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匹吧,”她將手中茶盞遞還給身后女使,“這個月也要到底了,很快就是六百匹咯。”
見她不接話,婦人便又道:“要是不夠啊,我在其他地方還有織機的,讓他們下個月改織宋錦,走運河到京都,也就一個月的事,正好入秋緊俏。”
如今是五月,織錦嚴密,穿身上悶得很,天涼時買的人才多。
看都看了,這便是問她要多少。
姜念笑了聲才道:“這料子聽著就金貴,只怕我錢沒帶夠呢。”
邱老板身量不高,人也有幾分富態,笑起來面上的肉跟著綻開,“你放心!”
都是千年的狐貍,怎會聽不出她在問價,“你是阿赫帶來的人,自己人我還要宰你哦?給你這個數。”
她頗為自信地伸出兩根手指。
在京都,普通的絲綢都要賣到五兩一匹,更何況是她手里的宋錦。
只是……二十兩,她手頭也就三千一百兩銀票,別說要她改織,連她庫里的都買不光。
“行,”姜念順勢起身,“您的作坊先織著,下回我給個準數,帶銀票一起過來。”
這便是敲定一半了,邱老板送她出去,也是隨口打聽著:“姜老板什么時候回去呀?”
“快了,也就一兩個月的事,京都天熱,我正好在這兒避暑了。”
婦人點點頭,又想起什么問她:“欸,那姜老板是不是跟阿赫住很近?”
既是結伴來的受他招待,姜念也沒否認。
誰想邱老板又挽了她的手臂問:“那他跟言卿到底怎么講啦?”
正事談完,幾人都是舊識,不免打聽一番,好去朋友那里分說。
姜念本想推說不清楚,卻又鬼使神差地開口:“他們也沒什么。”
“哦呦,瞧言卿那個樣子,這還沒什么?”
她跟喬夫人先前還議論過,許言卿跟韓欽赫嘛,年紀相仿樣貌登對,再合適不過的。
“反正他是這么說的,”姜念又跟一句,“我看他那樣子,也不像說謊。”
姜念的馬車就在眼前,邱老板也沒再懷疑。
只是又說:“也不曉得什么天仙,能把他這只風箏攥到手里。”
風箏?
姜念只覺得有趣,跟著笑一聲不再多言。
回到客棧已過了午膳的點,但姜念早上說了要回來用,韓欽赫把飯菜都端到了房里。
見人推門進來,隨口招呼著:“回來了?”
她一眼看見桌邊兩副碗筷。
“嗯,你也還沒吃飯?”
男人扔了手里賬簿,走到桌邊拉開圓墩,才按著她肩頭坐下,“沒你一起吃,這飯不香的。”
油嘴滑舌。
姜念又想起方才聽見的“風箏”,順著他左臂往下,攥住一截袖擺。
這就算是……攥住了?
她不動筷子,韓欽赫注意到她的動作便問:“怎么了?”
姜念抿唇搖頭,笑得有幾分不知所謂。
端了碗卻是說:“我有件事,想聽聽你的看法。”
男人不忙著吃,聽她這樣說也只顧夾菜給她,“你說。”
“今天我去見邱老板,她給我開價二十兩一匹。”
男人點點頭,“還算良心。”
姜念也這樣想,便接著道:“你知道我在京都也就一家布莊,一個月流水也就那么點,她的料子又金貴,我想買個一百匹試試水。但她會不會覺得,我太小家子氣?”
跟邱老板的生意是第一筆,也是她的臉面,決定往后她“姜老板”的名聲能不能立起來。
韓欽赫問:“你問她庫里剩多少了嗎?”
“問了,到五月底就是六百匹,六月還能出來五百匹。”
“嗯……”男人仰頭沉吟片刻,“那就湊個整,你要她一千匹。”
輕飄飄的一句,讓姜念狠狠一驚,“一千匹?”
“我一季能賣二白匹都頂天了,這么多,賣給誰去?更何況……我也沒那么多現銀啊。”
一千匹,可要那可是兩萬兩白銀!
兩人是緊挨著坐的,韓欽赫一側身,手肘不著調地靠在桌上,將她鋪滿肉的飯碗推過去幾分。
“你先吃,我慢慢跟你講。”
他獅子大開口,姜念還真想聽聽后文。右手拾了筷箸,右耳卻是系在他嘴邊。
“你也說了,怕人覺得你小家子氣,一百匹宋錦,在她那兒你沒名沒姓;可要是一千匹,包她一季的貨,浙江做絲綢的老板里,誰還會不知道你姜老板。”
“話是這么說,”姜念吃上飯,才察覺自己是真餓了,“可我一個京都人,在他們那兒打腫臉充胖子,又有什么用?”
教她做生意,幫她攢人脈,到這臨門一腳,韓欽赫也有些藏不住,淡聲說著:“你總不會,一輩子待在京都吧。”
那截纖細的腕子一頓,韓欽赫就知道,被自己猜中了。
是,他做這些是有私心的。
京都天子腳下,姜念再怎么撲騰,也翻不出謝謹聞的五指山;她娘親已經不在了,什么親爹后娘、庶兄庶姐,也沒一個是她在意的。
所以,盡管她沒提起,但韓欽赫能猜到,她會離開京都。
他想替自己鋪路,讓她到自己身邊來。
姜念不答他的話,只是默許著往后講:“可我的錢也不夠啊,兩萬兩,又不是筆小數目。”
“我給你墊啊。”
“什么時候還?”
她就等這句話,順勢放下碗筷。
也沒什么好忸怩的,與其再便宜那些錢莊,倒不如眼前現成的人。
“還嘛……不著急。”他又挨近些,“月息一分,看在我們的交情,從你回京都拿到貨開始算。”
一分息不算過分,壞就壞在她借得多,一個月就要添二百兩。
“你就不怕我還不上?”
“怕,怎么不怕,所以你還得跟我對賭。”
“對賭?”
韓欽赫點頭,“這也是我娘教我的,我的要求是,如果一年之內你還不上五成本金……”
“你要如何?”
他輕輕垂眼,眼光卻攫著她。
“那就不用還了,你跟我成親,我的就是你的。”
可以說,就是預料之中。
姜念別過頭,“我不賭。”
謝謹聞的事已經讓她栽過跟頭,不是實在走投無路,她不會再拿自己去賭。
韓欽赫也不想跟她算這么清楚,可見識過她對謝謹聞虛與委蛇,不把條件談清楚,往后與她親近,都會像是挾恩圖報。為您推薦(慢途的豬)(愛潛水的烏賊)(季越人)(賣報小郎君)(文抄公)(莫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