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四百五十五章 火器之議

不想今天這個陳板大卻又有了新的發現,想必是和光譜法一樣的奇特手段,多爾袞不由得起了興趣。

“說說看,本王倒要看看你這個手下有什么招數,莫非他知道南蠻的火藥是如何配方?”

“正是!王爺!”陳板大倒也不會攬功、貪功為己有。“王爺卻有所不知,大凡煙火之所以綻放在夜空之中時顯得五顏六色煞是好看,都是因為在火藥之中添加各種配料罷了。顏色不同、高度不同,火藥的配方也是有所不同,不過,其中都是大同小異。”

“那一天奴才令人領了一桶南蠻火藥來試著進行配比,這老李說,南蠻的火器之所以射程遠,殺傷力可破甲,定是內中添加了某種輔料。”

“那又如何?!”

多爾袞細長的眼睛里閃動著異樣的光彩。

“當下奴才便同樣的詢問他,他說,如果讓他點燃一撮火藥,看看火藥燃燒時的顏色,他根據制造煙花的經驗,大體便可以揣測出內中添加了何種輔料,之后便可以逐漸的增減該種輔料的分量、配比,這樣我八旗大軍所用火器便與明軍、與南蠻所用之火器一般無二。”

雖然南粵軍同樣打得是大明官軍旗號,但是在黃太吉、多爾袞、范文程、孔有德、陳板大、馬光遠等一眾遼東反賊的各級頭目眼中,明軍和南粵軍是兩支截然不同的軍隊。

同樣的武器,在南粵軍手中和在明軍手中發揮出來的戰斗力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哦!說說!后來如何?”多鐸也湊了過來。他也要急于知道,如果這火藥可以不從南蠻那里購買,二哥這里邊可以省下了一大筆開銷。

“銅綠。南蠻在制造火藥時添加了銅綠。”

在陳板大身后的老李,臉上如同菊花一般密布的皺紋之中也盛滿了技術人員破解一個難題之后的喜悅。

焰色反應,是某些金屬或者它們的化合物在火焰之中灼燒時時火焰呈現特征顏色的反應。其原理是每種元素都有其對應的個別的光譜。在初中化學課本之中便提到了這樣的反應原理,在化學上常用這個原理來測試某種金屬是否存在著化合物。

但是,在還沒有化學這個概念的時代,人們往往利用焰色反應的原理,在煙花之中有意思的添加各種金屬元素,使煙花顯得更加五彩斑斕絢麗多彩。

“以火燒之。紫青煙起。云是真硝石。”這是陶弘景在他的《本草經集注》中對于焰色反應的記載。

但是長期以來,這種原理和認識也只是在煙花匠人之中作為行業秘密父子師徒口口相傳。

“陳大人聽了咱的話,便試著點了一點南蠻火藥來驗看,果然火藥的火苗出現了藍綠色。證明里面摻雜有銅綠!”

老李不無得意的回答著眼前這位豫親王多鐸的問話。

“這么說。南蠻火藥你們制造出來了?”

多爾袞也不多說。只管單刀直入的問陳板大。

“回睿親王主子的話,奴才因為是試制,不敢多造。只是配置了五十石火藥。”

作為今日準備獻給黃太吉的元旦賀禮,陳板大命人將配制好的仿南蠻火藥用一口大壇子裝了,幾名匠作坊的奴隸抬著跟著前來。

“你派這個老李帶著本王的巴牙喇回去匠作坊,本王要驗看一下你所炮制的這些火藥與南蠻火藥有何不同!”

多爾袞虎著臉,點手喚過幾個巴牙喇兵和家奴頭目,示意他們跟著老李回去匠作坊,將他們配制的仿造火藥取來尋個地方交給兩白旗的包衣火銃兵們操演一番后比對一下兩者的差距。

毫無疑問的,老李面帶著難色。誰都知道,這個場面上,陳板大領著大家獻上這樣的禮物,少不得黃太吉要大加賞賜的,這個時候自己卻離開了,這要是黃太吉頒發下賞賜來,自己可就什么都撈不到了。

“你這奴才!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多爾袞有些慍怒了。

“回睿親王主子,老李還不算是奴才,他不是旗下人。”陳板大在一旁試圖勸慰住多爾袞的怒氣,旁邊的幾個家奴已經把腰刀都拔出了一半,方才圍攏過來的諸多文武親貴見多爾袞如此,紛紛后退。

開玩笑,這位在八旗之中威望不亞于代善,實力僅次于黃太吉的睿親王,如果要殺一個漢人工匠,那又算得了什么事?只怕就是黃太吉本人知道了,也只是一笑而過,頂多說一句,十四弟脾氣如此火爆之類的話。

“不是旗下人?老李,你現在就是我睿親王府的包衣,算是我正白旗的奴才。辦好了這個差事,你就和管家到府里領你的過年賞賜。”聽了老李還不算是奴才,多爾袞立刻便展示出了殺伐決斷的風度。

“給老李發三份!他是有功之人!”多鐸在一旁交代了管家一句,這對兄弟的一番做作,立刻讓老李變得死心塌地。一下子從一個匠作坊的火藥匠人變成了睿親王府的奴才,而且一下子便可以領到睿親王府里發的過年賞賜三份!

兩白旗的富裕,可是在八旗之中被傳得盡人皆知,無數人被兩白旗發放的過年賞賜眼饞的口水流下了三千尺。

有人在私下里傳說,從兩白旗撥出去的牛錄人口,也因為老主子的仁厚念舊情,而領到了一份。

“奴才謝過主子賞賜!”

老李立刻抖擻精神向多爾袞、多鐸、阿濟格三人打千行禮謝賞。

旁邊的陳板大臉色被多爾袞的舉動駭得面如土色。多爾袞這樣一來,便將他手下一個得力人手輕而易舉的挖走了,如果老李今日成了睿親王府的奴才。那么他是不是還繼續向黃太吉獻上這壇仿制的南蠻火藥?若是獻上之后黃太吉龍顏大悅,讓匠作坊大量制造以供前敵使用,可這個掌握著火藥配方的老李又是睿親王府里的包衣奴才,這豈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

“陳板大,老李雖然是我睿親王府里的奴才,但是卻還是你匠作坊中人,這其中的分寸嗎,你可曉得?”

“請王爺放心!奴才回去這就升李師傅的職務!升他做火藥作坊的主事,專門負責制造配制南蠻火藥!”

聽得了多爾袞不將老李弄走,而是僅僅將老李作為睿親王府的包衣。這無疑是讓陳板大如釋重負。仿佛從天堂到地獄又走了一圈。

但是多鐸卻隱隱揣測到了二哥的用意,將老李這個奴才放在匠作坊管火藥的制造,無異于在匠作坊中安插了一個最好的探子。能夠從匠作坊中弄來南蠻的火藥,甚至是在暗中兩白旗的地方再開設一個火藥作坊也是可以的!

這樣一來。兩白旗的火銃包衣兵就有了一個穩妥的火藥來源。而另一只手。則是悄悄的掐在了黃太吉那些被視為心肝寶貝的火器部隊的命門之上。

三聲凈鞭響亮。人們開始按照品級、所屬各旗列隊魚貫而入。

不出多爾袞和陳板大意料,各位王公大臣依次向黃太吉獻上自己的新年賀禮后,只有陳板大所獻的仿制南蠻火藥令黃太吉的黑臉上浮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黃太吉這個年過得也算是頗為舒暢。眼下明國派遣督師洪承疇率領八總兵領十余萬人在寧遠、錦州一線與八旗對峙。這無疑是已經踏入了他圍點打援戰略圈套的第一步。若是在錦州城下消滅所有明國援軍,便可一舉奪得全部戰略主動權,完成了從老奴努爾哈赤時代便覬覦的目標。

而、但是如果要想達到這樣的目標,少不得要大戰連場,與那個人稱洪瘋子的洪承疇打得尸山血海一般。這也就是為什么城外的鐵匠鋪里在過年時都不曾熄滅了爐火的原因。

各處的探子、細作都雪片般的送來了情報,寧遠、錦州、山海關等處住滿了各地來的明軍,堆積如山的糧草輜重火藥炮子兵器甲仗從山海關碼頭、錦州碼頭,可以說,崇禎對此次戰爭可謂是賭上了國運了。

光是物資、兵力裝備上的對比這樣倒也罷了,八旗兵同明軍作戰,那一次不是對面的明軍擁有比他們八旗多得多的糧草物資?

但是,細作如今打探回來的消息,還有各處士兵與明軍小規模、小范圍的接觸和前哨戰時發覺,眼前的這一大股明軍,不但戰斗意志與以前的任何一支明軍相比高了不少,而且火器也較之以前運用的熟練了許多!

若是這些明軍使用騎兵、使用火炮,使用長槍大戟,八旗兵都不怕,但是如今這些明軍將火銃運用的程度較之以前有了很大提高,很明顯就是以兩次勤王的南粵軍為樣板進行的。南粵軍裝備的南中火銃,在洪承疇統領的寧遠錦州方面明軍之中大約有至少一兩萬桿。聽得這個恐怖的數目,不由得滿蒙八旗旗主們都有些心驚膽顫,兩次入關與南粵軍交手的教訓,早已被八旗蒙古和八旗滿洲兩紅旗傳播到了整個八旗集團。小小的一顆彈丸,算上火藥造價不過一兩錢銀子,但是就這樣一枚彈丸,可以帶走自己旗中最精銳的勇士,這樣的死法太不值了。各旗精銳戰士從幼年時期起邊苦練技藝,就是為了挨上這一彈?三箭當一刀,三刀頂一槍,中了箭矢,還可養傷,中了鉛彈,不死也得殘廢!

特別是聽得有無數的子藥鉛彈被海船從姜女廟碼頭、葫蘆島碼頭轉運到筆架山明軍大糧臺所在地時,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極力反對。一些滿蒙重臣就道:“遼西那些個地方,都是些重城軍堡,邊上除了窮軍戶就是荒地,荒地我大清國也多啊!打下來得不償失,不若趁著明國主力被吸引在錦州方向,我八旗大軍大舉入關,多掠些糧米財帛才是。”

這些人中,有幾乎所有的八旗蒙古旗主,他們對攻打堅城最不感興趣。多掠人口財帛才是各人愛好所在,甚至兩黃旗的旗主拜音圖、阿山也多有異議。前年那場戰事,清兵從關內擄走百姓二十余萬,銀兩財帛不計其數,更是攻破了濟南、保定這樣的巡撫、總督駐節城池,為八旗補足了各旗損失的丁口,余下的人口,還大大充實了清國急需的丁口人力。

此時崇政殿朝賀,議論起今年的戰事,一些滿蒙旗主又老話重提。不過許多漢臣倒認為皇太極高瞻遠矚。力挺錦州圍困戰略。

如今陳板大突然獻上了與南蠻火藥一般無二的自制火藥,這無疑是給了黃太吉一個極好的反擊機會。

“來人。將陳板大所獻上的火藥抬下去,交由巴牙喇兵與南蠻火藥一同發射,驗看一二!”

黃太吉準備用陳板大這一壇子火藥將那些還對錦州戰役有些疑慮的滿蒙重臣的嘴徹底堵住!

“你們覺得。錦州明國之兵。應該如何對付?還有祖大壽這個屢次叛降的家伙?”

在自己的寶座上。黃太吉黑肥的臉上不動聲色。

“陛下,奴才以為,如今明軍既然倚仗火器在我八旗大軍面前耀武揚威。那我軍便應該以火器對火器,將明軍的幻夢打碎!從此見我八旗旗號立刻望風而逃!”

新近接任八旗滿洲正紅旗旗主的碩托,出班開口奏對。

碩托的話說得很是對黃太吉胃口!

“凡敵之仰仗者,必是敵之最強者,乃是敵脊梁骨所在,蒙古騎兵如此,明國火器亦是如此!而我大清,當年以騎兵對陣蒙古林丹汗,令他敗走大草灘身死國滅。如今我們更要以火器對戰明軍,打斷他們賴以依賴的脊梁骨!然后我八旗大軍再以長槍大戟鐵騎突進,定可一戰破敵!”

黃太吉對于碩托這個侄子能夠如此的理解自己的想法和意圖,大為表示贊賞和褒獎。

“碩托貝勒忠勇性成,急于為我大清立功。一片赤心令朕心甚為寬慰。著,加上一顆東珠。杜度。”

“奴才在!”

從長清之戰回來后,杜度就一直是閉門不出,忍氣吞聲,力爭做到明哲保身。誰讓他身份實在是尷尬?父親是努爾哈赤賜死的長子褚英,杜度自己又在濟南一戰之中“大敗而回”,每次見了手中握有他致命把柄的多爾袞兄弟時,他都是心中忐忑不安,唯恐一個不小心自己的丑事敗露,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在禮部管理差事,你召集人手,傳朕旨意,朕要給碩托貝勒加郡王名號,你們務必擬定一個美稱上來。”

這無疑是打完了杜度的二十四個嘴巴之后還要杜度給打人的人揉揉手腕子了!他可是在褚英執政時期就是和碩貝勒了。作為長子長孫,若是在中原政權之中那是妥妥的繼承人。

無奈命運多舛造化弄人,先是阿瑪被瑪法給弄死,自己這么多年夾著尾巴做人也是沒得到好處,濟南戰敗之后,更是地位一落千丈。雖然沒有被削去爵位,奪取旗主之位,但是明顯的在旗內說話的權威甚至還不如兩白旗的阿巴泰好使。

更是令人發指的是,別人都是有著吏部尚書、戶部尚書的官職,只有他,是只有一個管理禮部差事的名義。而在一旁,負責管理著整個八旗種痘、種植玉米草等事務的老賊代善還在虎視眈眈,唯恐他杜度不死。

聽得了黃太吉的話,杜度胸腹之間一陣氣血翻涌,一口鮮血差點沒吐出來,奈何形勢逼人,若是他此時吐血,少不得會授人以柄,那樣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兩白旗的狗賊,鑲紅旗的狗賊,你們給老子等著!”

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頭?在內心低聲咒罵一句,杜度也只得出班領命。

一旁眾人少不得出來為碩托恭喜幾句。

“恭順王,朕命你操演火銃兵,爾等操練的如何?”

“皇上,方才碩托郡王所說的,正是火器應用之至理名言!彼以火炮轟擊,我以火炮迎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那一家先崩潰便是!”

身為漢軍三順王的孔有德,執掌烏真超哈營,黃太吉將八旗的全部火器都交給了他掌管,此時的地位遠非剛剛來投之時。

這話聽得滿蒙八旗的旗主們頓時后背直冒冷汗,但是轉眼之間又是一陣釋然。與明軍寧遠、錦州進行決戰之時,少不得是孔有德為首的漢軍火器營先打頭陣,用銃炮與明軍的銃炮對決,到那個時候,死人的先是漢軍。

自己只要在烏真超哈營用火炮、火銃轟開了明軍陣型之后,揮動鐵騎直撲明軍軍陣便是。

正在眾人胡思亂想之間,噶布什賢噶喇昂邦吳拜領著十名火銃兵昂然而入。

“啟稟皇上!奴才們將陳大人所制之火藥與庫存之南蠻火藥輪流發射驗看,射程、破甲、銃管發射后發燙情形均屬一般無二!”

這一下,滿蒙親貴大臣們更是心中篤定了!

原先明軍還可以依靠他們的火器優勢,特別是火藥的藥力強勁來與八旗大軍對抗,如今咱們也可以自己造出與他們一般無二的火藥來,這一下,看你孔有德還有什么話說!

“陳板大!”

“奴才在!”

“你這火藥若是大量制造,需要多少銀兩?朕要你在三月之前造出一萬石來,你要多少銀錢?”

此時的火藥制作,因為工藝流程的問題,造價十分昂貴。單以提純硝石一個環節來說,提純之時,需要加入大量的灰水、明膠、雞蛋清、蘿卜等物,才能吸附與去除內中的雜質,花費不少,而南粵軍采用的,則是集硝法和硝化田兩種。所獲得的硝,不但純度高而且價格極為低廉。但是,建奴這里,卻只能按照此時大明的火藥生產方法來。

何況,還有硫磺、木炭,以及最關鍵的添加劑,銅綠。

這么一算下來,眾人無不皺起了眉頭。如果自己造的話,比從晉商和明軍那里買也差不多少!

“奇怪了,南蠻的火藥為何只要幾兩銀子一桶?”

有人看陳板大在短短的幾個月間從一個奴隸工匠變成黃太吉的包衣這種迅速躥紅行為不滿,在人群之中悄悄的放了一支冷箭。

對于漢臣之間的爭權奪利明爭暗斗,黃太吉也好,多爾袞也罷,都是樂見于成的。如果漢人都是鐵板一塊,他們又該如何?

于是,朝堂上又開始對火藥到底是造不如買,還是立足于自己造的爭論。

最終,還是黃太吉拍板定案。

“匠作坊自己造,前敵也要從明軍手中購買!范愛卿,你通知幾位山西大掌柜,要他們大量收購南蠻火藥和銅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