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兩難
現在擺在杜氏與沈昭容面前的是個兩難的選擇題。
如果應柳太太召喚,前去給柳燕兒做伴當,就等于是自甘墮落,降了身份,更別說奢望與柳璋有什么結果了—誰都不會給兒子娶個曾經侍候過自家人的女子為妻,而且為了女兒閨譽著想,曾經在女兒身邊待過的侍從,也不能與兒子有任何瓜葛,這是大戶人家約定俗成的規矩。而對于沈家人而言,讓曾經有希望成為一國之母的嫡女去給人做丫頭,也太辱沒祖宗了。萬一事情傳出去,就算日后沈家翻身,也沒法給沈昭容尋個好人家。
然而,如果拒絕了柳太太的要求,不用說立時便要得罪了她,從今往后,想要在德慶再尋個好差事就更難上加難了。傳聞柳太太不如柳同知大度寬容,誰得罪了她,必會傳得所有德慶官宦富貴人家都知曉,誰會為了一個小小軍余的女兒得罪實權同知的太太?沈家如今已經跟章家翻了臉,又沒了太孫這個倚仗,實在是沒有底氣。
沈昭容委屈得不行,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當日表現得如此完美,又有個姑媽做過太子妃,那柳太太明明很欣賞她的,怎的幾日不見就變了臉?她既是信陽柳氏的女眷,怎敢大喇喇地將她貶為仆從?莫非柳家是打算借此折辱悼仁太子與沈家,好向皇帝與馮家獻媚?
杜氏則在旁罵道:“定是章家人在背地里使壞!我聽說他家跟柳同知相識多年了,向有交情,定是那日章二丫頭記恨我們搶了她風頭,便讓她老子在柳同知面前進讒言。”
沈儒平不以為然地道:“章老二如今正風光,天天有人請他去吃酒,他哪里有這閑功夫?罷了,伴當而已,做就做,橫豎又不是真的賣身與柳家只當是陪孩子玩耍了。若是哄得柳家姑娘高興,柳大人說不定會賞我個好差事呢。女兒啊,你別委屈,父親的前程就在你身上了。
沈昭容眼圈又紅了伏在桌邊小聲抽泣。杜氏不服氣地為女兒說話:“相公是不是糊涂了?我們女兒差一點就做了皇后,怎么能給個小官的女兒做侍從?那柳太太也不怕折了她一家人的壽!況且我們本來是指望女兒能嫁給柳璋的,若是做了他妹妹的伴當,身份生生低了一等,哪里還有機會?!”
沈儒平仍舊不以為然:“你們算盤倒打得響,我卻覺得是白日做夢。即便容兒不去做這個伴當,我也只是一介軍余哪怕是掙上了正軍的名額,人家堂堂州同知,也不可能給兒子娶個軍戶家的女兒做正妻,更別說柳家哥兒已經是個秀才了。我看你們啊,還是趁早歇了這個心思,用心將柳家人哄好了,給我謀個好差使吧!”
“你就知道你的差使!”杜氏哭道,“女兒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又出落得這般模樣,不為她尋門好親事,難不成要她去嫁販夫走卒?那還不如叫她守一輩子活寡呢!”
正伏桌低泣的沈昭容身體忽然抖了一下。
杜氏仍在那里繼續哭道:“柳家算什么?我不過是見信陽柳氏還稱得上是書香世宦之家柳家兒子模樣兒才學也過得去,瞧著象是有出息的,方愿意讓女兒屈就。否則,就憑柳家那個區區州同的官位,還有他家兒子的秀才功名,我們愿意上門就已經是他家的福氣了!”
沈儒平不耐煩了:“誰不知道這個?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等我有了好差事,升上去了,你們也就不用再受這個委屈了。你沒瞧見章家從前不也跟咱們一樣?如今章老二升了百戶,一家子就抖起來了名下那幾畝薄田還要雇人來種呢!”
杜氏還要再駁,沈昭容哭著勸她道:“母親別說了,女兒知道您是心疼我。眼下柳太太已經發了話,若是直接回絕,就怕得罪了她。所謂縣官不如現管,饒是我們家從前再風光也只能忍氣吞聲。不過這伴當是不能做的,女兒去問問章家,看能不能托他們幫忙說項,讓柳太太收回成命吧。”
杜氏聽得直搖頭:“章家怎會愿意幫忙?”她瞥了丈夫一眼:“你父親才跟他們鬧了一場。”沈儒平臉色沉了下來:“你這是怨我了
沈昭容忙道:“不試試怎么知道呢?我與章家姐妹倒還能說上兩句話,興許她們愿意幫忙。”
章玉翟不愿意幫忙。她還說:“當日你們硬是要跟著我進柳家,瞧著柳太太和氣,便自己巴上去了,弄得我好不尷尬。誰不知道柳家正給女兒尋伴當呢?我好不容易才推了,你自己不知尊重,主動送上門,這會子后悔什么?”
沈昭容還要再求,玉翟轉身就走,再不理會她。沈昭容無法,只得又找上明鸞。明鸞道:“這有什么難的?你不愿意,直說就是。照你所言,她當日也沒提過是給女兒找伴當,你以為是讓你跟柳姑娘結交才拼命巴結的。現在既然看不上了,說不行就好了嘛,糾結什么?”
沈昭容怎么可能不糾結?她可得罪不起柳太太,更別說她還有些別的小心思,想要繼續討好對方。她只能道:“我怕得罪了柳太太。”
明鸞不以為然:“得罪就得罪了,柳大人為人正派,就算你得罪了太他也不會因此給你一家穿小鞋的,不過就是挨柳太太幾句抱怨而已。”
沈昭容咬著唇不說話,明鸞沒了耐性:“我還有事呢。”抬腳就走,沈昭容叫都叫不住。
章家姐妹都不愿意伸出援手,沈昭容郁悶地回了家,柳太太又派了人來催了。沈儒平再勸了女兒一番。沈昭容猶豫了一晚上,把父母的話顛來覆去地想了無數遍,最后還是收拾行李去了柳家。
章家姐妹聽說這件事,已經是兩天后了,都吃了一驚。玉翟問:“她不是不愿意么?”明鸞撇撇嘴:“要是真的不愿意,回絕就行了,真不明白她糾結什么,糾結半天,還不是一樣要去?!”
玉翟一邊用手指纏著發辮玩一邊若有所思:“她好象很怕會得罪柳太太…···”
“我也跟她說過了,得罪了柳太太,只會挨幾句抱怨,不會連累她家里的結果她還是怕。”
玉翟抿抿唇:“她怕的不是連累家里吧?”
明鸞沒聽清楚:“你說什么?”
“沒什么。”玉翟瞧見遠處李紹光朝她們招手,忙低下頭,“李公子好象在找你,我先回去了。”轉身走了。
明鸞這才看見李紹光,忙走過去笑道:“李少爺好,今兒怎么有空過來?”
李紹光看著玉翟遠去的背影,道:“我家老爺子明兒做壽我特地跟學里請了三天假。”又問:“你姐姐怎么走了?我還找她有事呢。”
明鸞知道李老爺子過壽的事,便道:“我姐姐向來不愛跟外人說話,你是知道的。你找她做什么呢?我替你捎話?”
李紹光笑說:“我能有什么事?還不是為了別人來的。柳子玉要來給我們老爺子賀壽,聽說前些日子你姐姐去了他家,他原不知道,就錯過了,想趁這個機會給你姐姐賠個罪呢。”
明鸞不解:“那次原是柳太太相請,我姐姐才去的柳公子要上學,自然沒機會見,這有什么好賠罪的?”
李紹光眨眨眼:“這個么……他本人堅持要賠罪我們做旁人的怎知道根底?你只管捎話回去,讓你姐姐明日到我家來玩。你陪著一道來得了,我們家從南海請了戲班子,要唱三天戲呢!”
明鸞訝然:“南海?那可遠了,怎么不在肇慶府請?”
“肇慶的班子早就聽膩了,老爺子今年六十大壽,家里人都有心要大辦,聽說南海這個班子不錯,只是他家班主和臺柱準備要回鄉種地,人都要散了各地都爭著去請,我們家好不容易才請到呢。他家幾個生丑都演得極好,管簫也佳,聽說好些人都要跟著班主回湘中去,真真可惜。”
明鸞心中一動,隨口說了些閑話就別了李紹光,回家去了。先是捎了話給玉翟,玉翟雙頰緋紅,強自道:“沒有這個道理,我才不去!”一扭頭就回了房,卻把一本《女訓》倒轉過來盯著看。
明鸞心知她定是動心了,也不去拆穿她,徑自去尋章放,把方才從李紹光處得到的消息告訴他,道:“您不是自想雇人做人證嗎?與其只找一兩個人,倒不如演上一場,讓所有人都信以為真,給您作證。這個南海來的戲班子,人手不少,臉又生,唱完了戲就要走人,那些成名的生旦咱不敢找,不露臉的角色和樂師倒是可以考慮,尤其是打算洗手不干回鄉種地的幾個,應該樂意多掙點錢,說不定他們做慣了戲,還能演得象些呢。您覺得怎么樣?”
章放沉吟:“試試也無妨,待我尋個借口去找他們說說話。”
事情自有章放施行,明鸞放了心,便繼續忙活去了。她最近在悄悄收拾行囊,預備情況危急時跑路。她已經從盤月月那里打聽到瑤民們曾經躲藏過的山洞,還有一些他們廢棄的居所,甚至在暗地里畫了地圖,又探明了路線,又在盤算著要不要明日進城去尋崔柏泉,讓他幫著留意新近入境的錦衣衛行蹤。
而章放則先尋父親章寂征求了意見。兩人都覺得方法可行,只是需得謹慎選擇人手,萬一找了嘴巴不嚴實的人,那就弄巧成拙了。趁著李家老爺子大壽,章家人也要去慶賀的,到時候正好留意戲班子的人。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他們也準備了第二種方案:不找人做戲,直接收買人作證。這個法子就危險在找本地人作偽證,證人本身會起疑心,萬一走漏消息就麻煩了,但錦衣衛都是外來者,只要應付過眼前就行。
章放一邊思索著如何行事,一邊走回自己的房間,才進門就瞧見宮氏在燒什么東西,不由得奇怪:“你在做什么?也不怕燒了屋子。”
宮氏沒聽見他腳步聲,嚇了一跳,慌忙將正在燒的東西丟進一個瓦盆里,才轉過身來。
章放留意到那是一封信件,有些眼熟,他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三步并作兩步搶上前去,奪下信件,拍滅了火再看,果然就是召他參戰的文書。他頓時火冒三丈:“你這是干什么?!”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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