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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泰盧固地區走一趟,運回三千噸棉花,這些棉花可以紡多少紗,織多少布匹,經過染色、印花的加工環節,到了每一個消費者手中,會翻上幾倍的利潤,這個,鄭森有些算不過賬來了。
也難怪,鄭家的海商事業,主要是貿易,不是制造。他們只要保證貨源在手中控制著,之后便可以獲取大量的海上貿易帶來的利潤。
但是,如果未來的國姓爺知道,這些船只南下時攜帶些什么東西前往泰盧固地區進行交易時,怕是他要抓狂了。
為了將利益最大化,同時也是盡可能的推廣自己的工業品和用來充抵貨款,為天竺人量身定做,符合他們習慣和身材特點的大批鎧甲、刀劍、火繩槍,火藥,被塞進了船只的貨艙之中,作為給泰盧固地區那些蘇丹和各級貴族們的貨款,換取他們手中的棉花。
在蘇丹和貴族們皮鞭和長刀的威脅之下,泰盧固地區的棉花種植面積以每年都翻番的速度增長,而蘇丹的士兵也在戰場上將那些武器的特點發揮到了極致,將莫臥兒帝國的進攻擊退,昔日里英勇彪悍不可一世的莫臥兒家族的武士們,在泰盧固蘇丹軍隊密集的彈雨和堅固鋒利的刀劍面前,也變得不堪一擊,望風而逃。
隨著棉花種植面積的逐年暴漲,往泰盧固地區的輸出商品中,稻米悄悄的出現在了貨物的清單之中,作為給蘇丹的軍糧。
用南中軍提供的棉花種子在自己地里種出來的棉花。可以同南中商人交易換來和羅摩衍那大神一樣神奇的武器和鎧甲,對抗那些可惡的莫臥兒人,奪取更多的土地和奴隸,種植更多的棉花,換來更多的武器鎧甲火藥,這樣的良性循環擺在面前,泰盧固的蘇丹要是不肯做的話,他手下的貴族們就會將他趕下蘇丹的寶座,再擁立一位蘇丹陛下。
但是,這些事情。就不是華梅這些孩子能夠知道的。
她們頂多知道。每一次貨船往泰盧固,或者葡萄牙人的船只從果阿地面過來,都會帶來以棉花、小麥為主的貨物,除了這兩樣之外。貨艙里便是那些漂亮的天竺胡姬。大食駿馬。船長的艙房里還會有多少不等的各種寶石或者黃金。
華梅的親兵甲長,那個引得無數倭人武士對著她的長腿細腰豐臀流著口水的阿吉,就是這樣的一個被貴族老爺作為充抵貨款的奴隸。送到了順化,幾經輾轉,成為了華梅的親兵之一。
看著從船艙中魚貫而出的又一批被用來充抵貨款的胡姬,嗅著空氣中隱約熟悉的味道,聽著家鄉話,看著那群胡姬對于未知的命運那種茫然惶恐迷惑的神情,阿吉感到很是慶幸,自己的命運不錯,在大小姐身邊,充當了這個甲長的角色。
看著那群身披紗麗的女奴被人帶上了馬車,人群中那群久在海上漂泊,已是許久不知肉味的漢子們才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隨著華梅和鄭森的步伐向前行進。
穿過了貨船的碼頭,行不多遠,便是鄭家的五六艘船停泊的所在,已經有前去購物的水手和士兵還有一些低級軍官將在商埠內瘋狂采購的各類貨色大包小包的弄了回來,打發了腳夫的利錢,在碼頭上彼此交流著購物心得,向沒有來得及前去大肆采購一番的同僚們炫耀一番。
“看看咱們買的這個布,還有這絲綢,我看過總兵大人的夫人穿過,用這樣的細布和絲綢制作成的吳服、十二單,那簡直就是神仙般的裝束!這一匹才兩個銀元,老子一口氣買了五匹!不同的花色都有了!”
“你那個算是啥?!看看咱們買的這口寶刀!正宗的呲鐵鋼刀,我在店鋪里駛過,十個崇禎通寶,一刀下去,變成了二十片!花了我十五個銀元!不過,不算貴!咱們刀頭舐血的漢子,手里有一口寶刀,那就是多了一條命!”
碼頭上,南中軍派來的伙夫和鄭家船隊的伙夫們在一起圍在炊事車旁,為眾人準備著午飯,跳板上,幾個腳夫腳步沉重的將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油簍運到底層貨艙,充當著壓艙物和船隊的補給。
“少爺,您的刀。還有找回的銀錢。”施郎的親兵在他耳邊輕聲說話,將他的視線猛地拉回到身旁。
一口呲鐵鋼制成、三尺長的雁翎刀賣十五個銀元,這對于施郎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花銷,但是將刀從牛皮刀鞘中拔出,看著烏沉沉的刀身,用手輕輕的捻過刀刃,施郎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這錢花的確實值得!
“還有,少爺,您之前吩咐小的打聽的價錢,小的打聽了一下。”那親兵也是施家的子弟,做事極為勤勉謹慎。否則,施大宣也不會派他陪著兒子出這次差使。
“菜油、豆油、花生油,菜油最便宜,一簍子三百斤,十個銀元。花生油最貴,十七個銀元。稻米,糙米五十文南中通寶一石,碾過兩道的粳米一百文通寶一石。”親兵低聲的在耳邊向施郎匯報打聽來的幾種物價。
“火藥呢?!還有那些大小佛郎機、火銃之類的東西呢?”
施郎此番前來,除了要和鄭家的大少爺攀上交情,在李家這里交上幾個朋友之外,另一件任務,就是要為施氏家族的發展采購些裝備和火藥。那親兵就是派去打聽物價的。
“這些東西,店鋪里沒有賣的。不管小的說出多高的價錢來,各個店鋪都是沒貨。后來,一個伙計是咱們同鄉,據他說,買這些東西,得到將軍府去辦執照,到漢元商號總號去買,一般的店鋪壓根就沒有那個膽子賣這些東西!”
聽了這話,施郎不由得有些失望。看了看自己的那條小船,很是委屈的跟在鄭家的主力船型大青頭的后面,就如同自己跟在鄭森后面一樣。不過,他控制自己情緒的本事已經遠遠超過了年齡,“好了,我知道了,回頭咱們再想別的法子就是!”
人群中兩雙眼睛從不同的角度盯著了施郎主仆的一舉一動,各自記在心中。
那邊,華梅和鄭森已經吵成了一團。
起因很簡單。
鄭森指著自己的座艦,對著華梅大肆的吹噓。這條大青頭。是鄭芝龍在料羅灣海戰后,用繳獲來的荷蘭人和劉老香的財物,從南中軍手里購買了不少的火炮,配合上從海中打撈起來的荷蘭夾板船和海盜的福船上的火炮。進行了火力系統的升級之后而成。
擁有大佛郎機十二門。小佛郎機三十門。十二磅炮四門,將近五十門火炮,在鄭家艦隊之中可謂是翹楚級別的存在了。這條船的火力。在閩浙粵海面縱橫無敵,讓一旁的施郎不知道在暗地里吞了多少次口水了。
但是,就是這樣的一條海上霸王級別的船只,卻在華梅的口中被貶成了垃圾也不如的東西。
“四十六門炮怎么了?一次能夠有幾門炮齊射?一次的彈丸齊射重量是多少?這樣的船只,頂多是同時有三分之一的火炮同時開火就了不起了!這樣的船,在我阿爹的水師面前,只消得一輪炮火,便登時了賬!”
這話如何能夠讓年輕氣盛的鄭森接受?于是,也顧不得對面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了,兩個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爭吵起來。
“你家除了會靠炮火犀利來對付別人之外,可有那熟練的水手?再好的船,再好的炮,你要一群不識水性,不懂得如何操控船只,侍候風帆,使用碇櫓的旱鴨子來,我便用這樣破船,將你的數百門大炮裝配起來的船只送去水晶宮,你的炮和船都是我的戰利品!”
兩個勢力集團的長子和長女,根據自己掌握的那點海戰知識,和對自家軍力的了解掌握,拼命的想在這次辯論中說服對方,讓對方承認自己的實力不如,承認失敗。從而在自己面前俯首稱臣。
但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施郎以下的人們都在看著這兩個人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展開辯論。
“呀!”華梅從母親那里繼承下來的漂亮眼睛眼角看到了幾個身形,頓時讓她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所在。
“簡叔!麥叔!郝大個!”
她呼喚的這幾個人,都是守漢的座艦常勝號的水手長、槍炮長之類的人物,對于海上的勾當,自然要比華梅來的清楚。
被稱為簡叔的,常勝號上的槍炮長簡二奇,聽了眼前大小姐急赤白臉的向自己和同僚們介紹的情況,又聽了眼前這個鄭家的大公子說的事情,不由得和幾個同事相視一笑,原來如此!
向自己的援兵介紹完了情況,華梅這才發現,這幾位叔叔似乎是剛剛出海歸來,身上還帶著濃烈的海腥味,眼睛和臉膛都被海風吹得有些紅。可是阿爹的座艦分明是在港口里停泊著的呀!
“簡叔,難道你們自己出海打漁去了?”
幾個人聽華梅這樣問,不由得齊聲哈哈大笑,“不錯,咱們是出海打漁去了,不過,打得是鰲魚!而且是最大的那種!”
聽幾個人話語中帶的豪氣非同一般,施郎和華梅、鄭森都知道,這幾個人一定不是說的那般簡單。
“愿聞其詳。”
在歲數大些的施郎帶領下,鄭森也向簡二奇為首的幾個人深施一禮。
幾個人低聲商量了一番,最后很是決絕的由簡二奇向華梅宣布:“跟我們走吧!帶你去看看新船!”
沿著碼頭上用燒灰混合著石子鋪成的道路,一行人在簡二奇的帶領下,來到港口里一個頗為偏僻的角落。
“那就是我們這次出海的船!”
簡二奇很是驕傲的用手臂向海中央指去。
眾人順著簡二奇手指的方向望去,海中停泊著一條巨大的船只。有不少小船圍著它來往忙碌著。
如果說方才眾人看到的廣州級的貨船是小山的話,那么這條船就是高山了。
眾人。包括華梅在內,都是目瞪口呆了!
“居然有這么大的船?!”
“不知道這樣的船要多少水手、炮手來操作?”
“這樣的船,造起來要花費多少時間和金錢?”
“這條船比我們從泰盧固家鄉來的時候乘坐的廣州級可是大多了!”
“這不就是阿爹書房里掛著的那艘船嗎?居然下水了?!我竟然不知道?!”
眼前的船比之廣州級的貨船大出一倍不止,上面的風帆如云一樣密集,船上的水手們在甲板上手忙腳亂的收拾著風帆和帆索。雙重的炮甲板上,密密麻麻的炮窗看著令人眼暈。
“一、二、三、四……”施郎在心中默默的數著那炮窗的數量,他知道,以南中軍的實力和鑄造火炮的能力,絕對不會給炮船設立了炮窗卻不安排火炮,數清楚炮窗的數量。便知道炮位的數量了!
結果。數量是驚人的,單側船舷便有二十五個炮窗,如果將在甲板上放列的火炮也計算在內的話,這條船至少會有六十門的火炮!
“怪不得李家的這小姑娘瞧不起我們的炮船!換了是我。也一樣瞧不起。”
“這是新下水的船。主公吩咐我等。打算要把這條船作為他日后的旗艦,我們便抽調了人手和船廠的人一道出海,進行訓練磨合。查找哪里還有些瑕疵之類。”
“這船,要是盡是由好手來操作的話,一日夜可以航行數百里,可惜,咱們的好手不足,不能完全集中到一條船上,至多有三分之一。其余的便是水師學堂的學兵,從阿拉干、南澳等處招募來的水手,日常語言都要磨合,更不要說能夠做到上下一心如臂使指了!不給你捅婁子就算不錯了!”
簡二奇沙啞的聲音顯得十分疲憊。看得出,這趟海上新船試驗,也是讓他們身心俱疲。
鄭森自小便是在海商群中長大,日常見到的都是那些滿身海水腥咸味道的水手,別的不敢說,鑒別水手技術水平的好壞高低,這個能力,他要比華梅強多了,從船上水手收帆的動作和速度就看得出來,這艘船上的水手大多是菜鳥。
“這幫該死的南蠻子真他娘的敗家,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這么多木材、麻繩跟帆布來造的這樣一艘好船,只可惜,好船在這些人手里,也是暴餮天物啊!”
鄭森心中有些嫉妒的看著那條嶄新巨大的炮船。
作為鄭家艦隊的主力船型,大青頭上一般只有十幾門炮,而且,因為船只構造的問題,為了降低火炮后坐力對于船只的危害,大多數火炮還都是大號的佛郎機,相當于十磅炮的威力,而十二磅炮則是作為殺手锏,每條大青頭上裝了一兩門而已。漫說是將這樣的船只全數裝備鄭家艦隊,只要幾位叔叔和父帥的座艦換成這樣的船只,那么,東面的扶桑,西面的南中軍,南面的大員,呂宋,俱都不在話下,這海上的王應該姓鄭!
“阿爹有了新船,那么,眼下的那條常勝號是不是就該將旗艦的帥旗降下了,換成別的旗號了?我是不是可以向阿爹要這條船來?我也來當一個艦長?!”
想著自己一身漂亮的水師制服,袖口上一條粗大金線繡成的黃邊上方一個金色的小星星,華梅就激動的有些渾身發抖。
“晚上就讓阿娘和阿爹說!不行!阿爹要是不同意的話該怎么辦?對了,我讓舅舅去和阿爹說,就當這船是我明年過生日阿爹送我的禮物了!”
華梅眨巴著眼睛,心思飛快的旋轉著,想著如何能夠把阿爹的常勝號變成自己的座艦。
一旁的施郎和鄭森看著這漂亮的小姑娘眼睛死盯著海里的那條大船,身形在海風吹拂之下微微晃動,背后的披風在風的撥弄下起伏搖擺,不由得看得有些癡了。
“李姑娘,看來貴軍是船炮精良,奈何水手的操船技藝太差,不能夠全數將船炮的性能發揮出來,未免可惜了。”施郎的話說的很是中肯。
“對!就是這樣!不如我們回去之后,和李將軍說明一下,我鄭家出水兵,你李家出船炮,我們一定能夠掃平這海上的各種勢力!”
鄭森從施郎的話里聽出了一些別的意思,他立刻眉飛色舞的提出了這個“雙贏”的法子。
“那就大可不必了。感謝鄭大公子的好意。”未等到李華梅開口否決,簡二奇已經代華梅出口拒絕。
“我南中軍的水師學堂,便是培養這水師各級軍官、各色水手和炮手的搖籃。便如同列位在南中各地見到的養魚用的網箱一般,幾個月便有數百名、上千名的水手畢業,到船上進行實習,風浪里走上幾次,菜鳥便可成為精兵!我想,貴軍的水手,都是數年、十數年在海上摔打出來的吧?沒有經過培訓吧?!”
簡二奇的話,軟中帶硬,噎的鄭森無法反駁。
看了這船,三個人也無心在外面繼續游逛玩耍,索性便回到順化城中。
王府之中,守漢、沛霖、鄭芝豹三人的談判已經進入到了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