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醫到的時候,桂嬤嬤正在向皇帝傳達太后的命令:“陛下,太后讓您過去一趟。”
“朕稍后就過去。”
皇帝敷衍地回了一句,忙向何太醫招手:“何太醫,快過來給崔元娘治傷。”
“是,陛下。”何太醫走得很慢。
桂嬤嬤又走到皇帝身邊,催促他:“陛下,太后讓您現在就去一趟。”
“朕知道了。”皇帝語氣中充滿了不耐煩,嘴里答應著,身體還是沒動。
桂嬤嬤急得不行,正準備再次催促時,就聽崔衡玥說:“陛下,太后找您想必是有要事,您還是現在就去一趟吧。”
這時,何太醫也幫腔:“太后召見,陛下卻百般推辭不去,有違孝道。”
一聽這話,皇帝再也待不住,囑咐太醫院的人照顧好崔衡玥,就跟桂嬤嬤走了。
崔衡玥吩咐橘紅:“你去外面等著,這里有水蓉就夠了。”
又將屋中其他人都趕走,對何太醫說:“何太醫,我這丫鬟學過醫,有什么事你就叫她去做。”
何太醫毫不客氣,檢查完崔衡玥的傷口之后,就將藥箱塞給水蓉:“你來給小娘子處理傷口。”
隨后,何太醫退至一旁,動動嘴皮子,指揮水蓉為崔衡玥處理傷口。
處理完傷口,何太醫拎起藥箱就要走,卻被崔衡玥一把拉住。
“何太醫,我有些事想要同你說。”
崔衡玥沖水蓉使了個眼色,水蓉心領神會,去內殿門口守著。
“你這女娃,要說什么就趕緊說,別動手動腳。”
聽出何太醫的不耐煩,崔衡玥立即松手:“何太醫可還記得承平三年的太醫令?”
“甄濟世?”何太醫有點驚訝。
“對對對,就是他。”崔衡玥有點激動,身體向前:“你能跟我講講甄太醫的事嗎?聽說他是神醫。”
何太醫發出一聲嗤笑:“他醫術確實是很好,但還稱不上是神醫。”
“為何這樣說?”崔衡玥很好奇。
在她心中,甄九的醫術已經比京師中的太醫和大夫要高得多,那甄九的父親作為太醫令,肯定醫術更高。
甄九都能自稱“神醫”,甄濟世就更能稱得上“神醫”了。
豈知,何太醫嘲諷道:“不過就是靠投機取巧才坐上太醫令的位置,最后還不是沒治好先帝的病,還因此惹來滅門之禍。
“若真是神醫,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這樣說......好像也很有道理。
但是,崔衡玥想到甄九說的話,身體前傾,小聲說道:“當年,不只是太醫院的太醫對先帝的頭疾束手無策,就連民間的大夫也無能為力。
“即便先帝因此薨逝,那也不該只罰甄太醫一人,還是滅門之禍,您就不覺得奇怪嗎?”
何太醫眼神微動,不動聲色地打量崔衡玥。
這個問題他自然想過,只是至今沒有找到答案罷了。
“治不好龍體本就是死罪,宮里那么多主子,總不能把太醫院所有的太醫都殺了,最后自然是只罰太醫令。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只殺甄氏一族,已經算是輕的了。”
既然坐上太醫院的頭把椅子,自然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崔衡玥心里很不好受,原來皇家才是最無情的人。
意識到這一點,崔衡玥不免同情自己的姨母,為了家族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哪怕這人是天下至尊,但困在籠中,一言一行都由不得自己。
崔衡玥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又問何太醫:“我想問您一件事,甄太醫在宮中可有得罪什么人?”
何太醫想到崔衡玥剛才說的話,頓時拉長了臉:“你該不會是懷疑我得罪了他,然后害死他吧?”
“當然不是,我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崔衡玥連忙解釋:“您在太醫院這么多年,一直都負責宮中主子們的安康,得陛下和太后器重,怎么會做出此等卑鄙之事?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好奇,想向您打聽一下。”
何太醫挑眉:“真的?你沒騙我?”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話。”
何太醫盯著崔衡玥看了一陣,許是見崔衡玥眼神特別真摯,他相信了崔衡玥:“我們在宮中當差,最重要的就是少聽少看少說,不要多管閑事。
“就算看見了什么事,也不能說出去,是以太醫院的人一般都不會得罪別人。
“若真是有,那也是被人刁難。”
刁難?
崔衡玥心領神會:“您是說宮中的主子會刁難太醫院的人?”
何太醫連忙擺手:“我沒這么說。”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睛直往外瞟,似乎在觀察有沒有人偷聽。
崔衡玥明白他的擔憂,于是向他保證:“您放心,我的人就在外面守著,不會有人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們今日的談話,我也不會讓第三人知道。”
何太醫臉色稍緩。
崔衡玥趁機問道:“聽說太后當年懷孕時,一直都是甄太醫負責,后來太后生產,大出血,雖然救了回來,但受了不少罪。
“是以,太后大發雷霆,數罪并罰,處死了甄太醫,還牽連了整個甄氏。
“我想知道,太后之前對甄太醫怎么樣?”
何太醫總覺得崔衡玥話里有話,但崔衡玥是太后的親侄女,身份特殊......
崔衡玥看出他的顧慮,說道:“你不必顧忌我的身份,我想聽實話,你也可以放心,我不會因此對你做什么,也不會泄露今日之事。”
話雖是這么說,但是......
何太醫猶豫了一陣:“太后向來仁厚,無論對誰都很和氣,我也從未聽說過太后為難別人的事。
“至于甄太醫,太后一向都是厚待他,每次他去給太后診脈,太后都會賞賜東西給他。
“若不是他醫術不jing,讓太后生產受了大罪,太后也不會懲罰他。”
崔衡玥的心頓時沉了下去。
太后是怎么樣的人,她接觸了幾次已經十分清楚,這么明顯的謊話,擺明就是不相信她。
不過,以她的身份,任誰也不會在她面前說太后的壞話,尤其是在宮里。
是她大意了。
崔衡玥自嘲地笑了一下:“何太醫不想說真話也無妨,不過,我還是想跟您說,若是您有一日想跟我說實話了,可以派人給我傳話,我隨時恭候。”
她起身作揖:“今日多謝何太醫,改日再登門道謝,告辭!”
話落,崔衡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何太醫跟著她走出內殿,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心中情緒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