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陽演武場點將臺上,白卿平環視周遭隨風高低亂竄的火盆,聽著這獵獵的黑帆白蟒旗,心中陡生一種豪邁之感。
只可惜,他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同白卿言一同奔赴戰場,浴血奮戰,此乃白卿平此生之憾事。
白氏一族中倒是有幾個血性男兒想同白卿言一同去大梁戰場,可都被家中長輩以孝道壓著不許去。
聽到演武場外傳來馬蹄聲,白卿平身體轉向演武場入口的方向,直到看到那騎著白馬的身影,白卿平忙從點將臺上一躍而下,差點兒沉不住其朝演武場入口跑去。
白卿言身后跟著二十白家護衛,快馬沖到演武場點將臺前,才勒住韁繩。
白卿平擔憂白卿言的身體狀況立刻上前,順手拽住韁繩,伸手想要扶白卿言下馬,白卿言卻搖了搖頭,提韁騎馬前行……
她環視這演武場內五千身佩甲胄將士,手握重盾或矛戈……或大刀,分陣而列,頗有正規軍的氣勢,身上甲胄被高高架起的火盆映出寒光來。
白卿言勒住韁繩,座下駿馬甩了甩頭,噴出粗重的鼻息,立定在點將臺前。
整個演武場嚴肅無聲,五千將士的目光都望向這騎于高馬之上的銀甲女子。
“以前,我們聚集在這里,是為了剿匪……是為了讓山上那些匪徒,不敢來劫掠我們百姓!而今日……我們要遠征,要去大梁,面對的不是山匪,而是大梁訓練有素的軍隊!昨日我要率朔陽軍遠征大梁的消息傳出,我聽說……有人說,朔陽軍只是我白卿言聚集在一起,湊合起來的烏合之眾,山匪我們可以贏得輕而易舉,可面對大梁軍隊,會被打得屁滾尿流!”
“但你們!是我的兵!是白家訓練出來的兵!我白家不出孬種!我白家的兵……也絕不出孬兵!山匪我們贏得輕而易舉,大梁我們亦會贏得輕而易舉!”白卿言抬手指著這演武場四周已經換下來的黑帆白蟒旗,“白家軍從無敗績,唯一一次險些全軍覆沒,是因死在了自己人的齷齪陰謀里!即便是如此……我白家和白家軍護民安民之心從未變過!”
“有人問!既然白家軍是護民安民,為何……要遠征大梁,征伐他國!今日……我便告訴你們為何!為的……是這天下一統!為的是讓這天下再無戰亂!為的……是這世上再無十室九空,妻離子散,再無糧田荒廢,枯骨人無埋的凄慘之景!白家軍要護衛的是太平山河,要守的是天下萬民!不戰死,不卸甲!諸位可敢與我舍命否?”
白卿言的聲音威嚴而厚重,震懾四野。
蔡子源聽完白卿言這番話,心神激蕩,明明書生之身,卻欲執劍與白卿言舍命沙場。
“不戰死,不卸甲!”
“不戰死,不卸甲!”
“不戰死,不卸甲!”
眾將士高亢的吶喊聲,直沖九霄,撼天動地。
朝陽躍出層疊的云層,晨光漸盛,耀目的金色由東向西,緩緩映亮這廣袤蒼茫的大地,映亮了朔陽古老而堅實的城墻。
白卿言率五千將士而出,浩浩蕩蕩朝著朔陽城外走去。
百姓將長街兩側圍的水泄不通,酒樓之上,也立著人,爭相送這位拖著病軀為國征戰的鎮國公主……
就連花樓里的姑娘都湊在樓閣之上,探出半個身子,想要一睹這鎮國公主的風采。
曾經的周縣令,如今的周太守,命衙役將百姓攔在街道兩側,自己倒是湊在最前面,竟然做出一副含淚恭送的模樣,望著騎馬走在最前的白卿言,哽咽著高聲呼喊:“鎮國公主,您可要千萬保重身體,我們朔陽百姓,還等著您帶我們剿匪呢!”
不見白卿言回答,周縣令拎著自己的官袍,小跑追了疾步,長揖倒地:“恭送鎮國公主!預祝鎮國公主凱旋!揚我晉國國威!”
那位名喚娜康的西涼舞姬,似乎是被吵醒,披著一層紗衣推開窗,用團扇遮擋著臉,皺著眉一臉不瞞朝樓下望去,可當視線瞅見那騎著白馬走在最前,一身銀甲熠熠生輝,寒芒盡顯的女子,她手中遮著半張臉的團扇緩緩垂下,一時間看得目不轉睛……
那女子身上的尊貴和氣勢,不似那些來花樓達官貴人的花架子,而是一種不懼生死,俯視眾生的高貴。
娜康赤腳追著白卿言的身影,又推開了一扇窗,腦中似陡然有了眸中鏗鏘殺伐的樂聲,她不自覺一直追著白卿言的身影,她眼底全都是炙熱,扣在窗欞上的手指骨節泛白。
她想起母親曾經教她古文中的一句,顧指則風云總至,回眸而山岳削平,這樣的氣勢,當說的便是鎮國公主這樣的英雄。
娜康將樓頂雕花窗欞全都推開,直到無窗可推,她只能看到黑壓壓一片整肅出征的大軍,再看不到那凌厲而威嚴的身影,才按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轉頭直奔拔步床邊,取下了琵琶。
轉軸撥弦,剛才腦中的鏗鏘凌厲之音頓時從指尖迸發,引得樓下百姓紛紛仰頭朝著這窗扇打開的花樓方向望去。
全漁這一路快馬加鞭回到大都城,一口水都沒有來得及喝便去求見太子。
太子剛從紅梅的溫柔鄉里醒來,正由紅梅伺候著更衣,準備去書房里將昨夜整理好的朝政再順一遍,便要去早朝,聽說全漁回來了,稱有極為緊急之事要求見太子。
正握摟著紅梅柔若無骨細腰的太子陡然一個激靈,以為是白卿言是不是有了什么三長兩短,忙推開紅梅,拿了披風一邊扣衣裳扣子一邊往外走。
紅梅對著太子的背影嗔了一聲,甩袖又躺回床上休息去了。
全漁在紅梅院子外,雙手相互搓著,他反復思量自己一會兒要如何同太子說,白卿言拖著病軀帶了朔陽剿匪練的兵前往大梁去了。
這件事要是說得不好,會讓太子以為……鎮國公主不聽上令擅自出兵,讓太子以為鎮國公主手握兵權擁兵自重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