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一萬個理由讓他死去，卻依然容忍他活著。也算是一種修為。

桃樂絲慢慢的走下像墓地一樣的廢棄廠房大樓，棠沐玥走在她的側前方，尖銳的高跟鞋的篤篤聲，與周圍壓抑的氣氛完全不合。

走進周圍由黑色幕簾圍起來的小黑屋，其實陽光可以灑進來，但被一片烏褐色的頂棚擋住了。

桃樂絲看了一眼小黑屋外的環境，雜亂無章。

“江洋就在里面。”棠沐玥的聲音輕輕的，似乎在擔心會吵醒什么人。

“他沒事吧。”

“好像……看起來像是心臟病犯了……”

江洋的目光直勾勾的，他醒著。

門被打開的時候他眼睛眨動了一下，視線卻并沒有隨之移動。顯然已經有好幾次相似的經驗，不再抱有希望。

“江洋。”桃樂絲的聲音瞬間喚醒了他。

“絲絲！？你……怎么在這里的。”

腦海里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難道不應該是，她也被人綁來了這里？可是在他腦海里的念頭分明就是，她跟綁匪是一伙的！

就是一伙的。因為那個男人已經說了，齊順的名字。能夠說出齊順名字的人，一定是跟她一伙的。

所以下一句出口的話就是，“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絲絲？”

桃樂絲有一絲恐懼的往后退開了一步，他的神情是讓她陌生的。四肢被軟皮帶子固定在板床上，身上插著輸液管，是埋入的留置針。還有專門監控體征的醫用儀器。都被調制到了靜音狀態。

但是外面那個男人都知道。江洋的每一次心跳，他都知道。

“你們是要，來殺了我吧？”

“不是的，江洋，不是的！”桃樂絲試圖解釋，卻無從解釋起。

棠沐玥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后帶了幾步。

看到棠沐玥的時候，江洋的眼神中出現了桃樂絲從未見過的冰冷的戾氣。

“你們棠家，拿的好處還不夠么？還不夠讓你們賣命的？果然是，人心無底淵啊！”

棠沐玥是激烈的性子，挑釁話自然正中下懷，她一手按住了江洋留置針的位置，輕輕的抵壓下去，血管在皮膚下一點點的爆裂，紅色的液體逆流而出，甚至進入了吊水管的空氣過濾井。

男人走了進來，一把推開了棠沐玥的手。

桃樂絲看著他，是凜霧昀，是面無表情的公事公辦眼底沒有一絲情緒的凜霧昀。

“你們早就是一伙的了？！”江洋的聲音中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絕望。

棠沐玥卻自顧自笑了，她是幾人中最灑脫的。

“知道我們幾個是怎么聚在一起的么？”棠沐玥戳了一戳江洋的心臟，然后指了指自己，指了指桃樂絲，指了指凜霧昀，“她的哥哥。他的奶奶。哦，對了！現在還有他的弟弟。我的學長。還有……無數的人。都不是被你父母親手殺死的人，卻都是因為他們而死的人……”

江洋的眼神之中閃過痛苦。

可是更痛苦的話卻是接下來的，“江洋，你知道最諷刺的是什么嗎？我甚至想過要么開車撞死你算了，讓你父母也體會一把至親之人離開白發送黑發的悲鳴，但是，江洋，你居然不是你父母的孩子啊，你不是他們親生的小孩呢。你是領養的。敢信么？連我都沒法信呢。他們自己的孩子居然早就被綁架了，至今生死未卜。諷刺吧？”

江洋頓住了，不解的看著棠沐玥，繼而目光移向桃樂絲。“你們真的那么恨我家人？那么恨，到了不惜編派故事也要破壞的地步。沒有關系，覺得我家欠了你們的，一樣樣討回來就是了。”

凜霧昀突然說話了，聲音中還是沒有絲毫情緒，“拜齊順所賜，我奶奶臨死前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和妹妹不是奶奶親生的家人，我們兩個都是被領養的。所以，其實只有死去的小羽才是真正凜家的人。不過現在，也已經不在了。就是說，江家的人不僅害死了奶奶，還害死了奶奶的孫子。”

桃樂絲當時的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原來，原來他不是親生的，他和凜輕羽不是親兄弟。難怪他重女輕男偏心的如此厲害。

可是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那么執著的，報仇呢？

“你知道，當得知自己身邊唯一的家人不是自己真正的親人的時候那種感覺么？”凜霧昀站在板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板床上完全動彈不得的江洋，“現在你應該能夠明白了吧。從小我的家人就只有他們，可是突然卻被迫知道了原來他們并不是。而我，我作為唯一的兄長，他們唯一的哥哥，我依然必須照顧他們，我依然必須肩負起已經不在了的卻與我毫無血緣關系的奶奶的責任。”

凜霧昀輕輕的拔掉了滯留針的針管，用一邊的酒精棉壓住了滲出來的血液，緩緩的清理傷口，動作自然而熟練。

“從齊順開始，我跟蹤齊順有好幾年，久到我們都產生出不一樣的感情了。就像古時候那種沒有辦法拜入門的師徒。他很厲害，但是逐漸他就沒有那么厲害了，或許是因為我也變得厲害起來。我一次次的把他陷害入獄，每次去看他的時候，他的態度卻越來越溫和，最后甚至開始說起了他自己的遭遇，他的家庭，拋夫棄女的前妻，還有他的女兒。”

江洋的臉色一點點的變白，于是凜霧昀從板床底下搬出了一套輔助呼吸器，插上電源，清洗好面罩，戴在了他的頭上。

“探監時候的齊順告訴我，江家是沒有人性的，但江家還有軟肋，就是你。江如祖和程詩雨的獨子，為了你，他們不惜殺人，不惜謀取別人的心臟。”他頓了一頓，或許是顧及到身旁的桃樂絲，桃樂絲的眼神是痛苦的，扼惜的，慌亂的，有些事實的真相以為一直在眼前，可是親眼去看的時候才知道比自己想象中要殘酷了許多。

“我需要，需要一個人去刺激齊順。所以我就帶著……帶著桃樂絲去了。她是桃韶緋的妹妹，我是遇見她之后才意識到這件事的。被自己撞死的少年的妹妹，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甚至還一心一意的照顧著奪走了自己哥哥心臟的元兇，聽起來是不是就很諷刺。”

桃樂絲默默的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一不小心撞在了棠沐玥的身上。

他是，故意的？原來是故意的。

因為知道了她是桃韶緋的妹妹，所以才故意的！

“是你讓我看到那些材料的？”她在他身后問道。

凜霧昀并沒有回頭，“總是要有人把真相揭露于面吧。一輩子藏著掖著，就沒有它的價值了。”

“但是，江如祖還是比我想象的勇敢了許多。這個老狐貍有些肆無忌憚。”

棠沐玥應著他的話冷笑了一聲。“不撞南墻心不死。不就是江家的祖訓么。”

江洋輕輕咳了一聲，凜霧昀幫他把面罩摘了下來。

他的目光卻僅僅看向了桃樂絲，“還來得及。小絲，這里的仇怨……拜托你，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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