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宵

第89章 只能毀了他

宮人引著她們入席,主位上的太后與謝謹聞還未到,姜念便打量過兩邊已出席的人。

或許是真心要給江陵縣主相看,今日出席者中,尚未婚配的世家公子幾乎都來了。

她在一行人中看見了沈渡,就連韓欽赫都被叫來了。

不過主位之下的那個位置空懸,看來今日那位正主也尚未露面。

姜念隨侯夫人入席沒多久,內侍高唱兩聲,是舒太后與謝謹聞到了。兩邊人齊齊起身行禮,恭迎這二位登上最上頭兩個位置。

舒太后一轉眼就看見了底下空席,蹙眉轉頭想聽個究竟。

殿外卻有一名宮女匆匆趕來,繞開眾賓客,直接附耳到蘭芷身后。

既意料之中,又叫人氣悶。

蘭芷俯身對人道:“娘娘,縣主那邊說梳妝的宮女手藝不好,這會兒頭還沒梳,在訓話呢。”

什么手藝不好,分明是要給當眾摔人面子。

鳳釵雍容的女子想了想,“叫沈季舟去請。”

蘭芷立刻轉達給傳話的宮女。

她再繞到沈渡那邊時,所有人都看見了她。而片刻之后,那位常服加身的沈大人站起身,跟那宮女走了。

“諸位稍安勿躁,且暫飲一盞茶。”

太后身邊人一出聲,隨席侍候的宮女熟稔上前,為眾人跟前茶盞添上茶。

輕微的水流聲中,姜念偷偷抬眼去看謝謹聞,他垂著眼,從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今日進來的時候,他的眼光也朝這掃過,看了侯夫人,也看了自己。可姜念就是覺得怪怪的,他的眼睛里好像壓著什么,看自己的情緒極淡。

一盞茶點完,宮女秀氣的手捧到跟前,姜念穩穩接過。

而此時的一座宮殿的梳妝臺前,也有個宮女跪在地上,戰戰兢兢低著頭不敢說話

“縣主最厭惡的便是海棠,你倒好,這么要緊的日子,不選些合身份的頭面,凈挑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安的什么心!”

“縣主息怒,奴婢……”

“還敢頂嘴!”

沈渡進去時,瞥見少女散發坐于銅鏡前,鏡中面龐朦朧美麗,眉眼舒展并不似動怒。

“見過縣主。”他并不合適進到里頭,因此只在外間行禮。

侍女瞧一眼自家縣主,見人還在撥弄把玩臺面上的海棠發簪,也干脆裝作沒有聽見的模樣。

“你個蠢物,是不是想毀了今日的宮宴!”

里頭宮女仍在辯解,而沈渡維持著弓腰作揖的姿勢,像是已化作石雕,一動不動。

里頭足足訓了有一刻鐘,那少女才將手中物件擱置,隨口問:“是不是沈大人來了?”

女使恭敬回話:“回縣主,剛到呢。”

兩人都默認,并未看見他在外間彎腰行禮,這會兒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江陵縣主一直都在銅鏡中看著,這會兒卻笑著轉頭道:“沈大人與我如此熟絡,做什么還這般客氣行禮,快進來吧。”

沈渡直起身子,后腰處酸得發麻,腳步并未挪動半分。

“縣主,宮宴已開,太后娘娘請您過去。”

聽見這句,那少女反而又轉回去,“我當是什么事,她請我,我就一定得去嗎?”

沈渡數不清這是第幾次遭她為難,只記得第一回見面她叫自己選玉鐲,選完又叫他替人戴上。

他說不敢,這是僭越,女子卻堅持。

可那玉鐲圈口小,不握著人手腕根本沒法套入,沈渡為難之際,女子卻故意擦過他的手背。

甩了他一耳光還算輕的,少女高高坐在那兒,呵斥他以下犯上,膽敢擅闖她的居室。

從那天起沈渡就明白了,這是有意為難,自己那點手段心計,毫無用武之地。

他試過強硬也試過順從,可對方油鹽不進,似乎只是以作踐他、看他難堪痛苦為樂,每回都不手軟。

可偏偏,他是太后欽指陪伴這位縣主的。

“今日席間兒郎多出眾,縣主或可移步一觀。”

尖刀子刺進去,他這團棉花也只能自己愈合。

幾日相處下來,少女其實感慨他的耐力,卻不得對他展露一點欣賞。

“沈大人這是嫌我脾氣不好,想找個人替你受著我?”

“臣并無此意。”

單從他的話里,的確讀不出這一層意思。

江陵縣主卻又道:“太后誠心要我選的話,把人傳來我的寢殿外不就成了,排著隊挨近些看,豈不更妙。”

那官袍加身、溫潤如暖玉的男子立在那兒,闔眼,靜靜從鼻間送出一口氣。

“臣聽命,這便去同太后回話。”

見他真自作主張要走,少女鏡中的面容忽然現出狠戾,“站住!”

等他身形頓住,女子才又道:“我叫你走了嗎。”

沈渡背對著她答:“太后娘娘在等臣回去復命。”

“呵,”里間女子嗤笑一聲,“這寒門破落戶爬上來的人,就是愛東倚西靠,怎的你搬出太后,就能把我壓死了?”

“我告訴你,西北邊境如今是我父親在守,別說你,就是太后見了我也得客客氣氣的。”

她語調稍頓,“唉,我跟你說這些也沒用。你守了一輩子的規矩,怎么會懂我們這些,定規矩的人呢?”

沈渡站在那聽完了,想到再過兩日就能赴姜念的約,又想到里頭人高高在上的嘴臉,他忽然有些后悔。

見過姜念,他反而更繃不住,想要退縮、放棄。

算了吧,他想,就當為自己任性一回。

沈渡頭也不回地走了。

旁邊立著的女使探頭瞧了瞧,雖有些驚訝,更多卻是“終于忍不住了”的欣慰。

轉頭看見那小宮女畏縮跪在地上,她高聲道:“還在這兒礙眼做什么,滾出去!”

宮女求之不得,應了聲“是”,幾乎是連滾帶爬退出去。

殿內只剩下主仆兩人,那鏡前少女方道:“梳頭吧。”

女使握起檀木梳,不急不緩劃過她柔順的長發。

“要說那位沈大人,這心性倒也不多見。”她慨嘆似的,與自家主子拉起家常,伸手取過桂花油。

“再好的心性,不是我們的人又有何用?”她盯著自己的虛影,眼前又浮現沈渡離去的背影,“他這樣厲害的人,父親卻得不到,我只能毀了他。”為您推薦(慢途的豬)(愛潛水的烏賊)(季越人)(賣報小郎君)(文抄公)(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