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四百六十五章 許充不許賴

沿著從岡底斯山到日喀則的石頭山道上,植被稀少的高原上山風吹過,卷起一陣陣細微的輕沙,輕沙尚未落地,便又被一股狂野的力量卷地而起,向著半空中飛去。。。

數千頭牦牛和多達數倍的羊背上馱著沉重的口袋,如軍旅、似洪水,在天地之間鋪天蓋地而來,牛群和羊群隊伍之中不時響起粗狂的歌聲和鞭聲,那是駝隊中人用來驅趕牛羊向前行走的命令。

這支駝隊,是從藏北鹽湖裝載了鹽巴,將老天的恩賜裝在手工織造而成的牛毛花條紋口袋之中馱在牦牛背上和羊背上,千里蜿蜒,沿著上千年來形成的食鹽之路到后藏地區進行鹽糧交換的。

他們從家鄉出,從阿里、阿克塞欽一帶一路向東南行走,經過數月時間才能抵達后藏的重鎮日喀則,換回他們需要的糧食。牧區的牛羊肉、牛皮羊毛等產品也會被一道運到農業區去換回糧食。

這條路,從松贊干布時期就已經很是繁榮,隋書之中記載,“尤多鹽,恒將鹽向天竺興販,其利數倍。”貫穿烏斯藏東西南北的這天食鹽之路,以拉薩為中心,向西經過日喀則、阿里,可以到到準噶爾部,向東經昌都便可以直下川滇,連通茶馬古道。向南,從日喀則經桑珠孜、薩嘎、拉孜、亞東、吉隆、仲巴等處,與孟加拉、天竺等處交易。

后藏,大博學珍寶智者駐節的扎什倫布寺所在地,也是整個烏斯藏的糧倉。那里的年楚河谷。是整個烏斯藏最為富饒的糧食產區。

人們翻過了岡底斯山,在雍仲黑教的大寺古如江寺燒了香,越過了打加錯湖,從昂仁開始,便是一路的下山路,那些背上馱負了二十多斤鹽巴一路千里行來的馱羊們,在經過雅魯藏布江畔的薩嘎時,原本已經筋疲力盡的它們,似乎聞到了河水和空氣中糧食的味道,竟然一路向前狂奔。

駝隊中的人們看到這一幕。便知曉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宗嘎鎮就要到了。在這里,他們即將完成鹽巴交換青稞的交易,然后,帶著大量的糧食回到家鄉去。讓老婆孩子有糌粑可以吃。

人們加快了腳步。滿懷著憧憬往宗嘎。追趕著馱羊和牦牛的腳步狂奔著往宗嘎而去。但是,前景真的很好嗎?

以紅白兩色為主構成的建筑,形成了宗嘎的大小街道。

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來自各地的商人,人們趕著牦牛,牽著馬匹,彼此交換著各自需要的東西:麝香、虎皮、虎骨,玉石、絲綢,珊瑚、銅器,還有普通百姓需要的食鹽、布匹。為所有人都需要的糧食,則是在街道中間較為寬闊的地方堆積起一座座的小山。

用被藏北地區的寒冷空氣凍得有些僵硬的鼻子貪婪的嗅了嗅這濕潤溫熱的空氣之中彌漫著的大量糧食和食鹽、麝香等物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這些遠道而來的頓珠、桑杰們,興沖沖的去尋找相熟的貨棧住下,準備找商人進行交易。

“帶來了什么?鹽巴?!如今的鹽巴不好賣了!”貨棧的老板洛桑用新做的絲綢袍子擦擦嘴角上的油脂,遞給了遠道而來朋友一壺青稞酒,請他們坐下喝酒吃肉。

“往年一袋子鹽巴可以換一袋青稞,就算我們來得晚了些,至少可以三袋子鹽巴換兩袋青稞吧?!”駝隊的領隊,善于處理各種復雜事物的頓珠,急切的想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行情。

“如今鹽巴不值錢了!”

用巨大的銅碗咕嘟咕嘟的喝完了一碗濃稠的酥油茶,洛桑開始為遠方的朋友講述如今市面上的變遷。

在攻克了巴里薩爾城之后,李家的三公子李華宣一面整頓隊伍,加固城防,同時用比大炮還是厲害數倍的武器——銀元來打擊孟加拉納瓦布手下各個土王的忠誠度。

一場毫無懸念的戰事很快便在巴里薩爾城外展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納瓦布的本部在向南粵軍起攻擊后,很快便在那些急于殺敵立功換取軍功級,或者讓自己戰死的扶桑志愿兵瘋狂的反擊下敗退下來。

接著,突然有兩支部隊戰場反水,從納瓦布的左翼向他的本陣猛沖。

見勢不妙,隨同納瓦布前來的各個土王、領主們,紛紛帶著自己的隊伍撤出了戰場。只留下了納瓦布本人的一萬軍隊面對著三公子和左天鵬等人毫無人性的炮火洗禮。

在十幾位領主、土王的策馬冷眼旁觀之下,納瓦布的軍隊如同一群羔羊一樣,被南粵軍和扶桑志愿兵如同砍瓜切菜般在孟加拉的紅土地上一舉殲滅。

納瓦布本人恨恨的看了一眼在遠處整齊列隊觀戰的那群土王們。“我今日死了便死了。我在天上看你們的下場如何!我詛咒你們一定比我的下場更慘!”用盡全身的力氣做了這個最惡毒的臨終詛咒之后,納瓦布拔出腰間彎刀,橫刀自刎。

李華宣自此也取得了可以和哥哥姐姐們夸耀的戰績了。

這群土王和領主們也許不知道項羽是誰,但是,當他們以戰戰兢兢的心態進入南粵軍大營去朝見這位新的征服者時,想來他們的心情和當年巨鹿之戰后到楚軍大營面見項羽的諸侯心情是一樣的。

以少勝多,以深入異地的孤軍來對陣本地的總督,能夠一戰破敵,并且逼得總督橫刀自刎,如此強悍的戰斗力令這群土王心驚不已。

特別是在進入大營后,看到那些滿臉滿身都是血跡,正在興奮的向軍法官們拎著人頭報功的扶桑兵時,幾個小領主幾乎被嚇得尿了出來。

不過,南粵軍倒也沒有怎么難為他們,在請他們參觀了戰績陳列之后。很大方的請各位領主在戰利品當中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除了人口、馬匹之外,別的一切均可。

“我大明南粵軍言而有信,只是對付納瓦布一人,只取其地,殺其軍。列位在作戰之時能夠嚴守中立,本軍上下都是看到了的。所以,本軍決定,執行我們之前的承諾,同各位領主開展貿易活動。”

在中軍大帳之中。李華宣很是傲慢的朝著跪伏在自己腳下的十幾位領主宣布了這個決定。

換一個新的統治者。對這些土王、領主來說,不算啥新鮮事,數百年來,不就是這么過的?阿拉干人、阿富汗人、莫臥兒人。突厥人。像走馬燈一樣在這塊土地上你來我往。這幾十年來,西方來的那些葡萄牙人、法蘭西人也悄悄的爬上了海岸,如今大明的軍隊也到了。

不過無所謂。對于領主們來說,又多了一個理由,可以重新向百姓們征收一次稅賦,而且,可以通過通商收稅,來獲得更多的好處。

唯唯諾諾畢恭畢敬的叩頭吻腳等一系列表示臣服的禮儀之后,這群土王們便高舉著剛剛更換了的旗號,宣布自己是大明天朝南粵軍寧遠伯治下的某某人,繼續對屬下的百姓進行統治。

“華宣,這群家伙,當真是蠻夷本性。”

看著列位新被南粵軍冊封了的土王、領主引軍離去的背影,左天鵬不由得從鼻孔了哼了一聲,表示對此輩的不屑。

“蠻夷之輩,只知道唯利是圖,唯力是視,所以,我們便要以利誘之,以力挾制之。”

為了能夠做到上述兩點,李華宣和左天鵬以西征軍的名義向李守漢稟告此間的軍情,告知守漢業已平定了孟加拉。要求派遣隆盛行等商號到此進行經營活動,將南中、兩廣、福建所需要的各類物資收購走,將南粵軍轄區內出產的各類商品向這一帶進行銷售。同時,將巴里薩爾城中繳獲的糧食,和納瓦布國庫之中所獲的糧食布匹等物按照人頭分給各處的貧民,并且告訴他們,“你們的新主人,我們的主公寧遠伯,乃是天神選中的人物,你們只要忠實的追隨他,按照他的意圖去工作,就會有好日子過!

“我們的面前,有卑劣無恥為富不仁土著富豪,我們的手里也有堅甲利兵,我們的耳邊,有城市貧民的悲泣。當我用這些不義之財救濟貧民的時候,卻一時貪婪拿走了一小部分。可與此同時,千百萬貧民得救了。我現在還在想,如果我沒有拿走那么一點東西,那些貧民的命運會是什么。”

在派人給父親和家中的母親、姨娘、兄弟姐妹們送去戰利品的同時,李華宣在寫給父親的家書之中要求父親允許他到扶桑再行招募一萬志愿兵,所需的糧餉可以從繳獲的戰利品之中列支。

為了能夠做到以夷制夷的目的,華宣還要求父親撥付一萬人的武器盔甲來,他要在這一帶招募土兵。利用他們熟悉地理民情,適應地形氣候的特點,加強對這一帶的控制力。

招募扶桑兵來彈壓地方,沖鋒陷陣,這一點左天鵬和三侄子李華宣的意見是一樣的,一來,照著左天鵬的看法,此地兵勢孱弱如此,看來需要重兵駐守才可。而那些來自扶桑的兵員,則是最好的人選。

但是,對于李華宣要在當地招募一萬人編練土兵的做法,左天鵬便有些敬謝不敏了,原因嘛,剛才已經說了,他認為這里的兵不適合上陣。太過于柔弱了。

而李華宣卻是另外一個看法。“天叔,我看未必,民弱則懼怕長官,只要嚴格訓練,官長督陣,反而更易使用。“

“有了這一萬扶桑兵彈壓地面,再招募一萬土兵征討那些心懷不軌的土王,我們便可以將原先借用的五千扶桑兵還給岡薩雷斯那廝,這廝幾次三番的寫信來,要求我們把那些扶桑兵還給他,用于他的復國大業。”

這叔侄二人表示了一番對岡薩雷斯不停的上門催討行為小家子氣的鄙視,卻似乎當真忘記了,這五千扶桑兵似乎確實是以葡萄牙復的名義在日本由荷蘭人征召雇傭的,只不過在向西轉運過程之中。被他們叔侄倆留下來暫時用于孟加拉的戰事。

看來劉備借荊州的事情,到處都有,借出去容易收回來難。

了一會牢騷之后,叔侄二位的意見算是統一了,左天鵬去打點兵馬,檢查傷亡,補齊消耗的人員物資,準備領著這五千扶桑兵往果阿方向去與岡薩雷斯匯合,做他復之中的一大助力。

命人將充作軍餉的戰利品和公文、家書等物快船運往順化后,叔侄二人便開始對孟加拉和周邊地區進行精耕細作。

隨著大批商人的到來。李華宣命人將軍隊之中的俘虜挑選出一些忠誠老實有家人的。為商隊充作向導,同時了公文給各處土王,命他們做好準備與寧遠伯府的商人展開貿易活動。

大量的精鹽布匹砂糖絲綢瓷器刀劍盔甲火藥等物,被商人們運到了孟加拉。很是嚴格的按照之前李華宣與土王領主們的約定。向各處的土王繳納了值百抽五的關稅。然后通過商路往各處販賣。

收錢收的眉開眼笑的土王們,為了自己的聚寶盆,同時也為了巴結新主子。少不得一面派出軍隊護送,一面大肆的開辟新的銷路。

于是,原本是食鹽輸出地的宗嘎,悄悄的變成了食鹽的集散地。

同時充斥在宗嘎街頭的,還有大量的稻米、絲綢、布匹、砂糖、刀劍、銅器等等,如同磁力強勁的吸鐵石,吸引著頓珠們的眼睛。

同那擺在街頭攤子上的精鹽相比,頓珠們從藏北地區鹽湖之中采來的天然鹽巴,就如同大博學珍寶智者和一個朗生站在一起的感覺。

(哦,朗生遇到大博學珍寶智者,還敢站著嗎?不早就磕長頭了?比跪舔還厲害些。)

而他們從阿里地區輾轉運來的黃麻、從準噶爾部手中換來的玉石,也被從南方來的黃麻、玉石打得一敗涂地。

從準噶爾部運來的黃麻自然不是黃麻的主產區孟加拉所出產的對手,無論是從質量、品相還是價格,都無法與孟加拉黃麻相對抗,更何況,孟加拉黃麻的數量實在是太可怕了。

而出自和田的玉石,則是被緬甸來的玉石翡翠擊潰。

看著滿街的好東西,再看看堆在貨棧里自己千辛萬苦運來的鹽巴、黃麻和玉石,頓珠和桑杰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貨棧的老板洛桑含笑送走了幾個來自于不丹的商人之后,轉過身來幫助這幾個老朋友來解決難題。

“怎么樣,我的老朋友們,街上那些好東西都看到了?如果不想去街上和小商小販們討價還價,我這店里也有來自于南方的商人,剛才那幾個來自于不丹,信仰白教的商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他們手中也有不少精鹽、稻米、砂糖絲綢布匹刀劍等好東西。”

作為已經開始在烏斯藏占據主導地位的黃教信徒,自然不會對信仰白教的人太感冒,頓珠們只是哼了一聲,表示鄙視。

“誒!人家白教如今可是很有些好處!”

在不丹占據統治地位的正是白教的帕竹派。作為白教四大分支之一的帕竹派,自從當年帕竹派領袖阿旺納姆伽爾,在危機時刻審時度勢,毅然帶領帕竹(竺巴)派信徒遠走不丹。由于阿旺納姆伽爾修得一身好佛,又有神符四腳神龍做護駕,因而所到不丹之處,無不歸順于其旗下。于是乎白教便在不丹扎下根來,成為了這邊號稱雷電之地的主宰。

但是,白教信徒如何如此神氣?卻是令人費解。

“人家現在說自己是唐宋遺民后裔!”洛桑一句話,更是令頓珠們費解。看那幾個家伙的樣子,不論是外貌、骨骼,服色,式,有哪一點像是來自中原的漢人?

洛桑狠狠的喝了一口熱熱的酥油茶,開始為眾人講述這其中的奧妙。

“南方來的漢人,管理事務的三公子有一個規矩,喚作許充不許賴。意思是說你可以冒充漢人,但是你不能混賴說你不是漢人。這群不丹的白教信眾便是鉆了這個空子。”

白教帕竹派,與年楚河谷的眾多莊園主,特別是竹巴甲熱關系十分密切。而這個家支,按照他們的家譜流傳,據說可以上溯到文成公主進藏,而他們的老祖先便是護衛文成公主車駕的兩個金甲武士之一。

如此七彎八繞的,在不丹的白教帕竹派,便堂而皇之的享受到了唐宋遺民后裔的待遇。

這一下,便是捅了馬蜂窩,試問,從唐代到北宋金元,吐蕃與中原之間的戰爭或者是和親朝貢還少了?要是這么混賴都可以的話,只怕藏北草原上的一個牧民都可以說他們家有李世民的血脈流傳。

滿懷著對不丹白教信眾的羨慕嫉妒恨,頓珠們卻也一時無可奈何,總不能立刻回家去翻家譜吧?

“我們的那些貨?”

“照我說,連牦牛帶馱羊,全都賣了!牦牛和馱羊比你們的那些鹽巴可是值錢多了!然后,把他們都換成稻米精鹽砂糖什么的,我再幫你找個駝隊,你們沿途回家去時,便可以一路賣掉些貨物,再換回牛羊就是了!”

千恩萬謝的感謝了洛桑的主意,頓珠們又拜托洛桑幫助去尋個買主。

只是,頓珠們有些疑惑,白教眾人如此囂張,依仗漢人的勢力招搖過市,難道固始汗和兩位佛爺便不知道嗎?

佛爺和固始汗應該都是有大智慧大神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