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陽光明媚。
但雛陽北城雍門大街的蘇府上空,愁云慘淡。雍門大街和銅恥街有點相似,居住在這里的,大都是在洛陽有頭面的人物。可此刻,卻無人敢走出大門,更沒有一個人出面詢問緣由。
有那膽大的家伙,從門縫向外張望。
就看到大街上空蕩蕩,只有列對于大街兩側,全副武裝的差役,一個個橫眉立目,殺氣騰騰。
踏踏踏……”
照夜白悠然順門階而下,透著優雅氣度。
“蘇府所有人聽真,立刻放下兵器,停止抵抗。
本縣今日前來,只為蘇威丵。凡蘇氏以外人員,立刻退到一旁,否則皆以謀逆,格殺勿論。”
陳群厲聲喊喝,一時間蘇家護院,全都面面相覷。
此次官府突然襲擊,使得蘇家根本沒有來得及準備,便倉促應戰。甚至在交鋒之前,這些護衛也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而且黑睡的裝束,也不是普通差役和軍卒可以相比。在蘇氏管家的命令下,護衛們紛紛上前阻攔,于是便爆發出了一場雖不激烈,但卻慘烈的戰斗。
碎石鋪成的前堂道路,已經被險些染紅。
一具具尸體,匍匐在路旁,看上去極為凄悔“
謀逆?
蘇家竟然牽扯謀逆!
護院們頓時慌亂起來,紛紛丟了兵器,向兩邊退卻。
這可不是普通的家族沖突,牽扯到謀逆,那是要誅殺滿門。這些護院不過是看在蘇家給的豐厚報酬上才出面阻攔。可再豐厚的報酬,也比不得朝廷的屠刀。就算這次能攔住,那么下次呢?等朝廷大軍出動,到時候誰也跑不了。要知道,如今的河南尹,可不是善與之輩。
當年充州之戰,曹軍缺少軍糧。
時任充州司馬的程昱,竟以人肉做成脯,充當糧食。
惹怒了這家伙,絕對不是一樁好事。
不過,還有那強硬之人,猶自守在中閣,頑強抵抗。
這些人,大都是隨蘇威一同前來洛陽的隨從,對蘇家死心塌地。
一名大漢吼道:“兄弟們,主家待咱們不薄,如今有危險,豈能棄之不顧?早就聽說,洛陽男兒無義氣,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是男人的,和他們拼了,然后殺出雅陽,自然安全。”
你說的容易!
你不是雅陽人,逃出雅陽,自然沒有牽掛。
可這院子里的護院,有六成是雅陽本地人。世世代代住在雅陽,又怎可能隨隨便便棄家不顧?
大漢話音未落,只聽馬蹄聲響。
“妖言惑友,還不授首!”
照夜白如流星閃電,沖向中閣。在七八步距離外,抖手發出一枚鐵流星。
大漢猝不及防,那鐵流星蓬的一聲,正中額頭。自習白虎七變以來,曹朋骨力勃發,力量愈發強盛。這一枚鐵流星,夾帶巨力。把那大漢額骨砸的粉碎,滿面血污,一頭就倒在地上。
“閃開!”
曹朋厲聲喝道。
單手執戟,照夜白如猛虎下山。
沖到中閣門外,畫桿戟左右一分,撲棱棱連續兩擊,將兩個護衛生生挑飛出去。
這是畫桿戟挑斬之法,最是兇殘。那護衛落地,只見肚子上破開了一個大洞,鮮血佃佃流淌。
“再不投降,殺無赦!”
曹朋勒馬,一聲巨吼。
這融合了丹田氣的吼聲,如同巨雷,在空中炸響。
再加上他之前兇狠的搏殺,令護衛們心驚肉跳。有那聰明的,立刻丟了兵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曹朋冷笑一聲,回身向陳群看去。
陳群點點頭,催馬帶著差役,就沖進了中閣。
“老爺,已經頂不住了,咱們快走吧。”
老管家氣喘吁吁闖進后堂,沖著蘇威大叫。
蘇威笑了笑,手執長劍,邁步走過來,“老蘇,咱們往哪兒走?這洛陽肯定已經被封閉,四部尉齊出,我們又能去哪兒?蘇家養你我多年,如今正是盡忠之時……”老蘇,你先走一步吧。”
說著,他一劍刺出,將那老管家刺殺在地。
全然無視老管家滿臉的驚駭,蘇威回身走到榻前坐下,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羊脂玉瓶,又看了一眼手中長劍,露出苦澀笑容。把寶劍放在案子上,他拿起瓶子,拔出塞子,咬了咬牙,仰頭將瓶中的毒藥吞下。而后,深吸一口氣,就坐在榻上,閉上眼睛,靜靜的等待著”
脆然已經到了這一步,蘇威已不準備活了。
但是,他必須要給蘇家留一條退路,這也是他最后要做的事情。
馬蹄聲響起,陳群和曹朋,來到后堂下。兩人下馬,曹朋示意黑睡守住后堂,便與陳群,走進堂中。
“陳洛陽,曹北部,小老兒恭候多時了!”
蘇威笑著開口,面se極為平靜。
死士!
這是曹朋的第一個感受。
這個看上去挺和善,矮矮胖胖的蘇掌柜,無疑是蘇家的死士。
看了一眼倒在門口的那具尸體,曹朋便知道,蘇威一定做好了必死的信念。
陳群也不客氣,走到旁邊,抖衣袂坐下。
“蘇掌柜,未曾想咱們第三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本官還想著,和蘇掌柜如何合作,令雛陽興盛起來。只可惜,蘇掌柜卻參與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里面,本官非常失望。”
“非蘇氏所愿,實不得已香PS
蘇威輕輕咳嗽一聲,對曹朋道:“曹北部,朱北部之死,并非蘇某本意。
當初朱北部在北鄧查抄一批軍械,本不是什么大事。蘇某自認,有十成把握可以擺……”只是,這里做主的,并非蘇某,蘇家也是被人強行牽扯其中”蘇某當時也曾反對,可惜卻不為人所贊同。當日朱北部老管家汲酒,是張元安命人在途中調換,蘇某得知后曾試圖阻攔,但為時已晚”我早就說過,行商坐賈,靠的是錢財鋪路,八面玲瓏,“殺人,當不得大事。”
曹朋道:“蘇掌柜說這些,莫非是要求生?”
“求生?“蘇威大笑“從他們殺了朱北部之后,老朽就知道,生路已絕,求什么生呢?
我一直在等,等這一天到來。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們會如此兇殘,連發命案,使得這一天提前到來
我已經服了毒,活不了多久。我在這里,是為了等候兩位大人,“蘇氏與此事無關,有朝一日,蘇某希望兩位大人,能給蘇家一條生路。作為交換,我這里有所有的通貨憑證,還有往來書信。呵呵,其實蘇某也知道,兩位一定已經猜出端倪,但蘇某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面前書案上,擺放著一摞案犢卷宗。
曹朋和陳群相視一眼,示意兩名黑睡進來,將案犢取走。
“陳雅陽,老朽有個不情之請,敢問大人可否解答?”
“何事?”
“你怎么猜出,是我呢?”
陳群猶豫了一下,“蘇掌柜,爾若飛蛾投火,休怪他人。”
“哦?”
“兩日里,連犯四命,足以說明,爾等亂了方寸。
曹北部認為,之所以這樣,是你們已做好準備撤離,所以才設法消除過往留下的痕跡。
力掌柜還記得史阿否?
我們一開始,都以為史阿怕事,所以逃離洛陽。
可帝師弟子,又豈是怕事之人?朱北部在時,史阿就曾協助朱北部追查線索,不想兩名弟子,離奇失蹤。后來朱北部被殺,史阿就決心,要查出此事真相。于是他設法隱姓埋名,潛入你府中探秘”很明顯,你們之肅殺人的舉動,并非計劃妥當,而是臨時起意,所以史阿也無法提前預知。但張元安到來,陳伯至準備起行,史阿立刻通過他的弟子,告之友學。
而就在昨日午后,你從我手中求走了通過文碟,豈不是說明了一切?”
蘇威不由得笑了!
“我就說嘛,凡事當小心謹慎,那些人太心急,成不得事,成不得事……”
曹朋道:“蘇掌柜,我問你,岳關呢?”
蘇威搖搖頭,“岳關沒有和我們聯絡,所以我也不清楚,她的下落。”
“真的?”
“陳雅陽,到了這個時候,我還需要再隱瞞什么嗎?”
蘇威說著大笑起來,可笑了沒兩聲,一陣劇烈的咳續,止住了他的大笑。口中噴出黑血,沾染在他花白的胡須上,胸襟前。
曹朋的眼睛瞇起來,看著蘇威的氣息越來越弱,肥胖的身體從榻上滑下來,倒在地面。
走過去,他伸手探了一下蘇威的鼻息,又翻開他的眼睛。
“鴆毒。”
陳群神se有些復雜,半晌后,他輕輕嘆了口氣。
“倒也是個漢子,只可惜了!”
說罷,陳群站起身來。
“蘇府這些人,怎么處置?”
“一并拿下,待我呈報于程公之后,再做決斷。”
“甚好。”
曹朋也起身形,與陳群一同走出后堂。
站在門階上,看著滿院的狼藉,他搖了搖頭,發出一聲嘆息。
“大兄,可有決斷?”
“恩?”
“有些事情,猶豫不持“決定的越早,好處越多。如果搖擺不定,到最后定然沒有結果。”
陳群的臉se,沉下來。
他聽得出曹朋話語中的意思,可這個問悔“
東漢,以世族而建立朝政。漢室與世族門閥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特別是像顧川陳氏等大閥,更累世皇恩。隨明知道漢室未必能夠挽回,但在心里面,總還是有些傾向漢室。
懷有這種思想的人不少。
藥或就是其中之一。
一方面,他知道曹操是結束這個亂世的最好人選;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曹操權柄太盛,以至于到最后,漢室名存實亡。陳群也有這種想法,但是沒有茍或那么嚴重。不過,曹朋的話,使得他有些心動。早一日決定,對于家族就多一分好處;那么自己,究竟該何去何從?
陳群一時間,也難以決斷。
蘇家的覆滅,使得洛陽人心驚肉跳。
誰也不知道下一步,又會是哪一家遭難?
特別是當孟坦壓著那批兵械返回雅陽之后,更讓人感到惶恐。張梁和陳紹的首級,被懸掛于雅陽城門之上。那猶自滴著血的人頭,使得所有人,都生出畏懼之心。盤踞在洛陽的豪強大賈,從這一小小的舉措里,看出了陳群的不同尋常。這家伙看似清雅,但殺起人來,絕不會心慈手軟。偌大的蘇家,在一個下午便消失不見,朝廷的威嚴似乎重又籠罩在洛陽上空。
“友學!”
“恩?”
“昨日孟南部在祝道家中的后院瑰樹下,挖出一具尸體。”
“聊”
“尸體已經腐壞,但是從尸體隨身的配飾來看,是本地一個名叫玉枚的男子。
此人在香山居做事,曾深得祝道寵愛。可不知為什么,死在了祝道家中,應該是祝道所為。”
香山居,是位于城東的一個男妓館。
祝道好龍陽,這件事曹朋倒是聽說過。
而玉林這個名字,他似乎也有些印象。這年月,龍陽之風頗盛,許多權貴豪門家中,都有妾童男寵,不足為奇。記得第一次來雅陽,在譯經臺上,岳關就曾提過這名字,使祝道惱羞成怒。嗯必是這個玉、林,紅杏出墻,被祝道發現后殺害,隨即便埋在了自家庭院的瑰樹下。
如果是這樣,那么祝道逃離洛陽的事情,倒也有了一個解釋。
他殺玉林的事情,一定有人知曉。
在赤忠被殺后,有人試圖以這件事要挾祝道,使得祝道不得已,逃離洛陽,從而掩人耳目,混淆視聽。
不過,曹朋對此興趣并不大。
他所關心的,是岳關如今逃去了何處?
“大兄,可以發海捕文書了。”
“恩!”
曹朋翻身上馬,突然問道:“大兄,可有岳關消息?”
“還沒有。”
陳群揉了揉頭,有些苦惱的說:“這家伙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有。
不過我已命人查探此事,必將此人找到。若找不到這個女人,此案就算不得終結……”
看得出,陳群對岳關怨念極大。
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
曹朋笑了笑,催馬往外走。
當行出蘇府大門的時候,他突然道:“大兄,袁玄碩白馬寺卿的報備,還是加快一些吧。
咱們把他關了兩天,恐怕也不是長久之計。
明天放他回去吧,畢竟此人在洛陽,也有些名氣。扣押的時間若是長了,恐怕于大兄不利。”
“恩!”
陳群說:“這件事我已派人前往許都,估計這個月末,鴻驢寺就能有回復。”
他疑惑的問道:“友學,看起來,你對這個袁玄碩頗有興趣。莫非,你也有心加入那浮屠弟子?”
“哈,我對浮屠倒也沒甚興趣。
大兄當知曉,我是方士弟子。之前我曾有一位老師,如今就在天臺山修行,怎可能加入浮屏?”
對于曹朋早年的經歷,陳群倒是略知一二。
他知道,曹朋小時候曾隨一個方士識字,并且從那方士身上,學來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但陳群并不知道,那位方士,便是鼎鼎大名的左慈左元放。
“公子,為何要幫那個玄碩?”
在返回北部尉府的路上,夏侯蘭忍不住問道。
曹朋微微一笑,輕聲道:“這個玄碩,可不簡……“
“哦?”
夏侯蘭再問,曹朋卻不肯回答。
只是,他臉上那神秘的笑容,使得復侯蘭更加好奇。
曹洪領邸范,風塵仆仆抵達許都城外。
天se已晚,可是他卻沒有直接返回家中,而是直奔司空府。
“嚴法,你先回家吧。”
“啊?”
“你已經有多久沒有回去過了?這次回來,正好可以和家人團聚一下。”
“曹都護,究竟是什么事,主公要你這么匆忙回來?”
“估計和你那兄弟有關”不過你別問那么多了,先回家。若有什么事情,我自會派人上門。”
曹洪知道,鄧范的家人,和曹朋一家住在一起。
鄧范搔搔頭,在馬上一揖之后,帶著四名親兵,往曹朋家里行去。
而曹洪,則直奔司空府。
在司空府外,曹洪意外的看到了曹仁,正從馬上下來。
“兄長,你怎么也回來了?”
“主公命我即刻返回,我得到消息后,馬不停蹄便往回感”子廉,你也是奉主公之招嗎?”
曹洪點點頭,與曹仁相視一眼。
兩人都意識到,一定走出了大事。
否則,汝南劉備如今正在招兵買馬,其勢日盛。陳郡和梁郡的壓力都不小,這個時候把兩個梁郡主帥召回,肯定是有大事。兩人一進門,就見典韋和許褚,都站在中閣外,神情嚴峻。
“子孝,子廉,你們總算來了,主公已等候你們多時,快隨我來。”
看得出,曹操一定是有吩咐,讓典韋兩人在這里守候。
典韋二話不說,領著曹仁和曹洪便進了后堂。沿著鋪滿凋零落葉的小路,片刻后來到一個跨院門前。
拱門外,典滿和許儀正帶人值守。
見到曹洪和曹仁,二小連忙上前見禮。
曹洪曹仁也顧不得還禮,只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便跟著典韋走進跨院。
一間大約一百多平方的小屋里,曹操端坐正中央。在兩邊,分坐著郭嘉曹純和夏侯淳等人。
“子孝,子廉,你們總算到了。”
曹操招手,示意兩人落座。
典韋自立于屋外,警戒四周。
“奉孝,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主公將我二人召回來?”
郭嘉趁曹操不留意,壓低聲音道:“主公把你們召回來,是商議著,攻打汝南,消滅劉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