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西山桃花
曲家輝聞言深有感觸,說二弟,你說得對,你先緩一緩,暫時不要去找佳良,我讓晉兒去找他,做錯了事情,終歸需要自己承擔責任……
這一夜,曲晉放下了身段,來到了曲秀的院子,為前期對林佳良的怠慢向林佳良致歉,為本次的事情而認錯……
他離去之后,林佳良很為難,站在窗前久久地望著遠方。
更深夜靜,一件衣服輕輕披在他的身上,林佳良側身,就看到了他的妻子曲秀。
“娘子,你說我該怎么辦?”
三弟離開曲家,是帶著氣離開的,自己如果向他求情,三弟買賬也不是,不買賬也不是,不是讓他為難嗎?
曲秀輕輕一笑:“夫君,你還是不太了解叔叔,叔叔每一步行事,都是有目的的,也許他原本就在等著你開口!”
林佳良微微一驚……
曲秀道:“曲家面臨困局,需要上下同心,而以前的曲家,分成兩個派系,危險未至,自己就先亂了起來,這樣的曲家,可沒辦法應對外來危機。叔叔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拿曲晉開刀,用這件事情,促成曲家上下同心!”
林佳良心頭一跳,真的嗎?
“你沒看到,這兩天,大伯跟爹爹可有多親熱?曲晉、曲武對咱們可有多尊重?”曲秀道:“叔叔是自己做個惡人,讓咱們做個好人,最終促成曲家的融合。”
“那……那我就跟他聯系下?”
“過幾天吧,讓他們的記憶更深刻些,同時,也免得打亂叔叔的部署安排……”
清明節,西山下,雖然煙雨迷蒙,但依然擋不住各路才子佳人的踏青。
必須得說,這個世界里的人,骨子里還是充滿文藝氣息的,但凡有點文藝范的事兒,做起來真的不分男女老少。
西北那條路,通向綠柳山莊,章浩然和霍啟、李陽新并肩而來,他們可不是剛好碰上,霍啟和李陽新原來就跟章浩然相識,摘星樓因為站在同一陣營,加深了雙方的交情。兩天前,霍啟和李陽新相約去了綠柳山莊,跟章浩然在山莊里聚了兩天,也親眼見到了林蘇留在綠柳山莊的那首《九宮山》,“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百朵萬重衣”,這兩句千古絕句,還被霍啟小心地刻在他的簫上,時刻把玩,那是愛到了極致。
“章兄,你覺得他今天真的會來?”霍啟的簫在手心輕輕地拍一拍,問了多數人都會問的一個問題。
是啊,李陽新同問。
三日前他們與林蘇相約,清明上西山,當時可沒預料到后面的風波如此之大,五大天才學子殿試之路被斬,急得上房,不管是求情也好,談判也罷,反正那五個家族都在找林蘇,據說林蘇在曲家都呆不下去了,離家隱居,根本不跟人見面,在這種情況下,他會赴約嗎?
需要知道,他們之間的約定純粹只是游玩,并無實質意義。
章浩然輕輕一笑:“如果他不打算過來,早就鴻雁傳書告知于我,既然沒有告知,自然會赴約。”
李陽新打量四周:“如果他赴約,那今天的西山恐怕會很熱鬧,瞧瞧,陸府的管家!那邊,是左府的管家吧?”
章浩然淡淡一笑:“何止陸府和左府?趙家和張家同樣有人過來,只不過,他們隱藏于暗處,不便于公開露面而已。”
林蘇一網撒下去,網中五條大魚,這五條魚情況也是各不相同。
曲家是最有希望脫身的,畢竟是親戚。
陸家和左家次之,因為明面上,陸家和左家跟林家、曲家可沒什么大矛盾。
趙家跟林蘇基本上已經撕破臉,他們的嫡系子弟趙吉,可是跟林蘇連賭三場的人物。但也還算不上生死大仇。
而張家,才是真正的生死仇敵。
所以,章浩然三人分析了兩三天,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五個人,會有不同的結果,曲晉、陸玉京、左春郎或許會脫身,趙元雄、張宏脫身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這個結果讓他們頗為興奮。
為什么?因為趙元雄和張宏,全是本次殿試非常熱門的“圣進士人選”。
趙元雄,京府會試會元,京府會試,含金量遠在其他州會試之上,它的會元跟光芒萬丈的“圣進士”一步之遙。
而張宏,上屆京府會試的次元,因為跟圣家有聯姻,隱忍整整三年,沉淀整整三年,對于本次圣進士志在必得。
這樣兩個超級熱門人選,被林蘇以這種方式狙擊于殿試之外,對于本次殿試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件“普大喜奔”的事情。
但也正因為這兩人是殿試的熱門人選,趙、張兩家也絕不會就此認命,一定會用盡各種手段與林蘇博弈,迫使林蘇將這二人從“黑名單”中放出來。
官道之上,馬車眾多,往來人眾,絡繹不絕,大約一刻鐘,一條藍衣人影從路邊漫步而過,細雨迷蒙之中,他的身影飄逸出塵。
“來了!”霍啟輕輕一笑:“他居然沒有坐馬車,看來躲的地方也并不遠。”
他話音一落,林蘇出現在他的面前:“霍兄這話說的,什么叫躲?我用得著躲么?”
章浩然打圓場:“霍兄的中心意思不在躲不躲上,而是沒看到你的馬車,他有點懷疑……你的酒和香水,又藏在哪呢?”
哈哈……
林蘇哈哈大笑:“你倒真是不知道客氣……來!三位,一人一份!”
手一起,三只袋子遞到了三人面前,三人一打開,全都大喜過望,這是妖族儲物袋,里面裝著十瓶春淚,十壇白云邊,而且還都是甲級,且不說里面的東西,市價至少兩千兩,單說這只袋子,價值都是百兩以上。
“我正準備明日去貢院拜訪恩師,正愁著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禮物,現在好了,一壇甲級白云邊,保管恩師胡子翹得老高。”霍啟開心地笑。
章浩然笑了:“最開心的還得是李兄,李兄杏花樓新結識了一位紅顏知己,這春淚香水,估計今晚就會成為他的入幕之禮……”
林蘇笑道:“他們一個尊師,一個重情,你呢?你打算玩點什么花樣?”
章浩然道:“我殿試之后,要出走南陽古國,這點禮物恐怕還不夠,到時候,你再支援些?”
南陽古國?干嘛去?
霍啟給他介紹情況,章兄說了一門親事,乃是南陽古國一代大儒的嫡女,殿試之后,他需要去上門了……
那恭喜恭喜!林蘇直接表態:“百壇白云邊,百瓶春淚,我讓他們下次進貨時帶過來,貨到了,我讓曲家的人給你送過去。”
章浩然好吃驚,百壇?百瓶?你說真的?
林蘇道:“霍兄,李兄,你們二位也一樣,只要是娶正妻的,都告訴我一聲,但丑話說在前面哈,你們可別為了點酒和香水,娶上一堆的正妻……”
哈哈哈哈,幾人同時大笑。
一番關于香水與酒的話題,四人交情直線上升,初見面之時,尚是初交,但到得山腳,宛若舊友。
林蘇向來不喜歡呼朋喚友,但并不意味著他不擅長結交朋友。
他是從現代社會過來的,情商還是有的。
他知道哪些人適合結交,以何種方式結交。
面前的三人,跟他意趣相投,又都是青年俊杰,自然是適合結交的,而且他們身后的勢力也非同小可。
他原本可以直接將禮物帶到綠柳山莊,但他偏偏就讓曲家的人送過去,其目的就更明顯了。
曲家或許即將面臨困局,他創造條件,讓曲家跟這三家建立聯系,也是為曲家鋪路。
曲家跟林家目前是利益共同體,甚至可以算是林家設在京城的一道防線。
這些布局,面前的三個子弟級人物是不明白的,他們只有一種感覺,就是這位新交的朋友豪爽大氣得無與倫比。
他們在人流中上了西山,一架素雅的馬車里,三雙妙目交織,正是謝小嫣、畢玄機和陸幼薇。
謝小嫣道:“玄機,那袋子里有多少白云邊和春淚?”
“十壇,十瓶!說一不二!”畢玄機道。雖然她也坐在馬車里,但似乎也擁有如同暗夜那種能力,隔著馬車,隔著妖族藏物袋,能夠準確洞察里面的東西。
“下如此重注,是真心拉攏么?”
畢玄機眼中微微露出思索之意。
陸幼薇輕輕一笑:“是否重注,因人而異,于他而言,或許并非重注。”
謝小嫣點頭:“這倒也是!聽說當初他將白云邊酒賣給海寧樓的時候,每斤不過一兩銀子,而且顯然還是利潤豐厚的,而春淚,成本也不會太高,真正價值連城的,并非他的酒他的香水,而是他天人一般的才學……玄機,你盯著他點,四大才子春游,今日該當又有新詩新詞問世,可別漏了。”
馬車開動,隨著人流上山……
西山之美,真是無可言說,真正一步一景啊,亭臺樓閣到處都是,桃花肆意開放,開在懸崖,開在山谷,開在山坡,也開在亭臺之側,甚至在一座古老的閣臺墻壁上,也長出了一株桃樹,照樣開花。
林蘇感嘆:“這西山實在有些奇怪,滿山都是桃花,品種單一,而且還沒有其他的花朵,是何道理?”
章浩然說:“眾人傳言,那是因為此山有一株桃母,這滿山的桃花,其實都是那桃母的子子孫孫。”
他的手指抬起,指向上方的一片嫣紅。
林蘇大吃一驚,章浩然指的方向,一片嫣紅,宛若一片茂密的桃林,這桃林會是一株?
細細一看,還真是!
這株桃樹大得離奇,占了一整座山坡,但下方分明只有一個主干,主干十個人都抱不了,上面的樹冠將后面的那座靈隱寺都遮了半邊。
“獨木成林啊,天下奇觀!”林蘇道:“過去看看!”
很快,他們到了樹下,仰面而視,上面的樹冠更是大得離奇,最高的桃枝,離下方至少百丈開外,柔媚的桃花,在這里開出了霸絕天下的氣勢。
“這桃樹有多少年了?三千年?兩千年?肯定不止一千年!”
章浩然笑了:“說起這株桃樹,還有一個傳說,但我怎么聽,都不象是真的……”
“傳說?那得聽聽!”霍啟道:“九宮山仙女下凡的傳說,成就了林兄‘帝子乘風下翠薇’的千古名篇,咱們也來聽聽傳說,興許也可以成就一篇彩詩……”
從這話來看,霍啟對寫出彩詩,那是相當的執著。
章浩然說了……
傳說千年之前,西山可不是眼前這幅美麗的模樣,就是一座普通的荒山,一支極為兇殘的山賊在這里落草為寇,搶劫過往行人,殺戮過往客商,山上白骨盈野,那條河里,長年流的都是血水,那個時候,大蒼尚未立國,那邊也不是都城,也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們,方圓千里之內,視此山為禁區。
就在一個風雨交加之夜,突然有一座佛寺從天而降,砸在山賊的大本營,數以千計的山賊被砸死。
數月之后,有一支行路客商從這里路過,才驚訝地發現,才幾個月沒過的西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有了一座古老的佛寺,也有了寺前這株巨大的桃花。
從此,西山再無盜賊,桃花一天比一天多,鋪滿了整座山……
靈隱寺宣稱,是佛的力量守護著這片天地。
林蘇、霍啟、李陽新啞然失笑。
這個傳說,不分明是佛家用來招攬信徒的那一套嗎?編造一個故事,吸引世人禮佛,是佛門的老把戲了,這故事編得還一點都不好,干巴巴的沒點轉折沒點韻味……
章浩然自己也笑了:“千年之前,這里只是荒涼之地,少有人至,到底是個什么情況,沒有人能說清,最適合隨意亂編了。佛道二門,多年來爭奪信徒,無所不用其極,編個故事招攬信徒倒也極有可能……這桃樹的另一側,是一處風雅之地,咱們不可不去。”
另一側是什么?
是“花落流文”之妙境。
什么叫花落流文?類似于中國晉唐時期的“曲水流觴”,文人之間玩的一種游戲,在坐的四周挖出一條小溝,上游放著酒杯之類的東西,讓這酒杯順著水流走,到了誰的手邊,誰就可以拿起來喝,后來慢慢演化成另一種文人較技的方式,比如說讓酒杯自然漂流,旁邊的人擊鼓,鼓聲停時,酒杯最接近誰,誰吟詩一首——這就是擊鼓傳花與曲水流觴的結合了。
古代的文人很會玩啊。
而這個世界的人更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