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劉曄所說,曹汲歷徑四載宦海,巳非昔日中陽村夫。
劉曄離開后,曹汲也無心繼續查找資料,于是便離開了藏書閣。如今的曹汲,也配備了隨從。雖說只是個奉車侯,沒有食邑,只有名號,可那也是一個侯爺。所以,曹汲出門已換乘馬車,并配備了三十名黑睡和二十名飛睡相隨。一方面是習俗,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安全。
畢竟,曹朋這兩年是聲名鳩起,可也招惹了不少的仇家。
曹汲倒是不覺得什么,可黃月英卻認為”最好還是小心一些為好……
車到中途,曹汲突然喚住了車馬。
“去濮陽博士家。”
他需要找個人商量一下,因為這個消息”實在是太突然。
太仆,九卿之一。
始于春秋年間”秦漢沿襲,執掌皇帝輿馬和馬政。
西漢年間,隴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和西河六郡實力牧師官,養馬三十萬匹。而這些馬匹,包括逢年祭祀所用的牛羊,皆歸于太仆寺所轄。東漢以后,太仆除了保留車府、未央以主觀皇帝車馬之外,其余諸廄和西北六郡的牧師官皆被省去。但同時有增添了少府所屬的考工,監造弓弩刀甲,還包括了織造以及諸雜工示意。這權力倒也沒有被削減太多。
曹汲身邊并沒有什么幕僚。
此前在滎陽時”有郭永相助就足矣。
返回許都后,曹汲就忙于制造曹公車,所以也沒有必要召集幕僚”有黃月英幫忙”便足矣。
但如果去了太仆寺,可就不比從前。
那等同于將要參與到朝堂糾紛之中……
曹汲在司空府,基本乒無人為難。大家都知道”他是曹操的族人,一個女婿一個兒子,都非同等閑。而司空府又直接在曹操手中掌控,誰又會吃飽了撐的,跑去找曹汲的麻煩呢?
可到了太仆寺,就不同了!
曹操總領朝綱,畢司空制九卿。
但太仆寺畢竟不是司空府,自成一個體系。
其中的人事糾紛,以及政見分歧很多,而曹操也不可能事事去過問太仆寺”那樣反而不太好。
曹汲到了太仆寺,等于從頭再來。
這讓他怎能不感到憂慮?
濮陽田住在一條小街上,門面并不搶眼。
身為五經博士,又剛上任,自然盡量保持低調。濮陽田同樣沒有任何根基,所以做起事來,也就小心翼翼。甚至在選擇住宅上,也表現的很謹慎。本來”曹汲想要幫你找一處好宅院”可濮陽田卻拒絕了!他在一條小街上找了一處住所,五間瓦房,一個小院,便足夠了。
馬車在濮陽回的住所外停下,曹汲從車上走下來。
他敲了敲門,片刻功夫就聽見里面傳來一個聲音”“哪位?”
“在下曹汲,特來拜會濮陽先生。”
門吱紐一聲打開,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探頭出來。
“曹都尉”您怎么來了?”
少年看清楚是曹汲,露出燦爛笑容。
曹汲認得這少年”正是濮陽田獨子,名叫濮陽逸。
建安二年時,濮陽田曾有意遷往江東”把獨子濮陽逸送去了吳郡的好友家中。可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濮陽田并沒有成行”而是雖鄧稷去了海西。而后在海西,煥發了濮陽田的第二春。不但入仕,還成為一縣之長,甚至連濮陽田自己,都沒有想到他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
建安四年,孫策跨江擊廣陵。
濮陽田便找人把濮陽逸從吳郡接回去,在海西待了一年。
隨后,濮陽田出任五經博士,濮陽逸便隨著濮陽田,一同到了許都。
前次濮陽田拜訪曹府時,曹汲也見過濮陽逸。于是微微一笑,輕聲道:“,子安,令尊可在?”
“家父剛回來,叔父來得正好。”
曹汲轉身,讓飛睡和黑睡在外面等候,他帶著鄧巨業,邁步走進濮陽國的家中。
濮陽田也聽到了動靜,于是走出房間”看是曹汲,不由得奇道:“奉車侯,您怎么來了?”
在濮陽田身后,還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曹汲也認得,那少年叫陸瑁,據說是濮陽逸在吳郡時認識的明友。
“濮陽先生,汲叨擾了!”
“哈,奉車侯客氣了……”
濮陽田和曹汲客氣了兩家之后,便走進了房間。
兩人分賓主落座,濮陽逸和陸瑁奉來酒水,便退了出去。他們也知道,曹汲突然前來,一定是有事情要和濮陽旬商議。雖說曹汲未必會背著他們,可這基本的禮數,還是要循循。
“子璋,奉車侯來做什么?”
“不清楚,想必是發生了什么變故,來求教伯父。”,“嗯……也不知那位曹八百,什么時候回來。”
陸瑁搔搔頭,輕聲道:“此事也急不得家兄派我前來,也說過可徐徐而行,不必著急。”
濮陽逸點點頭”便閉上了嘴巴。
兩人在門廊上坐下”取出一副圍棋下了起來。
而此時,在客廳里的曹汲”也不羅嗦”開門見山的把情況向濮陽逸說了一遍,然后道:“雖說調我去太仆寺,也是情理之中,可我并沒有聽說”太仆寺如今有什么空缺。今農耕正忙,司空突然興起此意,我有點想不太明白我擔心”這里面會不會藏著什么奧妙呢?”
濮陽逸認真聽罷,沉吟不語。
良久,他輕聲道:“我倒是隱約可以猜出司空的意圖。
司空把你派去太仆寺,大概有兩層意思。其一,他不希望你一直留在司空府”畢竟在司空府”你得不到太多的歷練。你如今已歸宗認祖,算是司空心腹之人。他當然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獨當一面”為他分解憂愁……,這一點,從司空一直重視族人的行為,便可以看出端倪。
司空這是要磨練你,將來必然還會有升遷,雋石,我卻要恭喜你了!”
濮陽田言語中,不免露出了幾分羨慕之意。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羨慕。
這曹汲真的是好運氣”有個了不得的兒子不說,女婿如今也政績卓絕。他本身也有一技之長!哪怕這技藝在許多人眼中,不過是粗鄙技藝,可憑借這技藝,曹汲也是好運連連,升遷不斷。
曹汲道:“那敢問,這第二層意思呢?”
“第二層意思……”,濮陽田猶豫了一下。
他起身走出房間”看濮陽逸和陸瑁在不遠處下棋,于是點點頭,轉身返回。
“這第二層意思,我以為并非是針對雋石。”,“哦?”,“雋石難道沒有覺察到,近來許都氣氛并不大輕松。特別是孔融的那一番話”把司空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司空未必會在意這些”可也不得不謹慎小心只讓友學回來,一方面固然是為了重組越騎營,另一方面,也有加強許都監控之意。畢竟,司空對友學”當極為看重,那么,司空派你去太仆寺”就變得意味深長。
我雖然不知道會讓你去太仆寺出任何職,但想來品秩不會低于你現在的民曹都尉,甚至……
如果是這樣”那么司空的意思就非常明顯。”
“我不懂!”
和讀書人說話就是費事兒!
你直捷了當的說明不就得了?偏偏一句話要拐彎抹角,讓人捉摸不透。
若是我家阿福,肯定會說的清清楚楚。但曹汲也知道,這是為官之道坐在這個位子上,難免會有諸多襟肘。說起話來,有時候確是需要隱晦一些,以免禍從口出,也是存身之道。
甚至在有些時候,曹汲也這么說話。
不過,濮陽田說的的確太隱晦了,已經超出了曹汲的能力范圍。
濮陽田笑了,輕聲道:“如今太仆寺由誰執掌?”
“荀尚書啊。”
“那習空離開許都的時候”又是把朝堂交給誰來負責?”
“也是荀尚書……”
曹汲話一出口,驀地一下子清醒過來,抬起頭看著濮陽田,卻見濮陽國微笑著輕輕地點頭。
“你是說……,…”
“沒錯,司空讓你去太仆寺,其實就是告訴蒼尚書,他對荀尚書有點不滿意了。”
敲山震虎嗎?
應該是吧……
我安排一個我信任的人,到你的手下出任重要的職務。通過這樣一種方式,表達我的不滿!
這恐怕也就是曹操向荀或表達的意思。
荀或之前的猶豫”造成了現今許都的暗流激涌。如果當時荀或在孔融說出那番話之后,明白無誤的給予警告”那么會讓許多人心生畏懼,從而老老實實的繼續呆著”許都自然平靜。
可偏偏,荀或當時什么表示都沒有。
這也會給許多人造成一種錯覺,那就是曹操目前很危險,所以無暇顧及……
既然曹操自身難保,再加上袁紹一直以來,留給人們的印象都是強勢,自然會有人心生別念。
曹汲,就是曹操用來敲打荀或的一枚棋子。
當然了,曹操這個安排也非常有趣。他深知曹汲還不足以擔當重任,如果直接派去尚書府,定然會引起很多人的不滿,甚至會跳出來反對。可太仆寺卻不同太仆寺本身就轄考工之事”兵械甲胄,盡出于太仆寺管轄。曹汲本身又是隱墨矩子,最擅長的就是這個方面。
把曹汲派去太仆寺,即便是有人反對,也找不出借口。
用曹汲分去荀或一部分可有可無的權力,即可以對曹汲加以磨練,又能給予荀或一定程度上的警告,此一石二鳥之計。
荀或受到了警告”同時曹操又告訴他”我還信任你,希望你別讓我失望;同時又能提拔一個族人,并得到充分的磨練這筆帳,曹操算得非常清楚。
他沒有找別人去,是告訴荀或,我依然信任你。
同時,曹汲一家和荀或的關系也不錯”荀或也不會生出怨念。
濮陽田一邊想,一邊對曹汲解釋。
可解釋到最后,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暗自稱贊曹操這一手安排的巧妙!
不愧是治世能臣,亂世jiān雄這舉重若輕的手段,就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得出,做得到——
曹汲,也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曹汲接到了荀或的命令,讓他到尚書府報到。
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的曹汲,立刻來到尚書府。不過荀或并沒有在公房接見曹汲,而是讓他到書房里談話。這也是荀或向曹操表示的一個信息:我已經明白主公您的意思,我非常感激,并沒有任何怨言。你看”我對曹雋石還是和以前一樣,非常親密,更不會心生隔閡,為難與他。
到了曹操和荀或的這個位置,一舉一動”都有著特殊的意義。
荀或當然清楚,在他的尚書府內,一定有曹操的耳目。這種事情也稀松平常,荀或并不在意。
他只是通過這樣一種方式”向曹操道歉。
當然了,曹操是否會接受他的歉意,還要看荀或接下來的行動。
“雋石,兩天前太仆丞因病致使”所以空出了一個位子。
本來,我打算再挑選一下”可你也知道”如今司空正與袁紹交鋒,這兵甲器械,斷然不能出問題。所以,我決意由你出任太仆丞一職……總理太仆寺事務,你若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
曹汲一聽,頓時懵了!
太仆丞?
那是太仆之下,太仆寺最大的職位。
如今的太仆寺,是由荀或兼任。但聽他的口氣,分明是要讓曹汲獨立承擔起太仆寺的責任。
曹汲曾想過,荀或最有可能讓他出任的職務,是考工令。
可現在……
荀或把整個太仆寺的事務,全都交到了曹汲的手中。
曹汲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氣道:“曹汲遵尚書令調派。”
荀或看了曹汲一眼,心中也在暗自感慨。
想當初,讓曹汲出任一個三百石的諸冶監令,曹汲就戰戰兢兢”甚至不敢擔當:而今,偌大一個太仆寺交給他”他也僅僅是猶豫了一下而已。這其中的改變”著實太過于驚人……”,……
曹汲一門,當真不凡。
想到這里,荀或沉聲道:“此外,司空還有一項委任,命你暫領執金吾丞一職,代武庫令。”
如果說,太仆丞的任命,還算是在曹汲預料之中的話,那么接下來這個任命,卻讓曹汲目瞪口呆。執金吾丞?武庫令?讓我當武庫令”我還能夠理解,可這個執金吾丞”未免太出人意料。
如今的執金吾是賈詡。
而賈詡此刻,卻是在中個輔佐曹操。
也就是說,我要擔當起執金吾的事務執金吾丞,那可是正經的比兩千石官職。
曹汲腦海中突然閃過了一個念頭:阿福越騎校尉比兩千石,我又當上了執金吾丞豈不是說”我父子皆兩千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