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清風

夕陽挽淚2

獨步清風

我第二次進額駙府是在兩天后,原因是我母親死了。請原諒我如此輕描淡寫的描述這件事,我很想哭的,但當我聽見這一噩耗時,卻沒有一點悲傷的感覺。我第一次認識到,自己原來是個壞孩子,以為其實我的潛意識里,也是希望母親死的——她應該到地底下去跟父親贖罪!

母親的死倒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母親是為了救小格格才死的。就在格格生辰那天,小格格不知怎的突然掉進水里,我那不會水的母親居然一馬當先的跳了下去。小格格身嬌肉貴,當然率先被救了上來;可我那倒霉的母親呢?當時大家只顧著檢查小格格的安危,誰有空管她?到大家終于想起還有她這號人物時,母親早就自己能浮上來了,只不過早已斷氣了而已。所以說,我的母親完全死于她的自以為是——她過高的評估了自己的重要性,總認為自己責任重大,結果是大家都不這么認為。

可母親也算夠得上忠仆的標準了,為了表現額駙府的樂善好施,我被破格收為府中的丫鬟。雖說還是做奴婢,我也算有個家了。

我第一天跨入公主的寢室時,公主很隨便的問我說:“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陳露兒,和小格格一樣大。”我是和小格格同一天生的呢,我在心中補充道。

“什么露兒、露兒的,那么難聽?你們不知道格格的五行忌水嗎?”公主不知道怎么就動了大怒,嚇得我和其他奴仆都不敢出一聲大氣:“還有,格格前幾天才落水,我更不能放個名字帶水的在她身邊我沒有名字帶水。我叫露兒啦!我在心中默默地念著,知道現在是決定我去留的關鍵,所以一個字也不敢辯解。

“這樣吧。看在陳嬤嬤地份上,給她換個名字吧!”公主皺著眉想了一會。才道:“就叫陳暮倩吧,夕陽下的倩影,多好聽啊!最重要的是陽氣十足,能配合格格忌水地命格。”我不要做夕陽下的倩影,我是早晨生地。爹爹說我就是早晨最最閃亮最最耀眼的露珠,我才不要改名字!

可我剛想拒絕,我身后的嬤嬤就立刻把我推了一個趔趄,“愣著干嘛?還不快謝謝公主賜名!”

我這時才知道,原來逼我改名字,也算是曾今母親跟我提的恩典之一,我是不能拒絕這種恩典的。于是小小地我含著淚,跪在地上給尊貴無比的公主磕頭道:“謝公主恩典!”

從那天起,世上再無陳露兒其人。只剩下一個只能忠心耿耿的奴婢——陳暮倩。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我在格格面前努力做一個完美無缺的奴婢。因此雖然自小受盡萬千寵愛的格格挑剔異常,從小到大更換奴婢無數。我還是被留了下來,一直到隨格格嫁入八貝勒府。

格格無疑是喜歡八貝勒的。喜歡到了近乎瘋狂的境地。以至于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引起她莫名的緊張。也包括我。

“倩兒,昨兒我們爺還夸你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呢!”格格上下打量著我,話中有話地說。

沒想到八阿哥隨隨便便一句話都可以成為我地催命符——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八阿哥的那兩個通房丫鬟是怎么無緣無故的消失地,格格在這方面是絕對不會同我開玩笑的。以我多年來對格格地了解,我深刻地認識到,此時我只要說錯一句話,就會馬上從這個世界憑空的消失。

“格格,我沒有。”我望著格格那幾乎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地決絕的神情,絕望的就如父親去世的那一天:“格格,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我除了一心想伺候格格外絕無別的心思!”

“你沒有干嘛讓爺注意到你?好吧,就算你沒有好了,你能保證爺就沒有這方面的心思了?”格格的這句話等于已經宣判了我的死刑。

“格格,我伺候了你那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我嚇得六神無主,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還有,還有格格您看在我母親的份上,就繞我一命吧!我母親、我母親可是為救格格您才死的呀!”

“你少拿恩情要挾我,我額娘待你們母女也不薄,難道我們公主府那么多年對你們的恩典,還不上你母親的小小的救命之恩!”

“我說錯了,是奴婢錯了,求格格開恩啊!頂多,頂多——”我居然一時語無倫次的觸怒了格格,要知道對她們來說能為主子而死也是一個奴才的無上光榮:“格格,我離開還不行嗎?我這就去嫁人,格格你要我嫁給誰都行,格格你開恩啊!”

“嫁給誰都行嗎?”瑤華重復了一遍我的話。

我現在說不行,就只能到地府中嫁給閻王了,“是,誰都行!”希望格格不要因為泄憤而將我嫁給乞丐。

“好,今天我信了你的忠心!”格格總算還念及了我母親當年待她的好,決定放過我這一次:“爺正準備選個合適的人選賜給凌柱做侍妾,他既然夸你長得好,也就不用那么麻煩了,就你吧!”

“我——”這哪是嫁人,這根本就是叫我去做眼線盯著我未來的相公。一旦我去了,夾在八阿哥和丈夫之間,我將如何自處?

“怎么,你不愿意?”格格一把捏住我的下巴,威脅到:“我告訴你,以你一個婢女的身份,能嫁到鈕家去做妾,那已經是抬舉你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別打量著我不知道,你這推三阻四的樣子,是還念著爺會納了你嗎?”

“不敢,不敢。我愿意,我當然愿意,我這是太高興了才會流眼淚,我真的是太高興了!”我慌亂的抹著滿臉的淚水,努力裝作高興的樣子——我要是再不識抬舉,就連眼線也沒得做了。

“很好,現如今你也算半個主子了,希望你今后能牢牢記得本格格對你的恩典。”格格說著,將我扶了起來:“你的漢人身份也不能用了,我會告訴爺,將你抬成旗籍,從今天起,你就叫陳佳暮倩吧“是!”我的一生才過了不到二十年,卻已經改了兩次名字,兩次都并非我所愿,卻兩次都要向她們感恩戴德。

我出嫁的那一天也是夕陽漫天,一頂小小的轎子,趁著日暮,將我悄悄的抬進了鈕府的后院。

后來主子們說,那也是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