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鸞

第七十二章 探病

第七十二章探病

第七十二章探病

章寂牽掛妹子,立時便要過府探視]因家中沒有成年的子嗣在,陳氏名義上是個孀婦,林氏身子又弱,他只有帶了明鸞同行,同時遣家人去通知長房的文龍

明鸞陪著祖父來到臨國公府時,他家上下正亂成一團,男女仆婦臉上都帶著惶惶之色,顯得六神無主在門房里,還有兩個附近醫館里請來的大夫大眼瞪小眼地對坐,似乎有些彼此看不大順眼章寂問下人為何不請大夫到里頭給夫人瞧病,那下人便愁苦著臉道:“侯爺不知道,里頭已經有了兩位太醫在,分別是世子夫人與二爺派人去請來的,已經夠熱鬧的了,如何還能再請這二位進去呢?那豈不是要把太醫們都得罪了?”章寂聞言啞然

待進得石章氏住的正院,果然院子內外都是人,看打扮,有家下人等,也有臨國公夫妻的兒孫小輩們,各成小圈子,不是嘰嘰喳喳地哀聲嘆氣說話,就是相對哭個沒完,仿佛菜市場一般,看得章寂睜眼欲裂,渾身氣得發抖

明鸞慌忙好生安撫他,心里也覺得這石家亂得沒譜了,就算老人病情再危急,兒媳婦空不出手來,難道就沒幾個得力的管家婆子來維持一下秩序?又聽聞屋子里也是吵鬧不休,只不知是誰在吵

站在正房門前的一個少年人,瞧打扮也頗為華麗,原本正耷拉著腦袋不知在想什么,大概是聽見了下人的動靜,抬頭望來,見了章寂,雙眼頓時一亮,小跑過來:“見過舅公,舅公來了就好,祖母只怕……只怕……”說著眼圈就一紅,低頭抬袖要哭起來

章寂卻是認真盯了他兩眼,才認出他是妹妹次子的長子在石家孫輩中行二的,便問:“你祖母到底如何了?來傳信的人只說不好了,卻不知道是個什么癥狀?”

“祖母近幾年身子本就有些不好,今年心情放寬了倒養得好了些,只是這些日子,為大哥哥的親事,與祖父、大伯有些口角,也都是小事”石家二少爺語氣沉重地說起了事情的起因“今兒祖母與娶的大伯娘進宮朝賀,不知遇見了什么事也許是聽說了什么,回來便與祖父爭吵,說沈家那門親事萬萬做不得,沈家姑娘絕非大哥哥的良配,讓祖父想了法子將婚事退了只是祖父不肯,說這是皇上金口許下的,怎能輕易退了?便是那沈家姑娘再不好,也要娶了來家祖母氣不過就暈眩過去了來的兩位太醫都說,這是氣急攻心”

明鸞心道果然,只是不知道臨國公為什么這么固執?章寂卻聽得眉頭直皺:“因氣急攻心而暈倒]這也是有的,你只說要不要緊”

“大伯請的那位太醫,倒是說不要緊……”石二少爺有些吞吞吐吐的“說只要好生養著,按方吃藥,不過三五月就能好了”

章寂聽了,頓時松了口氣,明鸞卻聽出幾分不對:“不是說有兩位太醫嗎?方才聽見屋里頭有人在吵鬧,莫非兩位太醫是不同的說法?”

石二少爺這才留意到章寂身邊的明鸞,見是個身段高挑苗條、長相秀麗中透著幾分硬朗的十四五歲少女不由得一呆,心里猜測這大概是章家舅公的孫女兒只是聽說他長孫女今年有十七了,長得十分美貌,自己也見過,顯然不是這一個,二孫女又隨父去了嶺南任上這個莫非是三孫女?可外表看起來,似乎比實際歲數要大一些這位姑娘可不是旁人,自家祖母老早就屬意她做孫媳婦了,早年間章家未抄家時,自家還私下商議過,若不能配了堂兄,就許給自己的前些時候聽說祖母為堂兄求娶,因堂兄生母是馮氏女,被舅公回絕了,祖母就將主意打到自己頭上,當時自己心里還犯了嘀咕,覺得這位章三姑娘小小年紀就被流放到邊陲之地長大,不定怎么粗俗呢,今日瞧了,似乎也不是很糟糕

他正心猿意馬地,明鸞先等得不耐煩了,便瞪他:“你怎么不回答我?只盯著我瞧做什么?”

章寂也有些著惱:“問你話呢難不成沒聽見?”妹妹婆家的家教真不怎么樣,這半大小子也不知禮數就盯著小姑娘瞧了?

石二少頓時醒過神來,有些訕訕地:“外甥孫兒方才瞧見這位姑娘眼生,不知該如何回答……”

章寂不耐煩地說:“這是我孫女兒,你只叫三妹妹就是了”

石二少連忙向明鸞行了一禮:“三妹妹見諒,愚兄方才造次了妹妹說到了點子上,家父為祖父請來的老太醫,原是前頭建文朝時的太醫院院判,最擅治老人家常得的疾病,只是皇登基后,才告老還家的他說祖母這癥狀有些不大妙,況眼下又是冬春之際,最是寒冷,若是能熬過這一冬,到了春暖花開的時間就好辦了,若不然,只怕就是這一兩個月之間的事……”

章寂身體晃了晃,明鸞忙扶住他,安撫道:“祖父別著急,既然兩位太醫的診斷不同,想必至少有一位斷得不準也許姑祖母的病情沒那么要緊呢?”章寂卻只是嘆了口氣]

那石二少道:“三妹妹有所不知,大伯請的那位太醫,是現任的太醫院院判,聽聞與前任院判有師徒之分,醫術都一樣高明,只是如今他們兩位都說自己是對的,正在屋里吵鬧不休大伯要依現任院判的話為祖母開方,家父又擔心萬一祖母病情如前任院判所言,會耽誤了祖母的身體祖父又正煩心,拿不定主意,因此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明鸞眉頭一皺,對章寂道:“祖父,雖然這是姑祖母家的事,但姑祖母是您親妹子,孫女兒有一句話要說:眼下姑祖母的病情要緊,要是里頭兩位太醫仍舊爭持不下,不如把咱們家素日請來為您看診的那一位太醫請了來問問?那位太醫醫術醫德都是沒說的,也擅長老人疾病,而且正巧,過年期間正休沐,他家又離得不遠派個家人騎快馬過去,不到兩刻鐘就能把人請回來了”

章寂沉住氣,點點頭,對石二少道:“你叫幾個信得過的下人隨我車夫跑一趟,屋里那兩人就都打發了只知道吵鬧,把病人丟一邊去,這樣的人,也配做太醫?”

那石二少沒有片刻猶豫,立時應了,叫了個心腹家人來明鸞便命隨行的郭慶有帶了那家人出去尋馬有福,自己扶了章寂,跟著石二少進了正屋

屋內圍了一堆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明鸞認出其中一個是今早才見過的任臨國公世子夫人,旁的統統不知道是誰只聽得章寂一聲大吼:“都吵什么?生怕你們老子娘死得不夠快么?都給我滾出去”

眾人頓時一靜,面帶怒色轉頭來看是誰在罵人一見是章寂,那點子怒色頓時消失了,慌慌張張地上前見禮章寂不耐煩理會只一揮手:“都出去這都什么時候了?還只顧禮數”

石家眾人無法,只得訕訕地退出去,那兩位太醫覺得十分丟臉,只是跓在原地,不知該走還是該留一個穿著國公服色的老頭子別別扭扭地走了過來:“大哥……”明鸞才知原來這位就是姑老爺臨國公

章寂瞪著他,重重哼了一聲,便斜了兩位太醫一眼:“二位若有什么學問上的難題要討論,只管回家討論去放著病人不管,病人也用不著你們”

兩位太醫灰溜溜地走了,他們心里雖有愧卻也不是不生氣的,但一想到章寂如今的身份,皇帝的寵信,便不敢多說什么

明鸞搶上一步到了里間床前,石章氏正緊閉雙眼躺在床上,面如金紙唇色發紫明鸞又摸了摸病人的脈搏,她雖不懂醫術,但在德慶幾年也學過些藥理,見石章氏脈相偏弱,跳動的頻率似乎有些急,也不知這是個什么癥狀,便皺著眉頭想:會不會是心臟有問題?如果是這樣,平時應該會有點癥狀才對

明鸞抬頭望向站在床邊的大丫頭,問:“夫人方才暈過去的時候,是個什么癥狀?過去可曾犯過?”

那丫頭哽咽道:“夫人方才生氣了,吐了血出來,便捂著胸口暈了過去前幾年每到秋冬時節,夫人就總說心口疼,只是前頭世子夫人請了大夫來,都說不要緊,只是老人病罷了,只要穿暖和些,放寬了心,好生養著就沒事了,可終究沒治愈今年倒是沒犯過,直到上個月,又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不過不曾有大礙,夫人還道已經好了呢”

明鸞便對章寂道:“平日姑祖母來我們家,我倒沒看出來這瞧著似乎是心疾,而且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這個病,最是受不得刺激的,也生不得氣”

章寂生氣地轉頭去看妹夫,臨國公愧道:“太醫說沒事的,我就以為……”

“你以為什么?”章寂怒道“她自打嫁給你,才過了幾年舒心日子?五年前她孫子都快娶媳婦了,只因我們家出了事,你兒媳婦又是馮家出來的,對婆婆無禮,你們都只當沒看見如今她日子才好過了些,你又惹她生氣若她當真有個好歹,今后你也不必再認我這個大舅子”

臨國公低頭小聲道:“我也不是有意氣她,只是跟沈家的婚事,乃是皇上金口御賜的,哪里能說退就退?她不明白我的苦處,只顧著自己生氣幾十年的夫妻了,我見了她這般,心里也不好受”

章寂啐他:“你若真顧念這幾十年的夫妻情份,過去幾年里為何還要縱容媳婦折磨她?那沈家的丫頭如今名聲都壞了,人品也不好,全京城都知道那是個爛貨別說咱們這樣的高門大戶,便是尋常的小家子,也不能娶那等女子做媳婦偏你不安分,巴巴兒地上趕著求娶皇上正愁沒處安置她呢,你可不就自個兒送上門去了么?皇上今日惱了她,這時候去求皇上免了這樁婚事正好,過了這個村,等皇上又憐惜起母族的親眷時,可就沒這個店了我妹子一心為了家里好,才讓你去的,你不但不體諒,還要將她氣病了,世上哪有你這樣糊涂的人?”

臨國公把頭垂得低了:“大哥說得輕巧,我比不得大哥,對皇上有恩在先,又是皇親,即便出點什么小差錯,皇上也不會見怪的我當年為越王權勢所迫,奉他為皇,即便如今改邪歸正了,終究入不得皇上的眼所謂的微末功勞,其實也只能哄哄外頭不知情的人罷了,故而不敢造次,事事謹慎,務求能護住這一家老小”

聽他說得可憐,章寂的語氣放緩了些:“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可也用不著太過小心翼翼今上是個寬仁恤下的,既然當初能恕了你,還納了你家孫女進宮,只要你不犯昏,他便再不會治你的罪,你還愁什么呢?”

臨國公哽咽道:“不是我多心,先前這幾年,因越王逼著,我也做了些違心事況且這家子老小,也有幾個已是出仕做官了的,手上何曾沒點把柄?那些建文舊臣都不是好惹的,從前我有用時,他們就奉承著我,如今見我家美人不得帝寵,我在朝里也沒了倚仗,撇開我另起爐灶還是好的,就怕他們將我一家往死里逼今上雖寬仁,卻擋不住有心人陷害當初向皇上求賜婚時,我也只是想著,若有這么一個兒媳在,即便名聲不好,總能護得全家人周全如今即便知道她不好,我也不敢求皇上收回成命無他,就怕皇上無處安置這沈家女,會惱了我們家,嫌我老頭子先求了他賜婚,過后又反悔,沒把天家威嚴放在眼里因此,即便夫人再生氣,我也不敢松了雖說娶了這么一個媳婦,委屈了大孫子,但他本就是個沒前程的人,我心里再疼他,也不能為了他就舍了這一大家子的骨肉如今也只能委屈他,好歹順了皇上的心”

章寂聽得無語,最終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臨國公只以淚回應

不多時,章家人用慣的那位太醫到了,經他診治,說石章氏的病情果然十分危急,萬不可再受刺激了,只以靜心休養為上臨國公聽了惶惶的,嘴里念叨著:“這可怎么好……大孫子的婚事得趕緊辦了”

章寂聽了,氣得直瞪他,見他又哭,卻是半天說不出話來,又見妹子已經緩過來了,漸漸醒轉,只是十分疲倦,便帶著孫女告辭,不肯再見石家人的嘴臉

石章氏的次子帶著兒子趕來相送,章寂一行人出了正院后,卻看見院前的空地上站著兩個人,前頭那個是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玄色長袍,全身上下再無一點飾物,正幽幽地看著院內的情形石二少叫了他一句“大哥”他只冷冷掃了他們一眼,就轉身走了隨行的仆人低頭跟了上去,小聲不知在與他說些什么

明鸞卻盯著那仆人的背影瞧了幾眼,心里有些毛毛的她認得那人,他不是在郭釗手下辦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