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宵

第319章 入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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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緞的生意,姜念又做了三年。

雖站住了腳還算穩當,可要再往上,卻是沒什么花頭了。

又聽聞西北小王子頻頻來犯,在邊境已有數次短兵相接,規模不大,但野心不小。

姜念算著,如今咸禎帝該有十七歲,該從舒太后手里接回一點權了。

至于如何接,是母慈子孝,還是明爭暗斗,她離開京都太久,已然無從得知。

只是估摸著那少年人的心性,西北的戰事,怕是早晚的事。

聽松江兩岸的農戶說,收了稻谷后,他們便會栽種棉花;周邊養不好,換到這兒倒是年年豐收。

她有意無意地記下來,又有一回生意上的友人相聚,她聽說正有人在兜售新式的腳踏紡車,立時來了興趣。

那是個三十出頭的女子,聽說是把自己存著的錢全拋進去了,料定戰事一起,西北苦寒,朝廷會極缺棉布。

這倒是和姜念想到一塊兒去了。

她于是同人頻頻來往,又時常去作坊里轉。

三年過去,她的作坊自然變大了,織機的架數也翻了一番。

捏著手里那筆原先該用于擴建的錢,她決定,將一半的織機變賣,改作腳踏紡車用于紡棉。

夜里同韓欽赫說起來,男人替她認真考慮一番,便說:“我瞧這情形,怕是要過幾年才會打,你這便要賣了一半織機?”

她一直在做錦緞,手里缺信得過的、收棉布的下家,怕織多了積壓著,一時不好脫手。

姜念卻覺得這是個機遇,倘若錯過,便會落后一步。

韓欽赫談起生意上的事一點不馬虎,又和她好好講了會兒,卻講得她愈發心浮氣躁。

后來干脆不說話,側身朝里躺下了。

脾氣來得莫名,男人也難得束手無策。又想著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若放她去改又沒改好,豈不是要吵得更長遠。

“說正事呢,這是做什么?”

他自人身后探過去,姜念卻干脆蒙住了腦袋。

“我的生意,不勞你費心了!”

這怒氣的確來得莫名,她從來沒有這樣過。就算韓欽赫不喜歡留著怨氣過夜,可對上她實在不配合,也只能暫時積下。

夜里不肯叫人抱,也不知何時才睡著,姜念第二日被碧桃叫醒,頭昏腦脹地想起,她今日約了要談紡車。

可她心煩意亂地,昨夜擔心了一夜,眼下什么都不想做。

“哪里不舒服?”男人看出來,便蹲在床邊問她。

分明已經做得很好了,姜念卻還是覺得不舒坦,別過頭不說話。

這下韓欽赫也生出些惱意,但還是好聲好氣說:“你昨夜都跟我說了,我替你去談,如何?”

再說回正事,姜念才肯搭理他,勉力穩住心神道:“你去吧,若實在覺得不妥,少一些也成。”

聽她語調軟下來,又實在看著不舒服,男人擔憂更甚,留碧桃在家照顧,又千叮嚀萬囑咐,實在不行就去請大夫。

姜念不愛喝藥,便也不喜歡看大夫,小病小痛時常忍過去算了,為此韓欽赫沒少哄她。

等人出門去,又見榻上人捂著小腹,碧桃算著日子問:“是不是小日子到了?”

姜念點頭,卻又立刻搖頭。

算著日子,昨天就該到了。她有時會稍稍提前,卻從沒延后過。

又加之那碗避子湯,一年前就停了。

她就是為這事煩心。

原先想著,婦人都會產子的,沒道理自己就不行;加之先前診脈的論斷,僥幸想著未必就輪得到自己,一直沒怎么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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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昨日到今日,真疑心起來,她又整夜夢魘。夢到自己小時候,娘親生弟弟,她不聽話順著產房門縫去看,瞧見娘親身上一個血窟窿。

倘若自己要生,也得開一個那樣的血窟窿。

她立刻就膽怯了,甚至看見枕邊人就煩躁,跟先前穿耳似的,怎么單單只有女人要生孩子,男人只消在榻上“出出力”就成。

盡管心底認可,韓欽赫已然做得很好,可這點事煩心起來,她就是收不住脾氣,卻又不知該如何宣泄。

只得對碧桃說:“請個大夫吧。”

難得她主動,碧桃立刻就差人去了。

本是想吃顆定心丸,免得自己想東想西,可那老大夫摸著她脈象半天,最后只問她:“近來信期可曾推遲?”

“遲一會兒了。”

“可曾心緒不佳,幾欲作嘔?”

姜念連連點頭。

他便說:“想來月份太小,還把不出來。夫人過幾日再來尋我吧。”

這下姜念實打實被吊起來。

一個人愁也不是辦法,她臥榻歇著,只等男人又回到自己床邊。

并不直入正題,而是先問:“你買了多少?”

韓欽赫憋著一肚子火回來,如實道:“沒買。”

“沒買?”

姜念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緒,一下又冒起來了。

“你聽我說,那個人……”

“我為何要聽你說!”她心緒起來便不肯讓他,“你今日特地把這事接過來,又把碧桃扔下,就是想把我的生意攪黃?”

她一時不敢置信,“你就這么想做我的主?”

男人還不知道她在經歷什么,只知曉從昨夜到今日,她一直尋自己不痛快。

氣昏了頭,解釋的話便沒出口。

“你就是這樣想我的?”

姜念實在煩透了,躍下床去,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她今日沒去膳廳用午膳,蕭珩一直留心她,這會兒一跑出門便跟了過去。

姜念再氣,也知曉不好跟他訴苦,只叫人別跟著自己。

可出于擔心她的安危,蕭珩說:“我就落在你后頭,想找我就回頭。”

這回姜念沒有拒絕,腦袋輕輕點過兩下。

其實一跑出來,吹了陣秋風她又想,興許他真有苦衷,方才是想說的。

可這時候跑回去,怕是他也在氣頭上,姜念又不想回去。

她沒往人多的地方跑,附近那片宅子荒無人煙,正合適她散散心。

走著走著,穿過巷弄迎面遇上個男人,她簡直疑心自己看錯了。

揉一揉眼睛,再看仔細些,又的確沒錯。

“你,你怎么……”

那本該遠在京都、正待入閣的沈渡,竟穿著一襲素日的清雋襕衫,驟然闖入自己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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