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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不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如同泄了氣的皮球。
曹朋能看出端倪,曹操是不是也看出了端倪?一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在別人眼中不過是跳粱小丑般的舉動,周不疑就不由得一個寒蟬,汗毛倒立。他還要不要,繼續留在許都呢?
周不疑的出身,并沒有他言語中那么高貴。
母親,是劉先的妹妹,出身望族。
可實際上,周不疑的母親,不過是劉氏宗族里一個不起眼的旁支庶女。其情況,和鄧稷頗有些相似。鄧稷所在的棘陽鄧氏宗族,祖上乃是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的郊禹。可隨之鄧氏的逐漸沒落,鄧家的宗族,卻不斷的發展,形成了今日的棘陽鄧村。邦稷,是邦氏的旁支庶出。
一般而言,庶出已經是低人一等,更不要說時旁支。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周不疑的母親后來嫁給了當地的一個寒門子弟,生下了周不疑。
這也是周不疑的名為何是雙字,而非單字。
他從小就很好強,展現出了不同于同齡人的聰慧,漸漸有了些名氣,在當地得了個,神童,美譽。
可這并不代表,周不疑就能得到母系宗族的認可。
不僅得不到認耳,他還必須從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來養活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周不疑因聰慧”而得到劉先的看重,便讓他到自己身邊充作書童。不過,也僅僅是一個書童而已。
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周不疑隨劉先到水鏡山莊拜訪,得到了司馬徽的稱贊。
而后,時為司馬徽弟子的諸葛亮,對周不疑也非常友善,贊不絕口,令劉先對周不疑開始重視,并正式認下了他這個外甥。劉備入荊州”劉先照例拜訪。哪知道劉備一見周不疑,就非常歡喜。甚至表示,愿意為周不疑引介名師,還承擔周不疑就學需要的各種費用。當時,劉備向周不疑介紹了荊州名士劉巴,希望能讓劉巴教授周不疑,使其得以成就一番功業。
劉巴”零陵人,與劉先同宗。
他是正正經經,零陵劉氏的嫡房所出,地位猶在劉先之上。
其祖父劉曜,官拜蒼梧太守:其父劉祥,曾為江夏太守,蕩寇將軍。當初劉表進駐荊州,零陵劉氏并不與之相親。時為江夏太守的劉祥,更是和劉表數次發生了沖突,令劉表甚惡之,甚至生出了殺心。他扣住了劉巴”好幾次設計想要殺害劉巴,但最終被劉巴機靈躲過。
后來,荊襄世族由對峙,而轉為支持劉表。
劉祥也因為身體原因,卸下江夏太守的職務”由劉表親信黃祖所替代,才算是緩和了關系。
劉巴十八歲的時候,為戶曹主記主簿。
劉表數次征辟,更表示愿意舉薦他為茂才,可劉巴對劉表一直懷有戒心,始終不肯就職。
說起來,周不疑也是劉巴的外甥。
讓他拜劉巴為師,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可不想劉巴不但是對劉表反感,對劉備同樣反感。劉備跑去介紹,他不好當面拒絕,但最終還是想了個辦法,委婉的將這個請求推掉了“……,為此,也讓周不疑大為傷心。他感激劉備,但又無法痛恨劉巴。他恨自己庶民出身,感到萬分自卑,同時有再自卑中,產生了一種非常奇怪的自尊心里。于是,他開始變得張揚起來。
建安九年末,周不疑突然接到了一封書信。
信是他最為尊敬的劉備寫來,想要委托他去做一件事情。
劉備告訴他,今漢室衰頑,朝綱崩壞,正需要有識之士的幫助。劉先要去許都,希望周不疑一同前往。到了許都之后,要盡量顯露名聲,結交曹氏子弟,最好能借此得到曹操的重視。
同時,劉備還告訴周不疑,愿意幫他將母家的地位提高。
到了許都之后,自會有人與他聯絡,到時候他只要聽從那人的吩咐,自行發揮即可……他日,待漢室中興,他就是功臣。揚名立萬不說,更可以成為真正士人,得到天下人的敬重。
可以說,周不疑是滿懷理想,來到許都。
一開始的確是很順利。
在一些人特意的安排下,周不疑結識了曹沖。
時,周不疑十三歲,而曹沖不過八歲。周不疑的經歷和見識,遠不是曹沖可以比擬,所以輕而易舉,便得到了曹沖的信任,并迅速在許都站穩了腳跟。只是,原以為自己天衣無縫的表演,在那些真正的高士眼中,竟破綻百出。曹朋可以看出,那許都…………還有多少人知曉?
周不疑,越想就越害怕。
越害怕,他心里就越是慌教……………
一個十五歲的孩子,終究是沒經歷過太多的風浪。
他之前故作出的沉穩干練,在此時也隨之煙消云散。
我該怎么辦?
是繼續留在許都,還是離開?
他躺在榻上,臉上流露出迷茫之色。
對了,玄德公不是說過,若有危險時,可以告知那個神秘人,請他出手相助,或出謀劃策?
來許都兩年,他并未見過那個神秘人。
但是他能猜出,這個人一定有著非凡的地位。
對了,想辦法和他聯得……“……,周不疑翻身坐起,一右手帕從懷中飄落。他正要舉步往外走,卻猶豫了一下,半晌后蹲下身子,將手帕拾起來,小心翼翼的折好。拿在手中許久,他輕輕嘆了口氣,又放進了懷里。
也許”他說的沒錯。
我應該回家”陪伴父母,好好讀書……”
設立在許都每條大街街口的街鼓敲響,咚咚咚咚,禁時已至,許都的夜禁就將要開始了。
曹朋坐在廳堂上,耳聽府外傳來的街鼓聲,思緒飄忽。
“公子,公子?”
“啊,史老大,抱歉,剛才想到了一些事情”故而……來來來,咱們吃酒。”
史阿已換上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坐在堂上。
杜畿一旁作陪,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只聽不說。
“公子,似乎有心事?”
曹朋抿了一口酒,點了點頭”“我在想,那孩子會不會因今日而一蹶不振,若如此,卻可惜了。”
史阿道:“公子是說……那周不疑?”
“是啊,感覺好像有點過了。”
不知為何”曹朋回到家中,腦海中總是閃現出周不疑那失魂落魄的模樣。心里面即有此憐憫,又有些痛惜,但更多的,還是一種憤怒。最討厭那些躲在后面,耍弄陰謀詭計的家伙。
如果周不疑是個成年人,或許曹朋不會有那么多的感想。
可去……,…
十三歲來到許都,不斷的挑釁尋事。
即便是有朝一日他成事了,那些人會留下他的性命嗎?他幾乎是在以一個十三歲孩童的稚嫩肩膀,承擔著天下士林的敵視。如果那些人成功了,周不疑的結局”也可以猜想的出來。
為平息士林之怒,或者說為了把自己隱藏起來,周不疑必死無疑。
畢竟,他所面對的那些人,哪一個又好說話?
曹朋苦澀一笑,對史阿道:“周不疑雖可恨,但畢竟還是個孩子。我所怒者,其實……”
他沒有說清楚,其實什么。
但以史阿的閱歷,還有杜畿的智慧,卻可以猜出端倪。
“公半宅心仁厚,若換做是我,斷然不會對他可憐。”
“呵呵,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話是這么說,但一想到他那年紀,我還是有些…………我十三歲的時候,父親背著我,從中陽山一路逃難到棘陽。如今想起來,我比他,卻幸福許多。”
曹朋說起了自己,讓杜畿和史阿,也不由得一陣唏噓。
兩個人,也都是經歷無數起伏的人。而今思想起來,也是心有同感不過,見氣氛變得如此凝重和壓抑,杜畿連忙道:“公子今日在毓秀樓一展風采,來日必為一段佳話。只是,伯侯有些奇怪,公子如何知這許多事情?您所說的那些東西,伯侯從未聽過。那個什么德的家伙,很有名氣嗎?還有那歐羅巴,希臘,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呢?”
曹朋一怔,立刻感到頭疼。
他當時說的痛快,可回來后,就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
因為他說的那些事情,根本無法證實。在后世,亞里士多德之類的名字,或許耳熟能詳,但在這個時代……
明日孔融前來,少不得也要有個解釋。
曹朋急中生智,笑道:“伯侯可知,我老師何人?”
“哦,陸渾山胡昭胡孔明先生?”
“先生乃我授業恩師,但其實在孔明先生之前,我還有一位先生。
他名叫左慈,在我幼年時,曾教我許多東西。這些事情,都是左慈恩師所授,只可惜而今不知他身在何處。”
他在江東!
這一點曹朋倒是知道。
想必孔融那些人,也不可能跑去江東拜會左慈。
聽師兄當年說過,左慈在山中修行,基本上已很少現身。哈,就算是找,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恩,就托到左慈的身上。
反正他忙著修煉成仙,說不定什么時候就………
嗯,先撐過這一時再說。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說!
曹朋不想就這個問題在談論下去,于是話鋒一轉,對史阿道:“史老大,你還沒有告訴我,何故落得如今的狀況?”
史阿的臉色,頓時一黯。
他沉默了片刻之后,抬起頭苦笑道:“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
原來,當年他雖曹丕,先去了漆縣。在漆縣待了一年后,曹丕有些不滿足他的成績,于走動了從軍的念頭。建安八年,曹操對耶城用兵,雙方打得極為兇狠。曹丕奉命前往中丘迎接黑山賊出山,也是抱了滿腔的熱血,希望能借由這個機會,能建立功業,得到曹操賞識。
當時,史阿作為曹丕的親隨,自然一同前往中丘。
“那一夜,烏丸突騎忽至,不管是我還是世子,都沒有預料到。當時中丘大營里,大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張燕的主力尚未出山。遇到烏丸突騎的襲擊,整個中丘大營都亂成了一習我護著世子想殺出重圍,不想烏丸突騎甚是兇狠。
在突圍的時候,我們遭遇一支兵馬。我雖拼命掩護,卻終究寡不敵眾。世子在亂軍中戰死,我則因為坐騎受驚,從馬背上摔下來,斷了一條腿,當時就昏迷過去。等我醒來時,烏丸突騎已經離開。整個中丘大營………后來,我被援兵找到,并送到了鄴城。司空當時惱怒萬分,恨我不能保護世子周詳,于是斷了我右手手筋,而后趕出了大營…………我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回到許都之后,昔年的那些朋友,一個個見我猶如蝎虎一般,躲之不及。我也是沒辦法,家中妻兒總要活下去,只得去尋個事情。若非今日與公子偶遇,我打算過些時候,帶妻兒回錐陽老家。至少那里還有我幾個徒兒可以依靠,就算不成,家中也還有幾畝薄田。”
史阿在言語中,透著幾分心灰意冷。
曹朋不由得眉頭緊蹙,半晌后輕聲道:“你就打算這么落魄下去?”
“不然能怎樣。”
“史老大,我看你不起。”
史阿一怔,愕然向曹朋看去。
“史老大,你手殘了,腿殘了,可腦袋還在。
當年王師授你劍法,那些劍術猶在。你還有左手,還能走路,難道就這么放棄了嗎?司空雖斷你一手,可我相信,那絕非司空本意。你若還是當年的史老大,且留下來。只要你心里尚有希望,咱們一起做些事業…,史老大,我只問你,你心里……可對司空心懷怨念?”
史阿沉默了!
半晌后,他輕輕搖頭,“是我無能,未能保住世子性命,司空雖斷我一手,可卻留下我性命,我怎會怨恨。只是,我實不知,還能做什么。你看我,走路都不利索,更不要說殘了一手…………公子,我知你重情義。可你現在,似乎也是一身的麻煩,若留下我,豈不是被司空怪罪。”
曹朋看著史阿,輕聲道:“我留下你,司空是否會怪罪我,我不知道。
但我卻知道,若放你走,說不得將來我會怪罪我自己。我說過,你廢了右手,還有左手。破了一足,卻可以騎馬。關鍵是你腦袋里那些殺人的劍術……所以,你就老老實實留下來,至于是想一輩子這么沉淪下去,還是愿意和我一起,闖一番事業,得一場富貴,你自己選擇。”
史阿,再次沉默了!
“對了,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當初世子身邊,除了你之外,還有一人。
而今世子命歸黃泉,你身體殘疾…………那個人呢?如今他在何處?難道說,也死在亂軍之中?”
史阿抬起頭,“你是說,司馬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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