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守夜人

第144章 殺使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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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亦雨心頭各種味道一齊翻轉,想揍他吧,他說的那些事情,她還有點愛聽,不揍他吧,她總覺得手癢癢,收拾心神:“那個女子長什么樣?”

“我說出來你肯定不信,這個女人五彩頭發,練功時,頭發直沖而上,跟上面的水流對接,那些水倒似乎注入了她的身體里,非常奇特。”

章亦雨臉色沉凝:“你這么說我才真的信!……后來呢?”

巫山圣女彩珠蓮,天生異相,發作五彩,世人皆知,但沒有親眼見到,誰能知道她修練功法之時,會全身赤L?誰能知道她巫山九訣中的“截水訣”是如此模樣?這種絕大秘密,即便是巫山本宗低層弟子都不知道的,他更是沒有任何理由知道。

“后來,那個圣女發了神經,說她本宗有個前輩被封印在洞中,百年來生死不知,唯有算術奇才才有可能打開山洞的禁制,她也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你兄長章浩然被你拉上碧水宗解密文王天書的事情,讓我將功折罪……說到這里,請允許我深深地佩服自己一回,我幸虧冒充的是你哥啊,幸虧我跟你哥算術功底不相上下,我還真的給解開了……”

算術奇才才能解?

莫非那山洞也是文王天書的另一殘片?

章亦雨心頭怦怦亂跳……

然后呢?

然后?林蘇感嘆,巫山宗真是男人的樂園……啊,不,真是男人的禁區啊,她們修練功法就是奇葩,她們怎么都喜歡脫衣服練功呢?那個前輩也是L體……

章亦雨臉色風云變幻:“她千萬里追殺你,就因為你解開囚禁她封印的禁制,無意間看了她的L體?”

“已經說了,這不是追殺!”林蘇道:“她的本意是趕過來向我致謝的,你想想看,她都封閉上百年了,蒙我解除封印,看到她的隱私,那也是無心之過,前輩高人,怎么可能如此不講道理?你說對吧?”

章亦雨完全無聲。

她有過思想準備,面前這個渣男說的任何一句話,都不要輕易相信,但是,她卻沒有找到漏洞在哪里。

巫山以女子為主,巫山的確有一個消失百年的前輩,此人就是百年前名垂天下的巫山圣女巫雪,而且巫山高層功法修行,講求天人合一,一般都是脫掉衣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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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不是他能夠憑空想得出來的,他所說的每一點,都符合邏輯,難道說那個可怕至極的女人,真的就是巫雪?現在想想還真的極有可能!

如果真如他所說,那巫雪不但跟他沒仇,反而還可能充當他的后盾!

林蘇看似只是口無遮攔地發了一通牢騷,其實是有目的的。

兩個目的,其一,巫山那個前輩既然找到了章亦雨,極有可能泄露了他精通陣法的本事,這個泄露很要命,隨時都會引來碧水宗的重點關注,他需要給這重危險找個借口。所以,他告訴章亦雨,不管對方說沒說陣法,其實都不是陣法,而是算術。其二,他還得給自己上一重保險,強行將巫雪拉過來,成為自己的隱性后盾,讓別人想報復自己時,心里多少存上一點顧慮。

從章亦雨的表情看,這兩重目的都實現了。

首先,章亦雨已經忽略掉了陣法的事情。

其次,章亦雨可以理直氣壯地想跟師尊聯系下,讓師尊約束下碧水宗的長老,別針對他玩得太過火,萬一他后面站著巫雪,碧水宗有可能遭受不可承受的損失。

林蘇與碧水宗有過節,章亦雨夾在中間很為難,她想幫他解脫,但找不到理由,現在林蘇給了她一個理由:他后面站著巫雪!跟修道仙宗講道理有時候很難講通,道理講不通時,一個極其危險的后果,可以讓大家冷靜冷靜……

兩人并肩下山,章浩然再度出現,一出現就向林蘇匯報情況,爺爺一早就去了文淵閣,等他回來再商談林蘇殺迎親使的事情,你也不用太著急,事情既然已經出了……

他還沒說完,章亦雨翻了白眼,哥哥,你還真是好忽悠啊,這個攪屎棍的本事你還不知道?你見他什么時候吃過虧?他早就翻出了大蒼鐵則十三條,給自己罩了個烏龜殼……

迎親使被殺的事情已經在京城無聲爆發,掀起了一場看不見、聽不見,也許唯有某些高層人物才能感受到的沖擊波。

鴿館,住的都是外國使臣及部屬,大隅迎團隊一返回,驛館之中的一個房間里就傳來怒吼:“殺我使臣?還讓他全身而退?你們是金狼鐵衛,還是兔子軟衛?全部給我滾進來……”

一群人跪進,面對怒火萬丈的七皇子曾珂。

大蒼國外務少卿劉璋也深深鞠躬:“稟報皇子殿下,事發突然,未能及時阻止,下官有失,但那個狂徒談及‘大蒼鐵則十三條’,也的確是本國之祖制……”

“本王只知大隅律法,何曾學過什么貴國祖制?”七皇子森然道:“本王給你一個選擇,立刻告知貴國皇帝陛下,不交出殺我使臣之兇手,大隅鐵騎兵發四鎮,劍指中原!滾!”

原本是一件小事情,在七皇子這里引出了“劍指中原”的話來,陡然就將事態升了級,面對有可能引起兩國軍戰的大事,少卿豈敢怠慢?

立刻就向上匯報。

上司外務正卿尹玉營也不敢怠慢,立刻求見皇上。

武英殿,皇上召見群臣,商議這一突發事件。

兵部尚書張文遠橫眉怒目:大蒼大隅兩國,有此安定之局,全賴陛下英明決斷,來得何其不易?這無知小兒跳出來一擊,分明是置國之安危于不顧,罪大惡極,該當九族同誅。

左大夫趙勛附議:祖制禁止異國軍旗在本土升起,當然不容輕犯,但大隅之人,草原蠻荒而已,咱們豈能與這等蠻荒一般見識?當懷柔致遠,以圣道之言先規勸之,無論如何,平民暴起,直接斬殺來使,都是一件不可原諒之事。

御史郭湘潭道:圣人言,先以德服,次以威服,再次以力服,大蒼以文立國,以圣言治世,此等暴起殺人之事,絕不能容,一旦縱之,后患無窮也……

一時之間,群臣激奮,在他們的建議中,林蘇該殺,林氏該誅九族……

只有區區幾人沒有表態。

皇上臉色陰晴不定,目光投向沒有表態的幾人,這幾人,全都是關鍵人啊。

吏部侍郎宋都,官不大,但角色非同一般,他是林家的親戚(林母的妹妹乃是他的正妻),他會怎么說?

宰相陸天從,百官之首,他會如何定論?

御史段山高,乃是言官的代表,他又會不會噴?

大學士章居正,乃是學術的代表,他會如何詮釋圣道?

還有一人,最為特殊,乃是曲文東,他原本已經致仕,不再具有金殿議事資格,但今天,皇帝偏偏派人將他請了來,讓他做了個客坐代表。

御史段山高以前但凡議事,總是跳得最高的,但今天他似乎沒睡醒。

大學士章居正也一樣,他似乎在鉆研什么學術問題,一時神游天地。

陸天從是宰相,長期養成的習慣就是不先發言,因為他一發言,別人還怎么辯?所以,他習慣于所有人都發言之后,再作個總結。

那么,就只剩下林蘇的兩個親戚了。

曲文東一抬頭,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他身上,曲文東跪下:“陛下,微臣既蒙陛下恩典,準予金殿議事,那微臣不敢不直言,先求陛下恕罪。”

皇上微微一笑:“既是議事,失言不追乃是慣例,暢所欲言,何罪之有?曲愛卿但講無妨。”

曲文東再謝陛下,然后發言:“大蒼鐵則十三條,說得清楚明白,但有本國之內,豎起異國軍旗者,人人得而誅之,既是鐵則,就沒有討論的余地,林蘇殺使,合乎鐵則,以此作為理由來治罪于他,臣恐天下不服!同時,對陛下之威,對大蒼國格,亦是一次重挫!陛下宜三思而行。”

短短一段話,滿殿靜音。

事關鐵則,誰敢質疑?縱然是陛下自己,也是不能違反的,如果你以這個理由來殺林蘇,天下人會說,大蒼鐵則根本不是鐵則,傷的豈不是陛下你的臉面?失的豈不是大蒼國格?

吏部侍郎宋都踏上一步,跪倒:“陛下,臣也認同曲閣老所言,如果以此為理由殺他,天下不服……”

眾人相對而視,果然親戚就是親戚。

但宋都話鋒一轉:“不過,臣聽說,林蘇其人,心性難測,他當日寫下‘一劍霜寒四十州’之詩句,雖然不能因文獲罪,終究傳遞了他內心的一些想法,這幾個月來,他收納長江流民之心天下皆知,今日當著西北流民之面殺害使臣,是否亦有收買人心之嫌?他對其父之罪從來不認,對朝堂多有怨恨之心,今又八方收納流民,臣以為……朝堂該有所防范。”

此言一出,滿殿全震。

大學士章居正似閉非閉的眼睛猛地睜開。

曲文東霍然低頭,盯著地上的宋都,似乎不認識他。

封建王朝,有一個最大的忌諱,那就是密謀造反,打算造反的人,往往都是收納天下民心,任何一個封建皇朝君主,都不可能容忍這種行為……

好一個宋都,你不念親戚之情倒也罷了,你還來這么毒的一手!先前你認可我的觀點,我還以為總算有那么一個同路人,絕沒想到,你不是不想殺他,你只是覺得這把殺他的刀不好用,另外親手遞上一把更鋒利的刀!

但他不能反對,因為他知道,今日陛下將他召集過來,絕不是征求意見這么簡單,一個不察,不僅僅林蘇難保,曲家也將掀開覆滅的序幕……

陛下臉色陰沉無比,目光慢慢轉向大學士章居正:“大學士可有異議?”

章居正深深一鞠躬:“陛下,老臣沒有異議!林蘇其人,死了比活著好……”

曲文東再度心頭冰涼,他曾專程前往綠柳山莊,想拉章居正上同一條船,甚至不惜將林蘇的終身大事為餌,章居正拒絕了他。

但章居正也曾答應過他,絕對不會跟那些人一起打壓他,最少會做到保持中立,你這是中立的姿態嗎?

陛下臉色稍和:“大學士請說下去……”

“林蘇行事屢犯禁忌,的確是死了干凈,但是,圣道之下,各國均需講求法度,終不能隨意捏造一個罪名殺了他,需要知道,他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天下名士,剛開文路,而且還留下了傳世青詞,這樣的人,在圣殿是掛了號的,他即便要治罪,也必須是正大光明,堂堂正正,要經得起圣殿的復查復核。”

曲文東眼睛大亮。

是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林蘇可不是一般人,他在圣殿是掛了號的,你要殺他,必須正大光明,章居正,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陛下臉上慢慢露出了笑容:“大學士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鐵則就是鐵則,這些年來,國紀是有些松了,才導致異國之人在本國如此囂張,傳令下去,從今日開始,但有異國之人犯我鐵則,一律依法處之!如有戰局,大蒼男兒自然會保家為國,有何懼哉?”

張文遠、趙勛面面相覷……

陛下繼續道:“林蘇寫下傳世之詞,揚我大蒼之威,乃是不可多得之名士,未有確鑿罪證,任何人都不得隨意捏造,違者,嚴懲不怠!”

“陛下英明!”

午后,章居正虛空而過,落在綠柳山莊,一進門,一個老人就出現在他的面前,正是章居正的貼身護衛“影子”,聽完影子的匯報,章居正直接起身,落在詩影壁前,看著上面彌漫七彩霞光的那首詩,久久不動。

大概一刻鐘,章居正輕聲道:“浩然,這首詩,你讀出了什么?”

身后章浩然道:“回稟爺爺,孫兒讀出了絕代文采,絕世風流。”

章居正道:“知道我讀出了什么嗎?”

“你說!”

“王道之氣!”章居正感嘆道:“九宮山頂白云飛,帝子乘風下翠薇……這帝子是誰?真的只是你曾祖父得道之時的天道仙影嗎?有無可能就是他自己?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百朵萬重衣,斑竹有淚,人間何處無淚?春來繁花似錦,而他所到之處,豈非也是處處繁華?芙蓉國里盡朝暉,芙蓉國又在何處?是否就是他自己理想中的國度?”

章浩然完全愣住,難道說,他真的有起兵造反之心?

“圣道精深,而人道復雜,為人處世,最忌將路走絕,持三分熱情,留七分心眼,靜觀其變,懂嗎?”

章浩然心頭怦怦亂跳,低頭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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