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鸞

第二十六章 算計

第二十六章算計

第二十六章算計

元鳳沒有否認,只是低頭默默拭淚。沈氏見她沒有給賜確的回答,心里急了:“鳳兒,你說話呀!難不成連你也不相信母親?!”

元鳳哽咽道:“您讓我相信什么?您在這院里無論吃穿用度都是上好的,無人敢怠慢您,別說廚房從沒在您的飯食上出過差錯,便是真的出了錯,您也沒必要親自屈尊去廚房教訓下人。可您還是去了,偏偏那時候喜姨娘的補品就在您手邊,若說不是您做的,又還會有誰呢?難不成真如喜姨娘說的那樣,她只是吃壞了肚子?母親,太醫又不是瞎子,他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沈氏氣得直哆嗦:“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骨肉,居然偏幫外人,寧可相信那小賤人的話,也不相信你的親娘?!你這個不孝女!”揚起手掌就要扇下來。

元鳳吃了一驚,詫異地看著她,旋即又傷心起來:“女兒確實不孝,但女兒不能為了孝順您,就顛倒黑白,將親弟弟親妹妹的性命置之不顧……”

“那是你哪門子的親弟弟親妹妹?!”沈氏憤怒地打斷了她的話,“不過是個丫頭生的賤種,哪里配做你的手足?你如今傻乎乎地將那孽障當成是親人,可想過等他生下來,萬一得了你父親的青眼,你哥哥和你就要靠后了!到時候你們怎么辦?!”

元鳳閉了閉眼,慘笑道:“我就知道……母親心里一直都是這么想的……您平日在這屋里就沒少說這種話,我還親耳聽見過······您就是為了這一點方才對喜姨娘的孩子下手的么?”

沈氏氣急:“你胡說八道些什么?!我什么都沒做!”

元鳳抹去臉上的淚痕,淡淡地看著母親:“真不是您做的?那您今日為何要去廚房?”

“我說過了,是廚房把我吩咐的湯做錯了!”沈氏頓了頓,眼珠子微轉,“我之所以親自過去,是因為材料太過珍貴,他們已經錯了一次,若再錯了,那藥材可就沒有了!”

元鳳笑了笑:“我知道您吩咐的是人參雞湯,可是太醫說過了,您身子虛弱,吃不得大補之物,吩咐只拿些參須燉了湯,隔兩日吃一盅就是了。早上您吩咐要燉參湯時,二娘特地囑咐了廚房的人,不可做大補之物,當時我就在旁邊聽著。廚房的人想必也回稟過了,為何您執意要用那么粗的人參做湯?”

沈氏一窒咬咬唇,道:“我不信那太醫的話。參須燉的湯,我在德慶時就喝過,喝了這么久,也不見有起色,可見不中用,偏那太醫還吩咐我喝這個,喝到幾時才到頭?!”

元鳳臉上淡淡地:“德慶畢竟是偏遠之地,祖父與叔叔嬸嬸們能為母親尋來參須燉湯補身,已是竭盡全力了但好參難得,藥效略差著些,也不出奇。如今太醫拿來的都是大內賞下來的上等人參與當初那些土參不可同日而語。太醫既然這么囑咐,自當有他的道理。母親不聽醫囑,萬一吃了湯后有個好歹,那該怎生是好?”

沈氏目光閃爍,勉強道:“好吧,那就是我想岔了。但我是真沒對那賤人的補湯做什么,我是頭一回去廚房,哪里知道哪個灶頭上燉的是她的補湯?!”

元鳳看著母親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問:“母親當真不知道?那翠園這幾日打聽喜姨娘每日吃些什么東西,也是她自己的意思了?”

沈氏心下一驚慌張地看向女兒:“你說什么?”立在門邊的翠園早已腳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腳都在發抖:“大姑娘······奴婢……奴婢……”

“慌什么?”元鳳淡淡地道,“我又沒說你什么,你倒先慌了,你這樣的資質,也配做個大丫頭?放心,你是母親的人,我自然會護著你。”

翠園慢慢鎮靜下來,磕了一個響頭:“奴婢謝姑娘恩典!”軟軟地攀著門柱重新爬起來,繼續立在門邊,頭卻垂得老低。

她就知道,大夫人吩咐她做那些事,一定會惹出禍來的!她怎么就真信了大夫人說的話,以為那些傳言都是別人故意陷害的呢?!

沈氏看著翠園,知道自己收服的這個大丫頭心里必然有了怨懟,忍不住對女兒說:“我不過就是讓她去打聽打聽,這又能說明什么?!自打你父親發了話,不許我叫那賤人立規矩,成天就賞了她無數的首飾衣料、吃食補品。

我聽了心里難受,才讓翠園去打聽的,這又有什么?!”

元鳳道:“母親,您是正室夫人,想知道什么,只管叫人來問就是了,何必悄悄兒派了身邊的大丫頭去打聽?反倒顯得您心里有鬼!”

沈氏閉了嘴。她倒是想叫人來問,但袁氏成天扮好人,家里上上下下包括章敬在內都認為她藏奸,若是明晃晃地叫了人來問,誰知道會惹來什么閑話?

元鳳見她不語,又繼續道:“您說您只是想知道,所以才讓翠園去打聽的,那您吩咐翠園以買脂粉的名義去藥堂,又是怎么回事?”

沈氏臉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元鳳冷笑:“您當自己做的有多隱秘呢?府里剛辦完了喪事,少與外頭的人家往來,又早有公中采買來的胭脂水粉,數量盡夠,用著也不壞,您成天留在屋子里,要用那么多胭粉做甚?便真需要,交代管家去采辦就是了,何必非得派了翠園出府這明擺著就是告訴別人,這里頭有見不得人的事!我如今幫二娘管家,這府里的事,只要我想知道,誰能瞞得了我?我不但知道您派了翠園出府買藥,還知道她都買了些什么·更知道那些藥有什么用途!母親,您是我親生的母親,這里除了翠園再無外人,您又何必瞞我?!”

沈氏的臉色早已白得象一張紙了,整個人開始搖晃:“你···…你父親也知道了?!”

元鳳嘆息著搖搖頭:“只有我知道,連二娘也不曾聽說。母親,您該慶幸,近日因二娘忙著收拾舊宅的事,府中采買物品的差使暫由我掌著·是采辦上的人聽二門上的人說起,只當是自己辦事不力,被您嫌棄了,便到我面前求饒,我才知道的。如今我吩咐了人不許泄露,因此他們不會告訴別人。”

沈氏張張嘴,又忿忿地道:“那又如何?現下滿府里都說我害了那賤人!”又哽咽道:“母親糊涂,確實起過那等心思,可還沒下手,她就出事了呀!真不是我做的!”

元鳳皺起眉頭:“母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您在我面前又何必再藏著掖著?您起了意,又買了藥,若不是您下的手,那喜姨娘的癥狀為何與您備下的那些藥的效用正好相符?!若不是她害喜,只喝了少許湯水,怕是早已胎兒不保了!”

沈氏頓時又激動起來:“真不是我做的!我到了廚房,那里的人防得死緊,我根本就沒法下手!”

元鳳看著她,眼中滿是失望:“廚房的人說了·您當時讓翠園支使得她們團團轉,她們根本就沒看見您在做什么······”

沈氏幾乎要吐血。廚房的人當然不敢說她沒下手,若她沒下手′喜姨娘的補湯又怎會有問題?那負責任的就是她們了!如今她們只會把責任推到她身上,絕不會為她辯解一句的!

沈氏不死心,又望向翠園:“死丫頭,快說話呀!當時你就在我跟前,我做了什么,你還會不知道么?!”

翠園猶豫了一下,她心知自己當時正奉沈氏之命引開廚房眾人的注意力,并沒有看著沈氏·自然不知道對方是否下了手·只是沈氏眼下虎視眈眈,她唯有再次跪下:“奴婢可以作證·夫人······并不曾往喜姨娘的湯里放了東西。”

元鳳看出她眼中的遲疑,一邊傷心·一邊站起身:“母親想必也累了,還是先休息吧,我晚上再來看您。”便低了頭,一邊拭淚一邊往外走。

沈氏急了,忙追上去:“鳳兒……”院子里的丫頭忽然報說:“大爺來了!”沈氏眼中一亮,只見門簾一掀,文龍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焦急:“到底怎么回事?我才進門就聽說了!”

沈氏眼圈一紅,正要上前向兒子訴委屈,卻看見女兒哽咽著撲向兄長,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自然是照著她的理解說的。眼見著兒子望向自己的目光越來越失望,越來越傷心,沈氏忍不住打斷了女兒的話:“你這丫頭!我都說了不是我做的,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元鳳委屈得哭了。

“母親!”文龍看著母親,欲言又止,什么都沒說,卻去安慰妹妹:“別傷心了,哥哥知道你的苦心。放心吧,我會好好勸母親的。”將元鳳勸走了,方才轉回來。

沈氏心都涼了,跌坐在椅子上:“連你也不相信為娘么?為什么……”

文龍嘆了口氣:“母親,兒子知道您看不順眼喜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但那真不會礙著兒子什么,就請您放寬了心,由得他去吧!”

沈氏眼圈通紅,忿忿地看著他,只覺得自己的一腔苦心都叫這對親生骨肉給糟蹋了。

文龍卻還繼續勸她:“二娘嫁給父親幾年,也沒生下一兒半女,起初是為了照顧我們兄妹,不欲分心。后來,父親在戰場上受了傷,又不慎感染了風寒,病情十分兇險。我們兄妹都不知所措,是二娘挺身而出勸我們,章家前程不明,若是父親有個萬一,我便是章家僅剩的血脈,無論如何也要保全自己;而大妹妹是女兒家,一向身子不好,與其讓我們去冒險侍疾,不如她去。她在父親床前侍候了三天三夜,終于換得父親轉危為安,可她自己卻病倒了,甚至引出了舊疾。大夫說,她傷了底子,今后怕是在子嗣上有些艱難,需得好生調養上幾年,才有幾分希望。”

沈氏一怔·萬萬沒想到那袁氏居然是只不下蛋的母雞,那她一直以來的忌憚又算是什么?白費了心機么?!

文龍又道:“父親為此對二娘更加敬重,也深感愧疚。

二娘雖也難過,卻要豁達得多了,說只要有父親,有我們兄妹,她便是沒有親生的骨肉,也沒什么可擔心的。喜姨娘本是通房,不過是個玩意兒·父親從沒想過讓她懷上子嗣,可她既然懷上了,二娘又有意保下這個孩子,父親自然就上了心。原想著等喜姨娘的孩子生下后,記在二娘名下,二娘日后便有了依靠。那孩子永遠都是庶出的,與我兄妹無礙,我們也樂得當成是親弟弟親妹妹。可您這一下手,萬一那孩子有個好歹,便又絕了二娘的念想。父親知道了·怎會不生氣呢?!”

沈氏聽了,又激動起來:“別說我不知道這些覦是知道了,這事兒也不是我下的手!你們為什么就是不相信!”

文龍看著她,長嘆一聲:“罷了,母親,您若是執迷不悟,我與妹妹也沒法子。這幾年,為著祖母被您所連累,我們在章家舅祖處備受冷落·而您在流放地又做出那些事……父親知道后,不知發了多少次火,我與妹妹也是膽戰心驚·生怕他一時氣急了,會憤而休妻另娶,還好有二娘從中斡旋,我們在家中才能安穩度日。您便是不能體諒我和妹妹的難處,也請您為自己多著想著想。如今您已經沒了娘家依靠,若真有個萬一,今后可怎么辦呢?”說罷便沮喪地轉身離開了。

沈氏連聲叫喚,都沒把兒子叫回來·想起自己雖然起了鏟除喜姨娘母子的念頭·卻真真沒有下手,如今這府里流言滿天飛·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可家中上上下下無人相信她是無辜的·就連親生的兒女,也以為她在撒謊······為什么?他們可是她的親骨肉!當年章家面臨危機,她寧可舍身留下,也要將他送走,可他們今時今日卻站在她敵人那邊指責自己,這樣的兒女有什么用?!

沈氏一時氣急攻心,噴出腥紅的鮮血,只聽見翠園一聲驚呼,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沈氏吐血暈倒的事沒多久就傳遍了整個安國侯府。文龍與元鳳迅速趕回正院,也不敢進門,便直接跪在院子里請罪。袁氏要勸他們起身,文龍便道:“是我說話氣著了母親,除非母親說原諒我們了,否則我們兄妹萬不敢起來。”袁氏嘆了口氣,也不再相勸,只是轉身吩咐人去請了太醫回來給沈氏診治,太醫見了文龍兄妹跪在院中,也有些好奇,但他是慣了在京城世家內宅出入的,知道這些事不該他管,也就沒有吭聲。

不一會兒,章敬趕過來了,見兒女跪在院中,便怒道:“趕緊起來!她故意裝病拿喬,你們又何必糟蹋自己?!她自己做了壞事,人贓俱獲,以為吐口血,裝裝病,就能糊弄過去了么?!”

文龍低頭羞愧難當,元鳳小聲抽泣著,袁氏從屋里迅速趕出來,低聲對章敬道:“太醫在屋里開方子呢,侯爺有氣,暫時忍一忍吧!”又勸文龍與元鳳:“大夫人還沒醒呢,你們想求她什么,也等她醒了再說。如今還是趕緊進屋里侍疾要緊!”一句話提醒了文龍與元鳳兄妹,他們趕緊隨她進屋去了。

不一會兒,明鸞跟著陳氏也到了正院,聽說太醫在里頭,便沒進屋。明鸞見章敬站在屋外,便問他:“大伯父,大伯娘的病情要緊么?祖父聽說了也很擔心呢。”

章敬笑笑:“不妨事,你只管回去跟老太爺說,讓他老人家安心,你大伯娘這是老毛病了。”又催著她們離開。這事兒說來是長房的丑事,叫別房的人知道了,實在太丟臉,倒顯得他太無能,連齊家都做不到。

明鸞原本還要再問詳細些,陳氏卻很有眼色地拉了她一把。這時袁氏出來了,向她們母女問好,陳氏再問沈氏病情,她便說:“太醫說,是一時氣急攻心,方會如此,只是夫人原本就體弱,如今吐了一回血,怕是要靜養些日子了,而且不能再受氣。”她擔心地看了章敬一眼。

章敬冷哼道:“她能受什么氣?她不叫別人受氣就不錯了!”又囑咐袁氏:“只管讓她在屋里養病,多派上幾個可靠的丫頭婆子侍候著,別讓她再鬧事出來。你只管繼續打理家務,照看喜兒,你們倆都不必再過來立規矩,沒得給自己添堵!”說罷甩袖而去,竟不再過問妻子的醫藥等事。

袁氏見狀嘆了口氣,又向陳氏道謝,陳氏微笑道:“這是哪兒的話?都是一家子妯娌,大嫂病了,我們自然要過來探望的。四弟妹也想來,只是她也病得不輕,只好讓我代勞了。既然太醫說了沒有大礙,我就回去向老太爺回話了。等大嫂醒過來,還請姨奶奶替我們說一聲。”袁氏忙應下,柔聲道:“多謝三太太費心了。”

陳氏帶著明鸞離開,待走得遠了,才回來看一眼袁氏的背影。明鸞覺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便問:“怎么了?”陳氏不答反問:“鸞兒,你可還記得,當初我跟你提過,從前章家還未出事時,我曾經受過幾年家人的冷遇?”

明鸞隱隱記得一些:“啊……好象有這么一回事。”是受了冤屈,被章敞冷漠以待,又生了病,祖母常氏便讓她搬到偏僻的院子里住了一年的事吧?記得當時只有沈氏來探望她,卻就是不肯幫她查明真相,還她清白。

陳氏微微一笑:“如今想來,這情形真是眼熟啊······你大伯娘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終日打雁,卻叫雁啄了眼,想算計人,卻反叫人算計了。其實也沒什么好抱怨的,不過是技不如人罷了。”說完便回頭看女兒:“你的性子,說是精明,其實也天真得很,回頭我得好好教導你一番,省得你日后出了嫁,還象我當初似的,在內宅里防不住別人的手段,吃了大虧去。”

“啊?”明鸞沒反應過來,不明白事情怎么牽涉到自己身上去了,哪里知道自己即將要吃什么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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