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霧昀的夜視力很好,小的時候被奶奶強行投喂一波胡蘿卜的緣故?也許是因為根本沒有好好在念書。
他走到地下室門口的時候本能的警覺起來。
而那個時候的桃樂絲其實已經睡著了。
臉頰和眉骨上貼著橘紅色的創口貼。
傷口的地方還沒有痊愈,不能上妝。一半上妝,一半不上又很奇怪。
幼夏又是一個非得迫你上妝的工作環境……
她就那么直挺挺的坐在地下室濕冷的走廊上,頭斜靠在門框,因為不舒服眉頭緊皺著。
凜霧昀停頓了兩秒,最后還是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支棱起她的腦袋把它放在自己肩膀上……
不知過了多久,桃樂絲動彈了一下。
身體往一側傾斜,她以為要倒下了,卻被一雙手扶住。
“啊咧!”嚇得一聲慘叫。
凜霧昀一把上去捂住了她的嘴。
嗷嗚……一口?!!
咬……?凜霧昀下意識的甩開對方,一手掐住對方咽喉。
等反應過來自己掐著的是誰,才慌忙的松開了手。
咳咳咳的咳了半天……“凜霧昀?”
“嘶!怎么咬人的呀?”
“你掐我干嘛!”
“不是。你先咬的好不好……”
揉著有些麻木的手臂,凜霧昀開了門,放人進去。
“在門口蹲多久了?”
“不久吧,就五天了。”
“怎么……”本想說怎么不電話她,可是他把號碼注銷了。她本身就不是喜歡麻煩人的性格,上次急著找他是因為江洋出事。所以今天這樣傻傻的在門口蹲她,倒是符合她的性格。
“干嘛不叫醒我呢。非得等我在冷冰冰的地上坐半天?”
“都坐五天了,也不介意再蹲那么會兒吧。”
“……”對了,差點忘記他跟凜輕羽是兄弟!
桃樂絲不說話的時候乖巧的模樣就會露出來,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跟他以前多管閑事的時候搭救過的傻丫頭重合起來。
臉上的傷口格外的顯眼,凜霧昀好幾次都避無可避。
他知道自己做的卑鄙了些,尤其是看著監控中同事們手忙腳亂的呼叫救護車,救護員將她扶上手推車。
他是可以阻止的。整個過程沒有人比他旁觀的更清楚。
但是他需要這樣的機會,才能把她打到他的身邊來。
“疼么?”
江洋伸手的時候她避開了。
但是她沒有避開凜霧昀……甚至當他傾身而下的時候,可以聽到小心臟噗噗的跳的強韌有力。
不知是因為害怕,陌生,羞澀?她下意識的閉起了眼睛。最終落下的卻只有呼吸的聲音……
雙手按住她的肩膀,有些艱難的拉扯開彼此間的距離。
有些距離是自然而就的,是沒有辦法越過的,是可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價卻根本看不清楚最終的結局是否是傾心所往的。
有的人勇敢,因為沒有退路。有的人勇敢,因為無所顧忌。有的人勇敢,因為血脈使然。
而有的人注定就是卑微而退讓的。
屈辱的感覺,噴涌而起……
“蹲我幾天,到底為了什么事。”要讓聲音平靜無瀾,需要耗費巨大的心力,連他也在所難免忽略了她臉上受挫的表情。
停頓了好幾秒后才慢慢找回自己的聲音,“那個,我上次離開的時候看到了你電腦里一份報告……”
“我的東西不是隨便讓人看的。就當什么都沒看到吧。”最后,再給她一次機會?
而明明知道她是絕對不會抓住這個機會的。卑鄙吧?有一點哦。
“你為什么會調查我哥哥桃韶緋。”
凜霧昀正色看著她,暗自深吸一口氣。
開始了。
“因為撞死你哥哥的兇手,跟害死我奶奶的兇手是同一個人。”
“啊……什、什么!”桃樂絲看著他,完全不明白他說的每一個字。
什么叫,兇手是同一個人?
他奶奶是被人害死的?
而他的意思是,有個人,故意要撞死哥哥?
桃樂絲扶著酒紅色皮沙發的扶手慢慢的坐在了地上。凜霧昀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開始了。
她能夠接受多少呢?
她的世界,與他的是完全不同的。強行融入,只有分崩離析。
他是無所謂粉身碎骨的人,可她呢?
“為什么……不會的……”
凜霧昀不需要去爭論什么,證明什么,只需要靜靜的等待著,等她從巨大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就能夠看清楚她到底接受了幾分。
他從迷你冰箱里開了一罐啤酒,用紙杯倒了半杯給她,就遠遠的放在她的面前。
只要伸手她就能夠夠到,但是,他絕對不會親自送到她的手里。
人的心理都是想通的,只有自己親自搶奪到手里的東西才會額外的珍重。
可是,到底是為什么。她的臉上,眼中,一分一寸都寫滿了困惑。
地下室里是沒有黑夜、白晝之分的,這也是凜霧昀喜歡地下室的理由之一。沒有那么多的黑白,沒有一個清晰的界定。
“就為了哥哥的心臟?為什么……一定要是哥哥呢……”
坐了一整夜,她的眸光依舊如墜星般璨亮。
他劃開屏幕,將另外一份血檢報告推到她的面前。
他知道她看不懂,又不是學醫出身的。
可是上面的姓名、出生日期,一目了然。
那個時候哥哥為了保護江洋,受傷了,是程詩雨送哥哥去醫院的。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偷偷做了血檢。
卑鄙的女人!
隨時隨地她的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己的兒子一個人。只有她的兒子是人,其他人都不是人?
“齊順。名字叫,齊順?”憑空的感覺到熟悉……
凜霧昀牽起她的手,帶她走出晝夜不分的地下室。
“吃下去。”
他買了飯團,速溶沖泡的咖啡,兌進半盒牛奶。
“我帶你去見他。”
“好。”
“編號89757!有人探望。”
穿著灰褐色工作服的男人疲倦的抬起視線,“又是那小子?不見!”
“有人肯來看你已經不錯了。還挑?除了你那個干兒子,自己手指掰一掰,還有誰來看過你?”
這話明顯就是觸人底線了。他有一個女兒,但是前妻跟浙商跑了以后,女兒也跟他形同陌路。
監獄里的人都把凜霧昀當作齊順的干兒子。因為從齊順關進來以后,只有凜霧昀一個人一年四季風雨無阻的來探望他。甚至每年生日還會送上一只小蛋糕。
齊順幾乎是凜霧昀長大的。
從還是少年的時候,凜霧昀就是個堅韌的家伙。堅韌的令人討厭!惡心!
他從來沒有放松過。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不都應該撿一塊,丟一塊的嘛。
看著凜霧昀由一個單薄、消瘦,營養不良的少年長成一個單薄、消瘦,營養不良的青年,唯一的變化大概只有眼神中的戾氣掩去,愈發的靜而深邃。
一開始的時候每一次探望都劍拔弩張,連看守警員都人心惶惶,擔心一不小心少年就會從舌尖底下吐出一把刀片,撲上去就給囚犯咽喉上劃拉那么一下……
到現在連囚犯不想見都難,看守會輪番上陣一個個來說服他。
“你干兒子!”
“那是你干兒子!”
“當老子的怎么能不見自己兒子呢?”
囚犯本來就是沒人權的,誰管你內心多少頭神獸飛馳而過。
看到青年凜霧昀身邊坐著的乖巧斯文的女孩子的時候,齊順莫名驚慌了一下。
看守和獄友可能會誤解,但他自己不可能弄錯的,凜霧昀對他的仇恨早就根深蒂固,就像刻入骨髓上的烙印,除非挫骨揚灰一輩子都不會消散的。
如果是女朋友的話,不會特地帶來給他看吧?
難道是……傳說中的,斯德哥爾摩癥候群!因為已經恨了太久,恨出親情來了?
“喲,這位小美女是……”
“叔叔。”她開口了!她一開口,齊順就驚了。“叔叔,你不記得我了吧?上學的時候,你還來學校接過我和哥哥。跟江洋一起的那個男生。”
齊順猛地咬了下去……鮮血從嘴角邊流了出來。
他只有這個方法才可以逃脫。
卑微的,毫無人權的方法……
“編號89757!齊順!你到底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傷害自己身體也是重罪,你還想不想保釋了,還想不想去看你女兒了?……還不趕緊的給我松開!”
齊順沒有松開牙齒。再咬下去,舌尖就要斷掉了。
以后少了四分之一舌頭,說話就更不利索了。
他看著凜霧昀眼神中彌漫起來的寒意,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桃樂絲手腳冰冷的捂住自己的嘴,不知道該不該上前幫忙。看守一邊要在對講機中呼叫支援,一邊要用力掰開囚犯的嘴,一邊又要防止囚犯趁機發起突襲。
看起來有點忙……
凜霧昀若無其事的起身,將她往自己身后護了護,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正在咬舌自盡的囚犯。
蜷縮在他的背脊后面,桃樂絲卻絲毫感受任何的安全感,反而覺得更加的危險。
自從桃韶緋離世后陡然暴增的防御機制怒吼著警告她,很危險!凜霧昀是那個要比眼前的囚犯,更危險的人物……
可是……可是……她還是伸出了手臂……
她的手臂從他的腰間穿過,額頭輕輕抵在他的后背,手指拽緊了他的外套。
害怕……
早已冰冷得毫無溫度的身體,竟然逐漸的溫熱起來。
那莫名的暖意令他無所遁形。
“昀吶,一定要做個善良的人!哪怕感覺全世界都在拋棄,要記住世界的某個角落一定、一定會有一個人,在守護你……”奶奶的話,都是騙人的!
自己不過是領養來的孤兒!
一無所有的,連家人都不知道身在何處的孤兒。
支援的獄警沖了進來,包圍住囚犯齊順。他們粗暴的用高電伏警棍擊打囚犯。
在他松口的一瞬間將腳上的皮鞋塞進他的嘴里。
穿著白大褂的獄醫手持著肌肉注射嗎啡靠近被壓制在地面上的囚犯,不對眼的直接扎了進去。世界……安靜了……
獄警擦了擦額頭滲出來冷汗,不滿的回過頭怒視著凜霧昀。
“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以后別再來了。”
“探監不是自然人的正當權利么。”
“少給我來這套。怎么,學校里念了幾年法學,就當自己是辯護律師了?有本事你把人保出去呀。”
桃樂絲的手指又收緊了幾分。凜霧昀低下頭視線余光瞥過她蒼白的還在顫抖著的指尖。
默默的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走出監獄的時候,外頭的陽光肆無忌憚的照耀著,她卻感覺到冷,寒徹骨髓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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