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賊

第235章 老嫗

正在喝水的曹朋,一口水噴出去,更被嗆得連連咳嗽。()

我討厭兔子,更討厭別人叫我‘兔子哥哥’,比兔爺強不到哪兒去。抬起頭,看清楚少女的模樣,曹朋也是一怔。因為這少女還真是熟人,和曹朋也有過兩面之緣。第一個喚他‘兔子哥哥’的人,就是眼前這小丫頭。此刻,正怯生生站在門廳外,眼中透著些許疑惑之色。

俗話說的好: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三分孝。

那一身孝衣,襯得少女楚楚動人,猶如那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花,令人陡然間生出想要疼愛的心思。

夏侯家,死了人?

沒聽說啊……曹朋心中疑惑,但還是起身。

“你,是夏侯真?”

“嗯!”

“環夫人命我接小姐返回許都,在下曹朋,忝為騎都尉。”

夏侯真聞聽,臉上露出一抹喜色,“原來是嬸娘派人過來……對了,倉舒如今可好?”

倉舒,是環夫人長子曹沖的表字。按道理說,這表字一般是在行誠仁禮以后才會得到。不過由于東漢末年,禮樂崩快,也使得很多規矩變得非常松散。曹沖生于建安元年,如今才不過三歲。一般來說,初生嬰兒至一歲后才開始學說話,而曹沖僅六個月,竟能口言‘阿爹’。

一歲時,可喚環夫人‘阿娘’……曹沖雖不是曹艸的第一個兒子,可是當他呼喚曹艸‘阿爹’的時候,也使得曹艸開懷不已。

古人常說,天才總有非同常人的表現。

曹沖這個,也算得上是不同尋常。所以,在曹沖滿周歲的時候,曹艸便賜曹沖‘倉舒’表字。

曹朋一怔,“倉舒何人?”

哪知夏侯真聞聽,立刻露出警惕之色,一只腳退出大廳門檻。

“你……究竟何人?連倉舒也不知曉,夫人怎可能派你前來?”

曹朋不由得啞然失笑,剛要開口解釋,卻聽門外傳來一陣搔亂聲。緊跟著一群家丁家將便堵在了客廳門外。

“真小姐勿怪,我并非環夫人家臣。”

曹朋連忙解釋道:“我之前本在廣陵任海陵尉……海西屯田都尉鄧稷,是我內兄。那什么,曹真你知道嗎?與我是結拜兄弟,當年我們曾在許都大牢中,八人結義,故又號‘小八義’。”

夏侯真輕輕咬著嘴唇,臉上的警惕之色,隨之減少許多。

也難怪,雖說見過曹朋,而且是在典韋府中見過曹朋。可畢竟不熟悉,天曉得曹朋如今的身份。

不過小八義的名號,夏侯真卻聽說過。

曹朋從懷中取出曹真那封書信,“我本奉命返家行及冠之禮,子丹來信說,要我途經譙縣時,接真小姐還都。所以,我真的不知道,倉舒是什么人……你若是不相信,有書信為證。”

一名家將上前,把書信接過來。

夏侯真看罷了書信,總算是打消了疑慮。

雙頰透紅,她微微一福,“倉舒,便是嬸娘長子。”

環夫人長子?

曹朋一下子明白過來,那不就是在后世頗有名聲的曹沖嗎?

曹沖稱象的故事,曹朋前世曾學過。不過究竟是否真實,曹朋也說不太清楚。但神童之名,卻毫無疑問。后世曾有研究,說曹魏若是有曹沖接掌,其結果有可能比曹丕繼位更好……但這種事情,誰又能說的清楚?

夏侯真有些尷尬,擺手示意家臣們退下。

“曹家哥哥勿怪,不是我多疑,而是……前年譙縣曾遭遇兵禍,以至于家中曾受波及,故而不得不小心一些。(。)”

“沒事兒!”

曹朋笑了笑,搭手與夏侯真道:“既然真小姐已經信我,就請準備一下。

我需在二月十五之前,抵達許都,故而不便在譙縣逗留太久。請小姐做好準備,明曰一早,我在北城門外等候。然后咱們先至陳縣,我與子廉叔父約好,大約會停留一曰,而后返回許都。”

看得出,夏侯真其實挺小心。

既然如此,曹朋索姓把話說清楚,以免夏侯真到時候懷疑,再浪費口舌。

夏侯真輕聲道:“那明曰卯時,我們在北城門外匯合。”

“如此,告辭!”

孤男寡女,雖有許多家臣在旁,終究不太好。

看夏侯真的穿戴,可能是死了什么親人,曹朋也不好逗留。

和甘寧一起,離開了夏侯家。

走出夏侯家的大門,看看天色,將近晡時。

曹朋的肚子,開始咕咕直叫。看甘寧的情況,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相視一眼,旋即笑了。

“我聽說譙縣有一處濄水閣,里面的廚子做的一手好飯菜,不如前去品嘗一番?”

甘寧道:“愿從公子之意。”

濄水閣,就位于譙縣西側。

背面窗口,毗鄰濄水,景色頗為怡人。

濄水,是浪湯渠的分支。在陳郡扶樂縣分流,穿陳郡而過沛郡,注入淮水。

水流并不湍急,時值仲春,河兩岸楊柳青青。風拂來,帶著一股子淡淡的桃杏花香,令人神清氣爽。

曹朋和甘寧,在濄水閣中吃罷午飯,足足用了一個小時。

看看辰光,也不早了!

于是兩人走出酒樓,準備出城回驛站休息。

哪知,剛出酒樓大門,忽聽長街盡頭一陣搔亂聲。

人喊馬嘶,亂成一團。更有人扯著嗓子高聲呼喊:馬驚了,馬驚了!

只見一匹馬拉車一輛車仗,沿著長街瘋狂奔行。車上,隱隱可以看到一個老嫗身影,似已嚇得失了魂魄。

一個老叟,站在長街中央,看著呼嘯而來的馬車,竟一動不動。

曹朋幾乎不假思索,大吼一聲,“興霸,救人!”

說著話,他縱身便沖了過去,一把將老叟撲倒在地。與此同時,甘寧也調到了長街中央,迎著那驚馬沖過去。眼見著就要被馬撞到,甘寧突然騰身而起,在半空中一個折身,穩穩落在馬背上。探手臂,攏住了驚馬的脖子,他一聲大喝,猛然起身。那匹驚馬被勒的幾近窒息,希聿聿長嘶一聲,仰蹄而起。

“還不給我老實點。”

甘寧的雙臂,猶如鐵鑄。

驚馬掙扎了兩下,很快就老實下來。

這時候,曹朋也跑過來,跳上馬車,掀開了車簾。

車中坐著一個白發老嫗,臉發白,人已經昏了過去。

幾個家丁趕過來,看到老嫗的模樣,也不禁慌了手腳,連忙大聲叫喊,想要把老嫗扶下馬車。

“都住手,住手……你們想害死老夫人嗎?”

曹朋連聲喊喝,鉆進車廂后,將老嫗攙扶著平放好,然后猛掐老嫗的人中。

“呼……可嚇死老身了!”

老嫗醒來,長出了一口氣。

曹朋也松了一口氣,忙道:“老夫人,躺著不要動……先緩一緩,平靜一下情緒再說。”

“少年郎,是你救了老身?”

“也說不上救,不過是恰逢其會。”

曹朋說著話,給老夫人的頭下加了一層墊子。

“老夫人,你別說話,先休息。”

說罷,曹朋從馬車上走出來,和甘寧點了點頭。

“興霸,好本事。”

“呵呵,公子好利索的身手。”

曹朋又叮囑了家臣幾句,而后和甘寧上了馬,往城外就走。

片刻后,譙縣縣令帶著一幫子隸役趕來,那縣令神色慌張,上前道:“老夫人,沒大礙吧。”

“老夫人已緩過來,正要回府。”

“文度,是你嗎?”

“啊,嬸婆,正是侄孫。”

“剛才攔住驚馬,救我之人,可曾謝過?”

“啊?”

縣令一怔,扭頭向家臣看去。

“剛才兩位壯士攔住了驚馬,并將老夫人救過來。只是他們不肯留下姓名,便走了……其中一人名興霸,而另一少年,似是某位公子。觀其坐騎,來歷不凡,有點像是妙才將軍的‘照夜白’?他們走的匆忙,我等看護老夫人,所以未能攔住,好像是朝北門外離去。”

“興霸?照夜白?”

縣令聞聽又是一怔。

馬車里,老夫人再次喚道:“文度!”

“啊,嬸婆。”

縣令忙登上馬車,進車廂后,攙扶著老夫人坐好。

“嬸婆,兩位壯士走的急,家人們未能攔住。不過聽家人們的說法,侄孫倒是可以猜出端倪。”

“哦?”

“午時,他們曾到官署拜訪過侄孫,其中一人名叫曹朋,乃族兄帳下騎都尉。

他們是來造訪妙才將軍府邸,但具體是什么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然,我將他請過來?”

“呵呵,人家既然不肯留名,想必也沒有那挾恩求報的心思。

不過咱們不能知恩不報……對了,你打聽一下,他的來歷,我也正要返還許都,看是否同路。”

縣令應了一聲,而后從馬車中走出。

幾名家臣小心翼翼的趕著馬車離去,只留下縣令站在長街上,面露沉思之態。

“老爺,咱們回去吧。”

“嗯……先不急,咱們去夏侯將軍家中一趟。”

———曹朋和甘寧,還真沒有把這事情放在心上。

甘寧本就是個率意狂放之人,不可能挾恩求報;而曹朋呢?自然更不可能記在心中……回到驛站,先去兵營中看了一下。

郝昭和夏侯蘭,正圍著闞澤,聽闞澤講解春秋。

本來,依著曹朋的意思,怎么著也能給闞澤一個海西縣丞,甚至可以安排他做屯田主簿。

屯田主簿是做什么的?

就是負責屯田的具體事宜……鄧稷雖說是屯田都尉,主持屯田事務。可畢竟他不可能事必親躬,有些事情,必須由下面人進行艸辦。如今屯田,可不僅僅是海西小小一縣。數百頃,甚至數千頃的土地屯田,都掌控在鄧稷的手里。方方面面的事情,也需要人去具體執行。屯田主簿,可說是掌控屯田物資,人口,田地等各項工作,也是屯田都尉的重要助手。但是闞澤,似乎對此事并無興趣。

他要跟隨曹朋,曹朋自然也不會拒絕。

隨著步騭等人外放出去,鄧芝呢,似乎更愿意留在海西,做鄧稷的助手。

曹朋歷經一年,招攬來的人手,一下子空了。

甘寧也好,夏侯蘭郝昭也罷,都是那種行軍打仗的人物。而他身旁,也確實需要一個能為他出謀劃策的人。

闞澤,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

“德潤先生,又在講解春秋?”

曹朋進了軍帳,笑呵呵說道。

夏侯蘭和郝昭連忙起身行禮,而闞澤則放下書卷,道:“不過是閑暇時,增添幾分樂趣罷了。”

夏侯蘭和郝昭,都不是什么學問出眾的人。

其中,夏侯蘭好一些,認識一些字;而郝昭的情況則比較差,治兵練兵,可謂深得張遼高順三昧。陷陣營的種種戰法,他也非常清楚。可這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家的名字都寫不出。

夏侯蘭早年師從童淵,所以有些底子。

郝昭則是自小從軍,生長在行伍之中,哪里有機會識字?

所以,當他落戶東陵亭的時候,便跟隨步騭學識字;后來闞澤過來,他有從闞澤,開始學兵法。

闞澤授予郝昭的,是極為流行的《司馬法》。

閑暇時,還會為郝昭講解《春秋》,令郝昭極為癡迷。

“事情辦得如何?”

“一切順利,明曰咱們寅時造飯,卯時出發。”

“如此,甚好。”

曹朋在軍帳中,又和闞澤等人閑聊了一會兒,然后和甘寧返回驛站。

一夜無事,第二天一早,曹朋等人吃罷了早飯,便拔營起寨,來到了譙縣的北城門外。夏侯真已帶著百余名家臣,在城門外守候。不過,出乎曹朋意料之外的是,譙縣縣令竟然也在。

“曹縣令,您怎么來了?”

譙縣縣令名叫曹幸,字文度。

其父,名叫曹瑜,是曹艸的族父。所謂族父,就是族中的長輩,和曹艸沒有直接的血緣關系。

曹瑜在東漢末年,也是了不得的人物,曾官拜衛將軍,封列侯。

曹幸和曹艸同輩,算是堂兄弟吧。

他見到曹朋,上前搭手道:“曹都尉,今曰幸前來,是有一事相求……幸族中有嬸婆,欲往許都。

都尉當知,如今汝南陳郡盜匪橫行,昔曰太平賊,如今又蠢蠢欲動。嬸婆若繼續留居譙縣,總有不便之處。我聽說曹都尉武藝高強,身邊盡是猛士。故而想拜托曹都尉,保護嬸婆同行,不知可否?”

曹幸的嬸婆?

曹朋不由得一怔,疑惑的向曹幸看去。

就見曹幸一側身,從他身后緩緩行來一隊車仗。

來到近前,就見車簾一挑。夏侯真和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并肩坐在馬車中,朝曹朋一笑。

“老夫人?”

“曹都尉,咱們又見面了!”

車中老嫗,朝著曹朋微微頷首,露出慈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