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如同前生的那一次旅游,只是身邊的人換成了古裝,倒象是她突然沖進了某個古裝戲的拍攝現場,讓人不禁有些心神恍惚。
“昱兒,莫要亂跑,跟著娘。”姜淑云伸出手來拉顧昱,顧昱卻垂下頭,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李玉娘正沉溺在自己的心事里,只瞄了一眼,便轉過頭去。小英卻笑著上前,“娘子,我來帶小郎君吧!”說著,又沖抬眼瞪她的顧昱眨了下眼睛。
顧昱立刻會意,仰頭一笑,道:“娘,你陪著我爹就好,我跟著小英姐便是。今天,可有好多人是……”嘻嘻一笑,他只偏著頭不說,可姜淑云被兒子這樣笑著一看,立刻便紅了臉。啐了一聲,便轉過頭去不理。
雖然在現代,人們都把七月七七夕看作是情人節,可在古代,七夕卻從未被正式認定為是情人節過。反倒是中元節,因為有夜晚放河燈這一傳統習俗,故而有青年男女或夫婦共游之趣,和可賞燈看花的上元節還有可踏青游春的清明共同構成了古代男女幽會談情的三大節日。
一行人走走停停,于擁擠的人群中緩緩走近西湖。
人群里,還是布衣平民多些,偶有穿著綢緞衫的,也大概并不是大富大貴之人。那些非富即貴之輩,遠遠的就有豪奴呼喝于前,擋開前面攔路的人群。
被前面的人擠得一個趔趄,李玉娘一個沒站穩,往后面栽去,還好有人自后托了她一下,她才站穩身。剛站穩,她就回身去道謝,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陸……小哥兒好。”看著身上仍穿著公服,一臉淡漠的陸五,李玉娘并沒有稱呼他作陸都頭,反倒用了一個不太鄭重卻也并不是很親熱顯得刻意討好的稱呼。
目光一轉,卻是看到不遠處正對著她笑的陸七。今夜卻沒有挑貨郎擔子,而是一個像架子一樣的擔子,上面墜著許多荷花燈,除了河燈外,還有許多荷花形的手提燈。在他身后,卻是幾個孩子提著荷花燈,嘻笑著跑開。
笑著點了下頭,李玉娘原本并沒打算上前招呼的。偏這個時候,顧家人也轉過來,何嫂急著問她有沒有怎樣,又是對陸五道謝。姜淑云遠遠的便停住腳步,顧洪原還想上前,可看了看陸五那套公服,便只是點了點頭,并未上前。陸五不言不笑,只冷著一張臉不說話。李玉娘雖有些攀一下交情,此時卻又不是什么好時機。這時顧昱卻是竄過來,拉著李玉娘,竟是仰臉一笑,脆生生地叫了聲“玉姨。”
被他叫得有些蒙,待看到他的目光一直看向陸七手里的荷花燈,李玉娘也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心里暗惱這小子是個喜歡占人便宜的白眼狼兒。雖說她前幾天領了一貫錢的月錢,可和他親娘比,那還不就是九牛一毛的小錢。這小家伙倒好,竟然還打她的主意,難道是收她的禮物收成習慣了?
雖然有些郁悶,可李玉娘卻還是笑著拉了下顧昱,走過去讓他挑了盞荷花燈,又笑著同陸七道謝。順便夸了自己終于親手做成了一盞河燈。
陸七卻笑,只說她那醬的味道很好,那樣手巧的人做一盞河燈自然不在話下。一句話讓李玉娘心中大感欣喜,看來她作的醬料還是滿合大眾口味的。還想再說,那頭小英卻大聲叫著小郎君。她扭頭看去,見姜淑云遠遠的望著這邊,不好再多說,忙施了一禮便告辭離去。與陸五擦肩而過時,她彎眉淺笑,施了一禮,低聲道:“多謝。”
陸五卻只是掀了掀眉,竟似未曾聽到她說話一般。李玉娘也不在意,只笑著揩了顧昱走過去。還剛剛走近,顧昱便掙脫了她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姜淑云身邊,舉著手里的荷花燈笑道:“娘,你看,多好看的荷花燈啊!李姬送我的。”
雖然他的聲音不高,可正走過來的李玉娘卻還是聽得真切。輕輕挑起眉,她抿嘴一笑。心道說這小家伙是白眼狼倒也有些冤枉了他。雖然是她用再多玩具吃食都哄不熟的,可對自己的娘親卻是始終堅貞不二。只是這種有求于她或是當著顧洪面才來個笑臉叫聲玉姨的行徑,實在是讓李玉娘覺得很窩火。
浩翰水面,鱗鱗波光,映著遠遠近近的燈光,閃爍著一種神秘的柔光。眼前的西湖,既熟悉又陌生,雖然只有白堤而無蘇堤,又有許多耳熟能詳的風景渺無蹤跡,可是這靜立于月夜的西湖,仍然美如少女動情時流轉的眼波,帶出動人心魄的情愫。
這是怎樣的美景?且不說那些浮于湖面或停或行的畫舫輕舟,不聽那隔著水音渺渺動聽的歌聲,只看那些浮于水面,悠悠沉浮的河燈……
這是于湖面盛放的一朵朵荷花,于這初秋的月夜之下,綻放著神秘的幽光,映得整片湖水都泛著一種紅艷艷的波光。
在西湖岸邊,有許多男女正俯身放下剛剛點燃的河燈,也有人目送著河燈的遠去,或高聲頌著經文或默默祈禱。遠處的湖面上,也有人正從船上放下河燈來。一朵又一朵,布滿了整個湖面……
在岸邊遠遠的望了一會兒,顧洪皺眉道:“奇怪,往年府衙都會有船停在這邊,免費供人上船放河燈的,怎的今年竟看不見了。”
姜淑云柔聲道:“莫不是咱們來得晚了,船已經開走了?”見顧洪皺眉,她便笑道:“無妨,既是船已經開走了,我們在岸邊放河燈也是一樣的。”
“這如何使得!在岸邊放,恐怕這河燈便走得不遠了……”顧洪正在急躁中,卻突聽遠處有人笑著喚了一聲“顧兄”。扭頭看去,卻是一個穿著綢緞襦衫,手中尤拿著一柄折扇的年輕男子。雖那男子也是生得斯文,可李玉娘光看著他那扇子便忍不住想笑了。已經過了立秋之日,雖然并不是十分涼,可這時候還拿著把扇子到處晃,就難免有附庸風雅之意。
姜淑云這頭剛把頭微微低下,那男子已經走過來。顧洪先是低聲說了聲“州學里的同窗,金家的那位。”便笑著迎上前,抱拳道:“金兄。可是巧,居然在這里碰見金兄,之前我們幾個還在說金兄近日在家閉門備考,學問定是有所精進呢!”
“哪里哪里,不過是在家同那些姬人取樂作耍罷了。”那金同仁刷地一下抖開折扇,壓低了聲音笑道:“你也知我對作學問沒什么興趣,不過是糊弄一下老頭子罷了。哪里那么巧,我就能成第二個馮京呢?”
聽到那人提起馮京,李玉娘倒不禁行了下注目禮。畢竟那句“錯把馮京作馬涼”還是挺有名的。聽得身后何嫂和小英的竊竊私語,倒知道這位姓金名同仁的年輕男子是杭州城里大富商金氏的獨子,素有散金童子之稱。
說起來,宋朝倒是真的開明,不象其他朝代一樣把商人視作賤籍,不許其后人子弟行科舉之事。象大宋少有的三元及弟,位及人臣的狀元馮京就是一位地道的商人子弟。
歷朝歷代,不可參加科舉考試的人都屬賤籍,在社會上難免會受到文人士子的白眼。就連自喻仁善有禮的顧洪,也會因為看到陸五身著公服而刻意冷淡便是這個理由。雖然做捕頭,也小有些權利,可畢竟是屬于賤籍,就算之后不做官差,其后代子孫仍會三代不能參加科舉。
那金同仁笑著同顧洪說笑幾句,目光一轉,卻笑道:“可是嫂夫人當面?”
“正是拙荊。”顧洪笑著點頭,又皺眉道:“原還想陪拙荊坐船去放河燈,卻不想來晚了,府衙的般已經開走了。”
“可不是,我倒曾見著那船,今年仍是四艘,一艘裝的焰口,一艘是載了佛婆們念經,還有一艘卻是裝了錫箔紙綻……”聲音一頓,他又道:“雖是衙上的船走了,可小弟家中的畫舫卻正泊在岸邊,若嫂夫人不嫌棄,便一起去放河燈可好?”
雖然欣喜,可顧洪卻并不曾立刻答應,因他說“多謝金兄好意,只是,這事還要問一下拙荊。”那金同仁便笑起來,“正是正是,小弟也正好拜會一下嫂夫人。卻是顧兄你太過小家子氣,從不肯讓咱們兄弟見見嫂夫人……”因走得近些了,他還要說的那些葷話卻是臨時咽回了肚子。
這金同仁言行輕浮,姜淑云并不喜見,可見他走過來卻還是少不得施了一禮,笑著寒喧了幾句。那金同仁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說話也很是有禮,可一雙眼往站在姜淑云身后的李玉娘、小英兩個年輕女子面上掃時卻流露出幾分輕薄之意。
因見小英是雙丫髻,又衣著簡樸,他便知是婢女,一眼掃過去便是。看了眼素衣淡妝的李玉娘,他卻笑著側過頭去,在顧洪耳邊低聲道:“這位,便是顧兄新買的那個妾吧?生得果然有幾分顏色……”說著,又轉過頭來細細看了兩眼。目光一凝,他的笑聲微頓,聲音里卻透出幾分疑惑,“這個娘子,好生面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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