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下的是密令,也未曾和呂相等老臣商議,怕的就是受阻,這白卿言是如何的得知的?
方老見太子表情,便知并非是太子派人告訴白卿言的:“此事若非是太子殿下派人告訴鎮國公主的,老朽斗膽請太子殿下一會兒好好問問鎮國公主,看鎮國公主如何解釋。”
太子手心收緊:“方老的意思,是鎮國公主在孤身邊安排了人?”
“老朽不敢妄加猜測……”方老現在學聰明了,不敢明著當著太子的面兒說白卿言不是,只點出來讓太子自己想,“可鎮國公主知道此事,的確是太過蹊蹺!”
正廳內安靜極了,靜得只能聽到一旁沙漏細沙撲簌簌落下的聲音。
太子眸子瞇起,細細思索身邊的每一個人,猜測哪一個會是白卿言安排在自己身邊的人。
太子想來想去,身邊就那么多人。
見太子垂眸細思,半晌沒有出聲,方老又道:“殿下,且先不說鎮國公主是不是在殿下身邊安排了人!可……既然鎮國公主手中已經有了醫治疫病的方子,為何不將這個方子帶來給殿下!反而要讓白府護衛帶著方子先趕去華陽、秦懷二城?”
“方老何意?”太子眉頭緊皺。
“太子殿下想想……這找到醫治疫病法子,拯救萬民于水火,那是功勞多大?那是足夠千古流芳的!鎮國公主完全可以派白家護衛前去華陽、秦懷二城阻止殿下讓屠盡疫者的命令,她再派人將治療疫病的方子送到太子殿下手中,讓殿下來令這份功勞!殿下身為太子,在登基之前太需要這樣的功德,讓百姓知道太子殿下是天命所歸,是可以救他們于水火之人!鎮國公主卻只想著他們白家青史留名,沒有想到殿下……”
方老的話音剛落,就見身披白色狐毛大氅,面色蒼白,捂著心口,扶住全漁手跨進正廳門檻:“慶德十五年年末,交州大疫,舉國惶恐,黎民逃散!蔓延之勢洶洶,醫者十去九亡,人人避之不及!朝廷封城,交州墳冢遍地,白骨成山!是我姑姑白素衣,立軍令狀,自請入交州彭城,憑一身醫術救民!我父率一營白家軍護姑姑入城,九十六日不出!滅疫,救天下萬民!這樣的功績難道還不夠青史留名?!白家盛名天下皆知,需要我在此時為白家掙留名的機會?!方老心胸未免太過狹隘。”
說完,白卿言捂著心口,佝僂著腰劇烈咳嗽了起來。
“鎮國公主!”全漁一臉擔憂扶住白卿言,眼眶子都紅了。
剛才全漁原本要帶人出城迎鎮國公主,沒成想還未走到前院就見到下人帶著鎮國公主進了太子府,忙扶著鎮國公主進來。
這幾月,全漁跟在太子身邊,自然是知道朔陽那邊……鎮國公主自入冬之后兩次險些活不成的事情,再見鎮國公主……見她竟然削瘦成這副模樣,全漁心跟刀絞似的,沒想到扶著鎮國公主一進來,就聽到方老在太子面前給鎮國公主上眼藥。
“鎮國公主!”太子沒想到白卿言來的如此之快,頗為驚訝。
白卿言松開全漁的手,艱難朝著太子長揖行禮:“白卿言,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忙從案幾后走出來扶住白卿言:“你這個身體還行什么禮!來……先坐下!”
太子親自扶著白卿言在一旁坐下,滿目擔憂:“快!給鎮國公主端熱水來!”
感覺到白卿言滿身的寒氣,太子想起白卿言身上還有寒癥,忙道:“全漁,再多拿幾個炭盆過來!將孤的那個手爐拿來給鎮國公主!”
全漁拿來隱囊墊在呼吸急促的白卿言背后,又將太子的手爐塞到白卿言的手中。
白卿言呼吸稍有平復,頷首向太子道謝:“多謝太子殿下!”
方老見太子看到面色慘白無血,身形削瘦羸弱的白卿言,眼底已無剛才的懷疑和質疑,只余擔憂,心中憋悶不痛快。
方老站起身來,先朝白卿言行禮道:“鎮國公主并非老朽心胸狹隘,而是如今我們同身為太子門下,萬事自當要為太子殿下著想,別說太子殿下現在還未繼位,還正是需要名望的時候,就算是太子殿下繼位了……我們也當為太子殿下登位之后萬世留名而謀劃!”
白卿言抬眸朝著方老看去:“白卿言前腳得知洪大夫研制的治療疫病的藥方試藥成功,還未來及細問洪大夫,殿下派來告知白卿言欲傳密令斬殺華陽、秦懷二城疫者的人就到了,若是方老不信……可將傳信之人叫出來問問看是否如此!白卿言正是為太子名聲謀劃,所以才命人帶藥方馬不停蹄奔赴華陽、秦懷二城,阻止殺戮!否則……不見藥方,但憑白府護衛如何能阻太子密令?!”
太子和方老對視一眼,白卿言說……是太子派人去告知白卿言他密令之事?!
白卿言呼吸急促:“如今是太子殿下代陛下主政,二城染疫百姓被屠,難道不會有人猜到這是太子殿下下令?百年之后……罵名就盡是太子殿下擔著了!方老如此持重聰慧之人,怎么連這個都想不明白?!”
說完,白卿言又劇烈咳嗽起來了,她抽出帕子掩著唇,咳得面色愈白,挪開帕子……上面一片猩紅,再看白卿言得嘴唇發紫。
全漁瞅見那帕子上的猩紅只覺觸目驚心,忙跪下,紅著眼對太子叩首道:“殿下……鎮國公主為了及時前來阻太子殿下,是一路騎馬從朔陽來的!這一路顛簸……身子都撐不住了!”
“快!快請太醫!”太子看著白卿言白帕子上的鮮血,驚得高聲呼喊。
“殿下……”白卿言似乎怕太子看到似的忙將帕子藏起,攥住太子的手腕,氣若游絲,“殿下……我不要緊!白卿言自作主張派人攜藥方阻太子殿下之令,自知死罪,可白卿言就是死,也決不能眼睜睜看著太子殿下背負屠殺兩城百姓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