產生作用。
分兵,是陽謀!
我明知道你糧草不足,就是拖著你,消耗你的糧草,讓你到最后,想不退兵都不可以……
曹朋一手拉著鄧芝,一手拉著甘寧。
他看著衙廳上眾人笑道:“我有諸君,曹性何懼?張遼何懼?呂布何懼?還望諸君,同心協力。”
甘寧周倉鄧芝,潘璋夏侯蘭鄧范王旭,七人齊刷刷躬身行禮。
“敢不為公子效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