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窺秘
車身一震,緩緩停了下來。原本閉目沉思的李玉娘睜開眼,正好看到小紅撩開簾子往外看去。壓低聲音和那車夫說了兩句,小紅回身對上李玉娘的目光,笑道:“不知是哪家送嫁妝的堵了路,估摸著還有一會兒才能過去。”
在大宋,女子出嫁所需嫁妝是歷朝歷代最多的。若是碰上大戶人家嫁女,用十里紅妝這個詞來形容是一點兒都不夸張。所以李玉娘在聽到是被送嫁妝的隊伍攔住了去路一點都不感到奇怪。
倒是聽到小紅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嫁妝可是夠多的了!我看光是田和房子就要讓夫家笑掉牙了”時不禁莞爾。湊了過去往外看,果然見那裹著大紅綢布的朱漆描花箱子上壓著土坯與瓦片,沒看到前面過去的車上是否也是壓著這些代表田產與房產的坯、瓦片,可眼前這輛牛車上的幾只箱子上卻是每只箱子上都壓了兩塊土坯或是瓦片。按習慣,這一塊坯所代表的就是一傾地,一片瓦也即是一間房。照這樣算這看不到頭看不到尾的嫁妝委實價值不菲。
在腦子里轉了一圈,李玉娘便笑了起來,“看來吳娘子為了女兒倒是舍得銀子……”前些日子就有接到向家要嫁女的風聲。沒想到這么快就已經送嫁妝了。那日在賞梅會上還見過那向家的小娘子,似乎是特意到賞梅會上露個臉以期能有門好親事。沒想到前后不過一個月的時間,竟真的要嫁了出去。
看李玉娘感慨,小紅卻是撇了撇嘴,笑嘻嘻地道:“這么匆忙就定下的親事,怎么可能會是好親事呢?說是京里哪個大官的兒子,我看啊,這人不是瘸腿瞎眼就是個糟老頭子……”被李玉娘一瞪,小紅吐了下舌頭,卻仍道:“要不是那么糟糕,那個什么云氏怎么不把自家女兒許出去……”
恍惚了下,李玉娘沒有再說話,只是抬起眼往頭頂的那片藍天望去。
春日晴空,沒有一片云,只有一片象海一樣的蔚藍……不知是哪家的孩童,放起一只美人頭的紙蔦,飛得極高,在藍天上隨風而舞……
半瞇著眼,李玉娘牽起嘴角,那一抹笑容還未擴大便在目光掠過斜對面的酒樓時突然斂去。
只是一眼,卻是極巧地瞥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容。許山?雖然那扇窗已經關上,再看不到那在窗邊一閃而過的面容,可李玉娘卻還是可以肯定剛才那關窗的男人正是許山。
有些奇怪地掃過那酒樓略顯小氣的歡門,李玉娘心中暗自納悶。以許山現在事事都要講究個排場的性子,這小小的酒樓委實不象是他會出現的地方。
目光停頓在酒樓門前的一輛馬車上,李玉娘不由得皺起眉來。那輛華麗的馬車雖然沒有什么標志,可她卻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屬于朱家的馬車。
突然間,她想起昨天王香萃曾在她耳邊有意無意地說過朱子鈺送了份厚禮的事情。當時她并沒有放在心上,甚至是有些刻意地裝作沒聽到。可現在看來,昨天的那份禮竟不是那么簡單的禮尚往來了。
垂下眼簾想了想,李玉娘便附在小紅耳邊低聲吩咐了幾句。小紅眼里閃過一絲驚訝,卻是什么都沒有問,點點頭便下了車。
看著小紅的背影,李玉娘喚了車夫把車子停在一旁,便拉了簾子只留下一條縫方便她不時往酒樓門口看上一眼。小紅的辦事能力她倒是放心,雖然有時候不太穩重,可這樣打探消息卻正是她的拿手好戲。可到底心里有些煩悶。拿不準朱子鈺和許山兩個人為什么攪到一起,可這讓她有不好的感覺,有那么點象是兩個大仇家聚在一起來對付她一樣……
不,許山不算她的仇人,雖然有些紛爭,卻遠沒有到那樣的地步。就是朱子鈺,雖然她心里仍對他懷有骨肉分離之怨,卻也不足以稱之為仇人,畢竟多年來她與朱家一直都保持著疏遠而淡漠的關系。就是想再進一步結仇都沒有機會。
早在一年前她自覺身家富裕后,就曾嘗試著從朱家帶回可樂。只可惜朱子鈺卻是想見都不曾見她,竟是直接就囑咐門房把她的拜貼丟了回來。不是當年那個初到貴境不懂太多規矩的人,她也知道想要回可樂不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所以這一年來除了偶爾由蕭青戎帶她在夜里潛入偷著探望可樂外,她并未再嘗試著去找朱子鈺談判。倒是在心底隱隱約約地存著個念頭:什么時候朱家敗了,她大概總能接回兒子了吧?
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閃而過,最起碼照現在朱家的發展勢頭來看,她的愿望實現的阻力大了些。可就是這樣想過,她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朱子鈺成為對手什么的,畢竟朱家雖然產業頗多,卻是從沒做過海貿的。而她,也不是那種會主動進攻敗敵的人。可現在,朱子鈺竟是和許山私下見面——這,是不是代表著他要進入海貿這一行呢?
太陽穴不停地刺痛,一跳一跳的。李玉娘抬手揉著,只覺得心情越發的煩躁。她悄悄揭開簾子,在看到小紅的身影時,松了口氣卻又止不住低嘆了一聲。
在小紅上車后,她并沒有立刻開口追問,而是垂下眼簾看著自己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反倒是小紅,似乎是克制不住興奮勁,一上來就笑道:“娘子,您簡直就是神算子,那朱家大官人果然是和許大官人在同一間雅室的……”看著李玉娘只是垂著頭沒有吱聲,小紅的聲音頓了下,有些拿不準自家娘子在想什么。
剛才出了三杭商行時,娘子還暗示以后可能派她也去商行做事的。雖然她不象曲嫣然一樣能說出一大堆話,更不覺得什么理想之類的都有什么重要。可她很清楚,若是能去商行,她能拿到多少錢。若是真成了管事,光每年分的花紅,她大概就要成個小富婆了。懷著那樣的心思,她剛才在那酒樓里可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光是冒充朱家下人,說什么主母派來偷著打聽大郎與什么會面之類的鬼話,就說了一大筐。她是自覺盡力了,可怎么娘子竟還是這樣似乎并不滿意的神情呢?
“娘子,我也想上去偷聽來著,可是那掌柜的實在可惡,就是拿了我的錢也不肯讓我上去。倒是那個博士,說起兩位客官象是在談生意的樣子……”
“談生意?”李玉娘低頭一笑,卻是苦澀無比。不問可知,她可不相信現在正在談生意的兩個人是在談朱家與三杭商行之間的生意往來。
低嘆了一聲,李玉娘也不再說話,只是倦倦地倚在座位上閉上眼,看上去竟似要睡過去一般。
小紅看了她一眼,又不好再說話,只能撩起簾子往外看去。“嫣然……”突然喚了一聲,她伸出手臂對著正要自旁邊空隙中穿過人群的少女招了招手。
“小紅姐,李娘子可在車上?”曲嫣然揚聲喚了一聲,臉上滿是焦色。
“這妮子,不是才剛見過嗎?就這么急火火地跑來……”回過頭,見李玉娘已經睜開眼來,小紅忙收了聲,開了車門讓曲嫣然上了車。
“李娘子,”曲嫣然壓下心中激動,暗自著揣在袖袋中的那張紙,卻是扭頭看著小紅笑道:“小紅姐姐還沒有去藍家嗎?還想著你去時幫我問候蓉兒呢!”
小紅聞言一怔,臉色便有些不好看。雖臉上沒有什么異色,卻是抬頭看向李玉娘。李玉娘心里暗嘆一聲,看著一臉緊張的曲嫣然道:“嫣然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就是。”
曲嫣然臉上刷地一紅,看看小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姐姐莫要惱我,實是我要說的事情太過緊要了。”看小紅只是一笑,并不答她。曲嫣然暗惱自己剛才說話太過直接,只是這會兒卻也不好再多說別的,只能壓低了聲音道:“有一件東西要予娘子看看的,”說著,便取了那張契約遞給李玉娘。
李玉娘先還有些漫不經心,可看過兩眼后臉色也不由得鄭重起來。這張契約,她自然是熟悉,契約上所說的庫房她也是親自去看過。雖然敲定后并不是她親自經手的,可那張買賣契約她卻是過過目的。
“我無意中發現的,只覺得事有蹊蹺,這才拿來給娘子看。”曲嫣然看著李玉娘臉上的表情,嘴角不自覺地就翹了起來。
“無意中?是在帳房里?”李玉娘盯著曲嫣然,淡淡一笑:“說說你是怎么發現這張契約的,我才知到底有沒有用處。”這樣的契約,怎么可能會讓曲嫣然無意中發現呢?李玉娘不用多想,也知道曲嫣然這個所謂的“無意”必然是有些不好說的地方。
曲嫣然咬著唇,雖然覺得不自在,卻到底還是吞吞吐吐把發現契約的經過說了一遍。先還是有些要埋的,可被李玉娘再三追問,到底是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她這邊說,那頭小紅盯著她,臉上便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曲嫣然又羞又惱,說完之后,已經把頭垂得低低的。
并握在一起的手指絞在一起,李玉娘心口似燒了一把火。雖然早就想到商行里的人會傾向許山那一邊,卻沒想到竟會這樣的徹底。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眾叛親離了?
壓著滿腔的怒火,她低聲吩咐小紅:“先不回家了,去衙門。”
小紅看著李玉娘的臉色,不敢多話,撩開簾子吩咐了一聲后,轉過目光。看曲嫣然似乎還想說些什么,忙伸手拉了她一下。雖然這死妮子剛才居然還一副要防著她的模樣,可這會兒卻不能讓她惹得娘子怒起來連累了自己。
雖然看到小紅的小動作,可李玉娘卻無心思去說什么。心里翻來覆去,想的都是曲嫣然說的那些話。雖然經過了轉述的話,或多或少是有些失真的,可就算曲嫣然真的有故意夸張過,想來那些人對她這個女東家的評價也并不高。
乍一聽,她很是生氣。可等馬車到了衙門外停下來時,她已經心緒慢慢平靜下來。其實事情發展到現在,她也不是沒有責任的。說到底,她并沒有象一個真正的東主一樣去經營商行,又怎么能怪那些管事、帳房什么的都只認許山一個是老板呢?雖說是因為太過信任許山,可這樣的錯誤卻不是一個真正的生意人該犯的。說到底,她骨子里還不是一個生意人,沒有完全適應自己的新身份。或許,這也算是上蒼給她敲響的警鐘吧?
雖然還不完全確定自己手中這張契約的真假,可李玉娘心里卻已經做好了準備。當她借由陸五從衙門主簿處查到那處庫房房契上究竟落的誰的名字時,甚至還能低聲笑了一聲。
“李娘子?”雖然不太確定李玉娘查房契的用意,可陸五還是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雖然李玉娘是在笑,可剛才她看到房契上許山的名字時那個眼神,卻讓他覺得有些不妥。
“我沒事,”李玉娘醒過神來,臉上仍是掛著笑。無意把事情對陸五說,可看著陸五的表情,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原來這世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果然不是你堅持相信就能成真的……”
陸五靜默片刻,到底只是默默看了李玉娘一眼沒有說話。李玉娘也沒指望著一向少言寡語的陸五能順著她說,可是因為陸五看她這一眼,她卻突然想起現在關在牢里等著審訊的崔媽媽。是啊,陸五現在大概也不再會象從前一樣可以那樣大義凜然地說什么捕快的職責了吧?雖然仍是站在正義的一方,可到底已經使用過一次非常手段。而有些東西,一旦嘗過了就會再也忘不掉。比如,財富……
走出主簿室,李玉娘穿過月亮門,恰與自側門而入的一個青衣男子擦肩而過。在走出幾步后,她才有些恍惚地回過頭去,望著那道半躬著腰有些駝背似的背影晃了下腦袋。許是她看錯了吧?那看背影顯得老氣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顧二那廝呢?
正想著,卻有兩人自她身后穿過,一面走一面低笑:“看顧二那廝,一臉的霉相,也不知昨個兒又輸了多少。”
“誰說一定是輸的呢?我看倒象是被他家那位娘子榨干了才是……你不聞女人三十如狼……”
話還未說完,另一個便已噓了一聲,輕叱道:“當心讓人聽到了……”
“怕什么?現在可不是王押司還在的時候了!你不見著新任知府付大人上臺后咱們這衙門都變得清靜許多了嗎?”
側身讓過,李玉娘搖了搖頭,雖然有些感觸,卻也沒那個閑心去唏噓顧二的事情。其實,在她心里,多少覺得顧二就算是再倒霉,也是活該……
自衙門里回到家時,帳本已經送了過來。擺在花廳里整整兩大箱子,茵兒還學著那古管事的腔調把他說的話又說了一遍:“娘子慢慢看,什么時候看完了使喚人去商行里說上一聲,咱們自然會來取了。”
聽了茵兒的話,李玉娘牽起嘴角冷笑了一聲。其實事到如今,這帳查與不查,已經不重要了。可既然已經送來了,總是要看看的,她很好奇是不是和她之前在商行里所想的一樣。
一夜通宵,幾個女子熬得眼睛通紅,卻到底是把兩大箱子的帳都翻看了一遍。
看到李玉娘看著她們幾個送過去的摘錄部分,曲嫣然忍不住低聲問道:“娘子,這幾樣東西的價格有什么問題嗎?”查帳之前,李玉娘便寫了包括日本東珠的幾樣貨物的名字,要她們把這一年來的收購和出售的價格統計出來。可她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有什么問題。
“問題?”李玉娘抬起頭來,“這些帳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問題。可就是因為沒有問題,才叫問題了。太平穩了……”看著幾個少女都是一臉茫然,李玉娘也苦笑了起來。
若說這一年來商行的發展也算是好了,每個月都有很大的盈利,可是這盈利卻幾乎是沒有太大的變化。如果是別的行業,這樣的平穩是件好事,可放在海貿上卻說不上好壞。尤其是象東珠這樣的貨物,普通珠與走盤珠相差的價格可以說是成百上千倍,怎么可能連它的價格都一直保持在一定的穩定線上呢?
粘了杯中的殘茶,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眉心。李玉娘想了想突然長身而起,“茵兒,你去看看早飯好了沒?若是好了就先吃飯……天大地大沒有吃飯大,先吃過了飯再……”目光掃過盯著她一臉緊張的曲嫣然,她只是一笑,“吃過飯先睡上一覺,有什么事睡醒了再說!”
她看似輕松的態度讓幾個少女都有些拿不準她的心思。可其實在這會兒李玉娘的心里已經有了主意。也不理小紅等人,她徑自喝了碗粥便真地回房睡了一覺。
待睡醒之后已經過了正午。李玉娘甚至沒有帶上小紅和茵兒,只一個人坐著馬車出了門。倒不是要防著兩個婢女什么事,只是現在要做的事她并不希望太多人跟著。
當馬車停在朱家門前時,李玉娘沒有讓車夫上前叫門,而是直接下了車自己走到門前。想是過年時新刷的漆,朱家深紅的大門顯得極新,就連門上的銅環都閃著金光。
那門房在門前眼看著李玉娘自馬車上下來,琢磨著那馬車并不顯華麗,又沒個奴婢跟著,甚至連車夫都沒過來遞貼子,便已經先把李玉娘看輕了。還不等李玉娘說話,就已經呼喝道:“是尋親還是做什么的,走后門。”
李玉娘不惱反笑,“怎么,你們朱家竟是這么待客的嗎?”
“[客?”那門房是個毛頭小子。上下打量著李玉娘的衣裳平常無奇,又看看她頭上那鑲珠的金釵,暗自在心里嘀咕著不知是真是假。臉上仍是沒半分殷勤。
就在這時,大門后繞出一個打著哈欠的年輕漢子。眼角瞥見門前的李玉娘,打了一半的哈欠突然停了下來。抬手擦了擦眼睛,他幾步竄出門來,半驚半疑地問道:“可是李娘子?”
李玉娘抬眼看過去,卻是不識。還在奇怪朱家竟還有人認識她時,那漢子卻是摸了摸頭,咧開嘴道:“小的燕小三,原是守著后門的。”
李玉娘目光一瞬,雖是仍記不起眼前這個漢子,卻是多少想不好的回憶。當下便只點了點頭,笑道:“還請小三哥通傳一下,就說我要見你家大官人。”
燕小三眨巴著眼睛,卻是沒敢立刻答應。這兩年關于這位李娘子的事兒他可是沒少聽說,雖然知道這個朱家出去的女人現如今也是個有錢的主兒,可到底他是吃的朱家的飯。朱家主母是什么人?他一個小小門房哪兒敢冒這個險啊!
“咳,李娘子稍待,小的這才轉到正門來,好些個事兒還不大清楚呢!我這就給您去請二管家來,要不,您先門房時喝杯茶……”
李玉娘啞然失笑,卻并沒有拒絕。邁進大門,也不曾真的進了門房,只是坐在燕小三端過來的小凳上望著那道隔住目光的影壁。
也不知那燕小三是否真的進去通傳了,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才有人自影壁后轉出來。卻不是什么總管,而是一個衣著綠裳的婢女,一開口就不客氣地對李玉娘說了她們家大郎不在家,就是在家也是不愿見一個找上門來的賤婦。
李玉娘抿起唇,眼角瞥過一旁捂著嘴偷笑的門房,也不露半分惱意。只是平聲道:“這位姑娘,我求見的并非你家娘子,你大可以回去告訴她:與其擔心外面的人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家院里的事罷了。”說著,她又轉臉看向那留在門口的小門房,“這位小哥,可否借紙筆一用?”
大戶人家的門房,文房四寶倒是常備的。李玉娘討過紙笑,只在紙上寫了兩個字,便又遞了過去,“還勞煩小哥拿這張紙去見你家大官人。”也不去看那氣得臉都漲紅了的婢女,她淡淡道:“姑娘還是莫要伸手的好,若是耽誤了正事,怕是你也沒好果子吃了……”
發現自己果然是商業無能,陰謀無能,卡文卡得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