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清風

三百零八、我是死人

康熙三年二月二十九

我站在御書房外,踟躕自己應不應該貿然闖進去,在現在以我的身份能讓我踟躕的事情很少,但是最近山雨欲來,我不得不小心應付。[萬書樓]

五天前,雍正帝突然在朝堂上大發雷霆,諭責廉親王允祀“懷挾私心,遇事播弄,希動搖眾志,攪擾朕之心思,阻撓朕之政事。”言:“允祀非才力不及、智慮不到之人,而存心行事或此,誠不知其何意。”

其實不過是為了修葺皇陵征召民夫這馬子小事,大家也都知道沒道理需要為這點小事就大發雷霆。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一個訊息,皇帝已經積聚了足夠的力量準備對廉親王他們動手了。雍正帝的大發雷霆不過是給那些墻頭草做一個表率想討好皇帝他是吧,那就把八爺黨照死里整就行了。

一時間朝野里風聲鶴唳,人人自危,唯恐自己站錯邊。而現在,在這個多事之秋把我征召到這里,究竟所為何事?綺云,你不進來嗎?在門外站著腿不酸嗎?”門里面傳來慣有的譏諷的調調,我感覺他心情很不錯,估計這次找我來沒什么大事。才松了一口氣,緩緩的推門進去。

一進門便聞到滿室的墨香,顯然這個跟我一樣是勞碌命的皇帝,居然今天沒有在理公文,而是在練字,我很驚奇他在這時候居然會很有心情干這碼子事難道是就是所謂地暴風雨前的平靜?

“皇上好雅興。”記得四阿哥原來可是寫了一手好字。

“都快荒廢了。”將筆放下。他招呼我道:“過來看看這幾個字朕寫得好是不好?”

“我哪懂這個,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書法,那就跟鬼畫符”正想說句謙虛的話外帶奉承他幾句,以打消他對上次在皇陵失修,我將十七阿哥從責任人身上抹去這件事的憤怒。結果當我看見他剛寫的幾個字后,我地血液幾乎都用到了腦門上。

“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之墓。”我地臉色讓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剛登基這兩年。由于八阿哥的牽制。在朝堂上他幾乎拿我沒有辦法,現在終于可以稍微懲戒一下我,他心情當然大好。“綺云,你看朕寫得怎么樣?聽說你阿瑪的墓碑好久都沒有修葺了,朕準備從新給他立個墓碑,你看這碑文寫的可好?”

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之墓……

誰不知道鈕鈷祿.阿靈阿就算其實我只見過他幾面。但是他是我名譽上地阿瑪,如果他是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那我又是什么東西?

“難為陛下想著了。”吸氣再吸氣,在搞不清楚的真正目地之前,我不能自亂陣腳:“敢問陛下什么時候打算為我阿瑪修墓,也好讓綺云早作準備。”

“越快越好。”將字折好遞交到我手上:“勸過你多少次要你練練字,就是不聽,這送給你了。多回去練練。”

“……”自他登基,不管是出于真心也好,還是出于拉攏。我也收過不少他的禮物,不過這一次最奇怪要我親手寫出“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阿靈阿”這幾個字。這無疑是對我的折辱。

不管我與阿靈阿感情怎樣,畢竟我的總璞玉碟上可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寫著,我是鈕鈷祿.阿靈阿的嫡女鈕鈷祿.綺云。

我阿瑪不臣不弟暴悍貪庸,那我還有面目再屹立于朝堂之上?還有資格做果君王地嫡福晉嗎?

“皇上是想逼死綺云嗎?”字帖在我的手上被揉成一團:“還是皇上對我有什么不滿,要用懲罰一個死人的方式去懲罰我?”

“我是不是想懲罰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見我糟蹋了他練了一上午地杰作,他有種沖動想把字帖搶回來在扔在我臉上,但是他最終還忍住了:“不管你手中握有多少東西,終究朕是君,你是臣,真要是把你欺上瞞下的事情拿出來,不管哪一件都不會讓你比現在好受。”

不錯,你是君,九五之尊,你就算現在一聲吆喝,把我拖出去打一頓板子我也無從反抗。但是我也是人,我也有尊嚴,你居然要我親手把這字帖拿去臨摹,你要我情何以堪?

“那些最差不過也就是個死。我阿瑪被指不忠不孝,條條都是抄家滅族地死罪,這東西被刻在我阿瑪的墓碑上,我還能活嗎?”

“朕不會殺你。”雍正突然勾了一下嘴角有很多人笑得很好看,有很多人笑得很難看,但是他是特例,明明笑的可以很好看的,但是卻讓人膽寒:“但是朕提醒你,這個朕已經下了召,有人自會容不下你。”

“誰?”只要不使雍正現在想對付我,還有誰能動得了我?

八阿哥自身難保況且我已經與他達成協議,年羹堯離得太遠夠不著,其他人生怕我找他們麻煩姿勢沒實力跟我抗衡,除非……

“你胡說,不會的。”我不相信,他在挑撥,我明明知道他早晚會挑撥我們之間的關系。

但是我心里又有另一個聲音再告訴我自己,他沒有,四阿哥雖然心胸狹窄了點,但是卻不失為一個君子,不錯,他確實很想得到我,但是如果要用卑鄙的方法,登基伊始就可以用皇帝的身份來脅迫我。

“你說我胡說,也就是說你自己也想到了。只不過你不愿面對。”手握成拳,我的自欺欺人讓他憤怒:“十七弟長大了,有城府了,他不再是當年的十七弟,這樣的他有怎么會傻得受一個女人的牽連?”

“住口!”猛地推開他,我不允許任何人說十七阿哥的壞話:“他不是這樣的人,我變成什么他都不會嫌棄我的!”不會的,他當初以為我只是一個小宮女,不也是一路為我撐傘護我周全?朝堂之上,只有利益,沒有感情,他對我的感情是我唯一的救贖,我不會相信,他有一天會棄我而去……

“包括亂臣的罪女?”對我的堅持不置可否:“好吧,就算他不在乎吧!他身邊的那些人呢?他額娘勤太妃呢?他們會不會害怕你的身份會影響十七阿哥的前途,會不會爭相把你處置而后快?”

我癱坐了下來,上一次十七差點就死在我的懷里,因為上次我們終于可以冰釋前嫌,不管我們在朝堂私底下再怎么較量都不帶進家里,為什么連著最最后一點溫存都不留給我?“為什么要這么逼我?”

好吧!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十七阿哥不會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人,他不會離棄我。可那又怎么樣,他的妻子是罪臣之女,他在政治上還能有什么前途?光這個借口,雍正就可以圈禁他而已雍正一直以來對他的嫉妒,我知道他一定很樂意。

“為什么這么維護他?”挑起我的下巴,我清清楚楚的看見他眼里閃過一抹痛楚:“他傷害你,他處處跟你作對,你忘了宋青云是怎么死的嗎?你可以忘記了,你可以若無其事的替他遮掩替他善后,但是朕不可以,朕永遠記得那日你臉上的傷……”

誤會,那是你純大男子主義的誤會!

可我知道現在我再怎么解釋他都聽不下去,我不應該怪他,當初是我陷害他招惹他。我也知道以他刻薄寡恩的個性,他一直對我已經很仁慈了,我們都在不斷的避免與對方正面沖突,但是矛盾依然不可調和。

“他是我的丈夫,我跟你的事本就是我不對……”我希望可以緩解他對十七阿哥的敵視,但是上一次十七的事情刺激了,也許是最近我們的如膠似漆讓他心中的那根刺扎的更深。

不耐煩的打算我的話:“你知道朕最恨十七弟什么嗎?就是他是你的丈夫他不用付出什么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你,你會無條件的原諒他。你明明是喜歡朕的,朕等了你那么多年,卻只因為他當年跟皇阿瑪求了一句,就抹殺了我們所有!”

不是的,他做了很多,雖然你也為我做了很多,但是誰也比不上十七阿哥對我的付出因為我,他的腿到現在遇到陰雨天還會鉆心的疼;因為我,他可以咬著牙從京城一路牽馬到承德;為了救我,他不惜給晨曦下跪,不惜拼著挨了康熙四十廷杖也要把我送出去;為了打消我求死之心,他可以那么決絕的選擇死亡……

“他已經是我的丈夫了,這已經改變不了。”誰也不可以改變,誰要是想改變我就跟誰拼命。

“他是罪人之女鈕鈷祿.綺云的丈夫,而罪人之女理應一死為其父恕罪。”看見我包含怒火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后受不了的轉過臉繼續說:“當然,他可以抗旨不尊,但抗旨的罪有多大你應該知道。”

“你居然……”逼十七阿哥親手殺了我,你好狠!

“他不得不,朕已經要皇后留了勤妃晚宴,他知道后果的!”雍正彎下腰,用娟帕細細的擦去我眼中的淚水:“朕不是在逼他,朕知道他還是不會,甚至不會讓你知道朕給他下了這道指。朕是在讓你選擇,讓你選擇是用鈕鈷祿.綺云的身份看著十七阿哥抗旨而死,還是……”

輕輕的抱住我:“用陳二小姐的身份活下去,做我的綺云,做我一個人的綺云……”只有死亡,才可以切斷我跟十七阿哥最后的關系……

原來,在我面前的雍正的眼里,現在的鈕鈷祿.綺云早就是一個死人,一個不得不死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