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延津大撤退(五)
咚咚一咚咚咚……
急促的戰鼓聲在瀆亭大營上空響起,剎那間沉睡的軍營,一下子蘇醒了,瞬間沸騰起來。
吳班睜開眼,愣了一下之后,突然醒悟過來。
升帳鼓!
戰鼓的鼓點,是用來召集升帳點卯時所用。
天亮了?
吳班連忙沖出軍帳,卻見夜色漆黑,繁星閃爍。看這樣子,也不過寅時而已這鼓聲又是怎么回事?
不過,不管是否清楚發生什么事情,吳班必須要前往中軍大帳點卯。
三通點將鼓,鼓聲落下時,若未至軍帳點卯,輕則二十軍棍重責開刀問斬。吳班知道自己在昨天頂撞了曹朋如果沒有準時抵達軍帳,難保曹朋不會拿他開刀。這是軍規,誰也挑不出毛病。昨日曹朋要點卯操演結果舒強未至令他丟了面子。天曉得這曹校尉……
吳班對曹朋并沒有什么恩怨甚至還有些尊敬。
只是這心里面終歸有些不太舒服,覺得曹朋年紀太小,恐怕坐不穩瀆亭大營。
而且,從昨天曹朋的表現來看,他的確是缺少一些威懾力。至于當時吳班和曹朋頂嘴,更多還是為自己的未來而感到擔憂。曹操派這么一個小孩子過來,是不是有一點太過兒戲?
他連忙穿戴好了衣甲,跨上馬朝中軍大帳趕去。
第三通點將鼓已經響起,整個大營開始沸騰。誰也不知道,這鼓聲究竟是怎么回事?總之點將鼓響起,必然是有事情發生。即便是大營中的鄉勇郡兵們不愿意起來也必須走出軍帳。
吳班在中軍大帳外,倒吸一口涼氣。
帳外的空地上,疊摞著一堆血淋淋的人頭。數十盞桐油燈,近軍帳之畔,三通鼓畢,卻不見蹤影。今晚,已死了許多人,我實不欲再開殺戒。可我若是不處罰,則軍令威嚴何在?兩位軍司馬可否給我一個解釋,也好令我不行軍法呢?,
一邊說著,曹朋慢慢抬起頭,目光灼灼,凝視著兩位軍司馬。
噗通,兩個軍司馬跪下了!
機尉饒命,校尉饒命。
他們算是明白過了,眼前這少年并不是一個州出道,什么都不懂的雛兒。其殺戈果決的狠辣手段,足以證明他是個說得出做得到而且不會計任何后果的家伙。試想有哪一個校尉剛上任,就敢把一百多個部曲干掉?可曹朋做了!不但做了,而且做的是干凈利落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等到大家明白過來的時候,一部人馬,已經變成了一堆無頭的死尸。
曹朋既然說出軍法威嚴那就定然會做到。
吳班看著兩個同伴,不由得在心中暗自苦笑……
其實,他昨天何嘗不是想要看笑話。今天能準時抵達,不過是習慣而已。如果不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他說不定……暗自嘆了口氣吳班知道,這瀆亭大營的天,恐怕已經姓曹了!
曹朋站起身來繞過帥案來到兩個軍司馬跟前。
非是某家想要殺人實在是……
我今日若不處罰二位,這軍法威嚴,如何能夠服眾?可若讓我殺了你二人,我心實有不忍。
兩位,可有高見?”
我不殺你,以后就沒法子秀命令別人;我殺了你,又有些不忍。
曹朋說的很清楚,讓兩個軍司馬如墮冰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校尉,兩位司馬并無大錯也許只是被耽擱了時間。
如果就這么殺掉,說不定會令校尉聲名在營中受損。那些軍卒說不得會因此以為校尉公報私仇……豫有一計,可使校尉即能免了兩位軍司馬的性命,又可以令營中士牟無話可說。,
田豫起身勸阻兩個軍司馬頓時驚喜萬分。
曹朋道:不知先生有何妙計?”
田豫一笑其實很簡單,若兩位軍司馬非校尉部曲,即便是來得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錯。
,哦?,
曹朋露出疑惑之色。而兩個軍司馬則有些莫名其妙。
田豫呵呵一笑……兩位軍司馬不是要往長水營報到嗎?,
曹朋頓時恍然大悟,露出一抹喜色。
田豫的意思就是說,把這兩個軍司馬調走,這之前誤卯的罪名,自然可以不必再去計較。
他回過身,看著兩個軍司馬兩位以為如何?”
吳班不禁暗叫高明把這兩個軍司馬調走,的確是一招妙棋。
曹朋已經殺了舒強所部如果再殺了這兩個軍司馬弄不好會令軍卒產生出恐懼甚至發生營嘯。
調走了兩人,曹朋可以順勢接受他二人部曲,同時還能令兩個軍司馬感恩戴德,更給軍牟以寬宏印象。這一手,可算得上是一箭三雕。只要那兩人點頭,瀆亭大營將徹底被曹朋控制。
這一切恐怕是早就設計好了,只等這兩人上鉤。
如果兩個軍司馬今天準時應卯,說不得曹朋還要另想他法。只可惜,這兩人自己撞上前來。
吳班雖然看出了端倪卻不能站出來挑明。
心里更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這少年的手段,可算得上是高明。
我等愿往長水營。”
兩個軍司馬連聲呼喊。
曹朋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燦爛笑容。
起來,某曾為北軍中候長水營倒也不算陌生。
長水營的郟校尉是個好人,其行軍司馬夏侯尚,更是妙才將軍的侄兒,和你們的關系也聽親近。昔日妙才將軍是陳留太守,你二人是奉他征辟而來。如今到伯仁帳下定然平步青云。
但是,你們的部曲必須留下……”
先離開這里吧!
和這個笑面虎在一起,壓力實在太大。
兩個軍司馬也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這其中的奧妙。
只是,人家把事情擺在了臺面上,于情于理他們只能感恩戴德,卻不可能有半句怨言。
我等部曲本就是讀亭武牟,自當留下。”
如此……我這里有一封書信,你們帶著書信立刻去酸棗向伯仁司馬報到去吧。”
靠,這就是擺明了趕人啊!
可兩個軍司馬還不能有半點怨言,連連道謝,退出大帳。
軍帳外,閑澤早已經命人備好了馬匹。兩個軍司馬一出來,立刻上馬,被護送出了轅門……
曹朋輕輕嘆了口氣,回身坐下。
目光,看似極為隨意的從吳班身上掃過。
吳班連忙起身道:末將愿從校尉之命。,
元雄司馬,你是個人才。,
曹朋沉聲道:說句實在話,你我也算是親戚,本應相互扶持。也許你還不知道司空的養祖母便是你陳留吳氏族人。當年她入了皇宮,與家中斷了聯系。可心里還惦記著你們。”
吳班聞聽,大吃一驚。
,若你有心,待戰事結束之后,不妨回去查一查。
如果你們愿意可以請老夫人回家看看。老夫人如今在許都,挺孤單,時常念叨當年族人。,
吳班是真不知道,家里還有這么一層關系。
乍聽曹朋提起,他也是呆若木雞。
舒強所部刃人被誅瀆亭如今只刺六百余人。不過,張球二人既然走了,他們的部曲自然需要重新調配。我會命人調撥一百三十人到你麾下,使你部曲滿員,你看如何?,
吳班這時候,有點暈!
不過能使己部滿員,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末將,愿從校尉之命。,
,韓德!”
末將在!,
從大帳外,走進來一人正是剛才吳班在帳外看到,手持圓盤巨斧的彪形大漢。
,余下尚有二百余人,一并歸入你部曲。從今天開始,你為瀆亭軍司馬,負責駐守小潭,你可愿意?,
末將遵命。,韓德,同樣是喜出望外。
曹朋向田豫看了一眼,沉聲道:不過今天還有一件事情,你們要把瀆亭所有武卒的名單呈上。必須問清楚他們的住處,家庭成員等各項事務。我會讓鬧主簿協助你們務必今日完成。”
末將遵命。,
吳班和韓德同時插手見禮。而曹朋臉上的笑容,也隨之變得更濃……,百支火把的光亮,照映著那一堆人頭,令人毛骨悚然。吳班覺得自己汗毛在瞬間都乍立起來,心里頓時感到一絲恐懼。
因為,他看到了好幾張熟悉的面孔。
中軍大帳旁邊,一個魁梧的男子,赤著膀子,懷抱一柄圓盤大斧,森然而立。
第三通點將鼓,戛然而止。
吳班連忙快走幾步,恭聲道:俊儀部軍司馬吳班,前來應卯。,
吳司馬,進去吧,校尉凍里面。,
一個文士笑瞇瞇的走上前,對吳班說道。他手里拿著一卷竹簡,似乎是在登記什么東西。
吳班認得這文士,知道他名叫鬧澤,是軍中主簿,也是曹朋的心腹。
闈主簿……,
吳班心里面有點發毛,語氣中不自覺的多了些恭敬的味道。
閑澤笑道:,進去吧,別讓校尉等的急了。”
吳班穩了一下心神深吸一口氣,拱手道謝后邁大步走進中軍大帳。這中軍大帳的擺設,和昨天日間沒有什么區別。正中央一張帥案,旁邊還沒有一張低案。低案后,軍中承田豫正奮筆疾書。而帥案后,曹朋正靜靜的坐著。他沒有穿戴盔甲,一襲青衫,透著書卷氣。
身體半依著帥案,手里捧著一卷竹簡,正秉燭而讀。
在他下首,依次坐著兩名男子。
吳班也認得那兩人,一個是飛睡軍司馬夏侯蘭另一個則是行軍司馬甘寧。兩個人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的坐著,如同老僧入定。當吳班走進來時,竟無一人看他,更無人理他。
末將吳班,參見校尉。”
吳班心里有點發慌,上前躬身見禮。
還是一樣的人,還是一樣的地方還是一樣的景物。
可是給吳班帶來的感受,卻完全不一樣。此時的曹朋,沒有昨日那種暴跳如雷更無半分怒氣。
他就坐在那里手捧書卷而讀,卻令吳班心中,生出難言的恐懼。
堆放在帳外的那些人頭,是舒強的部曲。也就是說,曹朋已經剁滅了舒強所部……
嗯!,
曹朋應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吳班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他想了想,悄然退到一旁在夏侯蘭的下首處坐下,一動不動。
點將鼓已經停止,可瀆亭四部司馬,只來了吳班一人。
曹朋沒有任何表示,就那么靜靜的坐著。大約又過了十五六分鐘,大帳外傳來兩個軍司馬的應卯聲。
聲音有些發顫,顯然是看到了帳外的那些尸體。
曹朋放下手中書卷,慢慢抬起頭來。兩個軍司馬臉色蒼白,腳步有些踉蹌著走進了大帳。
末茶…………
曹朋不等他們開口,抬手示意他們住嘴。
他閉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沉思。
中軍大帳里彌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吳班看著那兩名軍司馬,不由得暗自苦笑一聲。
來,曹某奉命來此,是受司空所托,出鎮瀆亭。
實在話,諸位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從延津下來,在這等情況下守在這里,可說是難能可貴。若非迫不得已,曹朋是很想與諸位把酒言歡,好好相處。若有機會一同建功立業。
曹朋深知,自己資歷不足,所以也不想為難大家。
可是,軍令如山,軍法如刀……,這瀆亭大營里,某為主將說出來的話,就是命令!我昨天說過,卯時點兵,操演兵馬。若不至,以軍法論處,絕不會姑息……我不喜歡殺人,卻不介意殺人。舒強擁兵自重意圖謀反。昨日三通點將鼓他卻未率部前來…………大敵當前,軍法容不得任何人違抗。某不得已只得使人前往塔村,再次命舒強前來。可舒強仍不聽調遣……此等情況下,我只得下令,將舒強及其所部人馬剎滅……唉想來著實心痛。”
果然!
吳班不由得心里一顫,抬頭向曹朋看去。
這時候,鬧澤走進了中軍大帳,手里還挽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呈放在帥案前的地面上。
稟校尉,此次韓德郝昭所部出擊,共擊殺反賊一百八十七人,與舒強所部人數吻合。
舒強首級,被韓德軍侯所獲,現呈于校尉,請校尉檢驗。”
都是自己人,我有什么好檢驗?將舒強首級,懸于轅門之上,以警他人。”
鬧澤拿起人頭轉身步出大帳。
吳班看著曹朋,心中暗自感慨:這位曹校尉,真不愧是能火燒八百,誅殺顏良的人物。只憑這份沉穩和謀劃,就非我等可比。還以為昨日他是惱羞成怒,不想他已是做出決斷……
這是個殺戈果決的人物,我還需小心才是。
他正想著,耳邊卻響起了曹朋的聲音:剛才,三通點將鼓畢,只有吳元雄一人應卯。我記得他的軍帳位于浮橋東岸,距離中軍大帳最遠,反而最先抵過……兩位軍司馬就在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