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鼎1617

第七百三十五章 避禍桃源,重鎮佛山。

農歷十月,說起來只是深秋,在北方也不過是初冬季節,但是,在明朝和中樞大臣乃至乾清宮之中的崇禎來說,這個季節卻不啻為隆冬季節般寒冷嚴酷。

如果這個時代有電子顯示屏可以將各地仿佛深秋落葉般飛來的各種告急軍報文書在地圖上標識,在顯示屏上顯示出來的話,那么,此刻的大明朝廷,西線的潼關,南線的江南、湖廣都是一片危機。

西線的潼關自不必說。李自成、羅汝才在收編了孫傳庭為他們招募訓練的接近十萬降兵之后,潼關已是一日三驚。不時的將出現在幾條溝外的義軍游騎當成了義軍主力,告急文書不要錢似的往京師內送來。

西安城內的宗室、大小官員縉紳們,則是收拾金銀細軟,紛紛東渡黃河逃往山西。大批的財貨紛紛運過黃河,倒是便宜了黃河上的船夫,便是最低級的羊皮筏子,擺渡一次也要十個銀元,你還愛坐不坐,你不坐有的是人坐。那些往日里卑微如螻蟻一般的船夫們,此時便冷眼看著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爺太太們急的狗急跳墻的樣子。

倒是便宜了山西商人和隆盛行在西安城里的幾家買賣。富貴人家帶不走的店鋪、不動產,粗笨家具,田產,等等諸多頗為值錢的產業,都紛紛低價購進,變成了老爺太太們隨行攜帶的財物。反正他們是不必擔心老李進了關中之后抄沒他們的財產。

一些中級官吏和鄉間的紳士們,則是日日聚集在一處,商議著按畝加收捐稅,編練義兵,結寨自保,以對抗即將到來的李自成大軍。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而南線,更是讓崇禎頭疼不止。

左良玉兵敗,龜縮于武昌、漢陽一線,江北的承天、德安、荊州等糧食產區盡數落入了李自成羅汝才之手。正是秋收季節。遍野累累的稻谷,不曾有一粒成為今年的秋糧,倒是全數便宜了那些刁民和流賊。

原本的“松江熟、天下足”,早在百年前就悄悄變成了“湖廣熟。天下足”,而江南則是由糧食輸出地區變成了糧食輸入地區,大量的經濟作物種植,擠占了糧食作物的空間。可是,德安四府淪陷的消息傳來。京師和江南的糧食價格立刻翻著跟頭的向上漲,不消數日,便上漲了三成。

如果不是京師和留都的十幾家勛貴和大太監掌握的糧行聯合起來對那些中小規模的糧食商人發放了糧食契約,約定一月之內肯定有大批的南米海運到京,令他們不必驚慌只管發售。這些商人將信將疑,這才令糧食油鹽等物的價格穩定了下來,但是巨大的糧食缺口也是讓他們彈冠相慶,大家又有了發財的機會了!

如今,更多更大的糧食缺口即將出現在大明朝的當家人面前。

原本在江北無為、滁州一帶活動的流寇八大王張獻忠所部,突然在江北劫奪了數百艘大船。裹挾數千艘漁船,浩浩蕩蕩的渡過了長江,兵鋒直指江南。等到在安慶小孤山水師大營的南粵軍和留都守備衙門的水師聞訊趕到時,江南的土地上樹立著數百塊巨大的木牌,“西營八大王于此渡過長江,往江南一游。各位官員不必相送!”

八大王張獻忠渡過長江,這對于大明朝廷的官員來說,比不久前李自成兵臨承天府,威脅到了崇禎的祖墳來得還要可怕得多!要知道,如今可是東林一派在朝中實力雄厚。倘若當真他們口中的魔王、屠夫張獻忠沖進了江南腹地,那么,他們在江南的鋪子,園子。養得戲子,園子里的廚子、院子里的,屋子里的銀子,豈不是都要便宜了張獻忠這個魔頭?!

“安慶水師大營的人馬為何不在張獻忠渡江之際半渡而擊之?不但可以立功,更是可以為國家社稷除此大害!”

“留都守備衙門為何坐視張獻忠南下而不理?任由他隨意渡江而去?!”

“梁國公所部軍馬便在上海金山等處,眼睜睜的看著流寇大舉渡江。意欲何為?”

朝野上下,一片叫罵聲。從南京守備衙門,到駐扎安慶小孤山的水師,到更遠一點的上海商貿區駐軍,沒有一個能夠僥幸躲過東林先生們風聲雨聲讀書聲的口誅筆伐。畢竟,這是事關他們身家性命財產榮譽的大事情,豈能掉以輕心?

一面在書齋里筆下橫掃千軍揮斥方遒,指責帶兵將領的無能與失察之處,布置失當之舉,一面大人先生們命心腹人快馬快船南下到家中送信,令他們趕快搬家!不要貪戀家中的田園房舍,快快的帶上金銀細軟古董字畫田契等物,到上海金山青浦等地去避亂!那里是梁國公南粵軍的地盤,便是張獻忠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輕易去捋虎須!

規模遠遠大于西安和關中的逃難、避亂人潮,和現代大家熟悉的春運相仿。出現在了長江南岸。人們或是乘船,或是乘車乘轎子,如同道道溪水一般匯聚成河,然后迅速形成一條條江河,只管向東奔涌而去。

大批的人口迅速涌進了剛剛擴大規模不久的上海商貿區,將原本只是片片蘆花蕩和江邊灘涂的土地迅速變成了寸土寸金之地。原先已經建好的房屋院落,仕宦行臺商旅客棧更是房價一日一變。

這些人攜帶來的大批金銀財物更是將松江府一帶的物價迅速推高,讓原本就居住于此的人們叫苦不迭。

松江府知府,迅速成為了朝中紅員。每日里各種書信拜帖便是應接不暇。各種各樣的來頭極大的人物讓松江知府頭大不已,痛并快樂著。

也有那腦子比較活絡的,不去上海商貿區湊熱鬧,而是調頭向杭州去。“橫豎在杭州灣也有南粵軍水師出沒,一條錢塘江,水師的炮船可以橫行無忌,寧波港更是水師的駐泊之地,咱們到那里去,一來安全,二來物價低廉買地建房都容易,三來人口沒有那么多。自然起居要清靜得多。”

大批的人口擁擠進了南粵軍明里暗里控制的各個在長江中下游地區的據點以求得庇護,而江南的各大鄉紳名流更是為了生民百姓書信往來串聯不止,他們要求朝廷出面,令李守漢協防江南。“既然當年梁國公與南京留守衙門簽訂了江海協防契約,那便要對保全江南之地承擔起義務來,世間哪里有只享受攔路抽捐派稅的權力,卻不曾盡到一絲保全桑梓責任的好事?”言語之義正辭嚴,簡直就不像當年大筆一揮寫下《五人墓碑記》的他們。

也有人另辟蹊徑。到李香君的養母李貞麗李姑娘面前苦苦哀求試圖通過枕頭風來達到目的,“千不看萬不看,請李姑娘看在江南生靈的面子上,請公爺護佑一方百姓,姑娘勢必會被江南百姓視為重生父母一般設立生祠香火供奉的!”

誰都知道,李貞麗同李守漢之間關系非比尋常,坊間傳言,李姑娘甚至為李公爺小產過一次。如果沒有這點關系,如何李貞麗能夠成為李國公在江南的代表,為李公爺收攬江南人心。向那些貧寒士子發放膏火銀子?

可是,將這層窗戶紙捅破了的人卻是自作聰明了,李貞麗只管冷笑一聲將來人打發了。

如此種種作為,江南的頭面人物們不過是兩個目標,最高目標,自然是要壓迫李守漢率領南粵軍進駐江南,以保全他們的身家財產,保證他們能夠繼續歌舞飲酒賦詩的生活不受到打擾。最低的目標嘛,不管是通過什么手段什么途徑,哪怕是壓迫侯朝宗把他的相好李香君梳洗干凈送到她的便宜后爹李守漢的床上去和她養母一道服侍李公爺。也得著他答應將上海商貿區繼續擴大,以便讓大家有個世外桃源的避難所在。

隨著張獻忠的大軍和老回回馬守應二人在江南各處開始攻城略地,李守漢便更加處于輿論的風口浪尖上。

內閣以皇帝名義發出的圣旨、從乾清宮中崇禎親筆的特旨,各部的公文。內閣首輔和幾位大佬的書信,司禮監幾個掌印太監秉筆太監的書信,雪片一樣飛越五嶺,飛到了廣州的王府之中。

但是,便是這些文書再多也是無用,李守漢此時卻不在廣州城中。

佛山。

這座號稱天下四聚、四大名鎮之一的城鎮。地處珠江三角洲腹地,水路踞廣州上游而處西江、北江下游,是水路通達省城的必經之路。地理位置上毗鄰港澳,水陸交通四通八達。東漢時期,出現了先進的耕作技術,佛山成為魚米之鄉。唐宋時期,佛山成為工商業城鎮,至明清時期更成為中國四大名鎮和中國“四大聚”。

在清代劉獻廷《廣陽雜記》:“漢口不特為楚省咽喉,而云、貴、四川、湖南、廣西、陜西、河南、江西之貨,皆于此焉轉輸,雖欲不雄天下,不可得也。天下有四聚,北則京師,南則佛山,東則蘇州,西則漢口。然東海之濱,蘇州而外,更有蕪湖、揚州、江寧、杭州以分其勢;西則惟漢口耳。”

這里自明弘治以來便是嶺南地區商品集散地和冶鑄、陶瓷、紡織、中成藥等制造業的中心。

如果不是因為李守漢帶領著河靜諸多制造業的橫空出世,佛山依舊會是富甲一方的冶煉鑄造陶瓷紡織等制造業的中心,這里的鑄造業自宋代以來便是馳名全國的,陶瓷業更是行業翹楚。為李守漢和南粵軍一造出骨質瓷這樣一個會生金蛋的母的黃麒英,便是佛山的陶瓷業者出身。

至于說冶煉行業,由于出產鐵料在大明極為出名,甚至有北方商人千里迢迢到廣東運鐵販賣的。他們的商隊有時一出動就是幾千頭牛。這座小鎮早在明中葉,便是嶺南的重要冶鐵中心,鐵業最盛,城內城外,單鐵工便有數萬,民間筆記曾經有記載,“國朝打制兵器,匠作歷來不肯盡心,監造之官也專求節省,上下茍簡了事足矣,安能精工?”

筆記還有言,在東西兩洋貿易之時,諸夷便專買廣中之銃,百姓賣與夷人者極其精工,可見,廣東佛山已經形成了一個從生鐵冶煉、加工制造一條龍的行業技術產業鏈條。如果不是河靜地區依靠自己的特有地理環境條件。進行煤鐵聯合制造,大大的降低了冶煉成本,同時使用焦炭冶鐵,提高了生鐵的技術性能。大大的打壓了佛山這些依靠木炭冶煉生鐵的行業市場,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如今,佛山和整個珠三角已經全部改成了姓李的了,李守漢自然要打這座天下名鎮的主意了。

“宗兄,你組織人手擬個章程上來。看看若是重新振興佛山的陶瓷、冶鐵、制造、紡織等行業的話,需要如何著手進行。不妨讓黃麒英從南中回來,他是佛山本地生本地長,對這里的情形熟悉,當然要為桑梓之地出些力了。“

李守漢對著隨同他一路到佛山進行他所謂的調研活動的李沛霆含笑囑咐著。李沛霆自從回到廣州之后,便被李守漢委以重任,令他在公事房之中擔任了一個差事。“你對中原各地熟悉,不論是遼東反賊還是中原的各路民軍,不要忙別的事情了。便好生在公事房之中為孤分析他們下一步可能會采取的行動,這樣孤和南粵軍也好有所預先籌劃。“

一席話。便將李沛霖從隆盛行調到了公事房,每日里組織商情司、調查室的分析人員分門別類的將多爾袞、李自成、羅汝才、張獻忠等人的材料和軍情匯聚到一處,進行分析研究。

為了便于探討,李沛霆別出心裁,干脆指定了一組人專門扮演多爾袞和遼東反賊集團,“你們便當自己是韃子,想韃子之所想,急韃子之所急。就把自己當成韃子,替主公好好的想,琢磨一下多爾袞那廝會如何行動。“

同樣的。也是各有一組人扮演李自成、羅汝才、張獻忠這三個縱橫江淮河漢之間的大賊頭,揣摩他們的動向。每日里這四組人忙得不亦說乎,互動的十分熱鬧。

佛山之行,卻是因為他熟悉經營之道。懂得如何恢復生產,故而李守漢帶著他和一大群商情司的執事人等興沖沖的到佛山來換換腦子。

佛山,經過了兩廣的抗糧抗稅風潮,變得凋敝了許多。原本日夜不停星火沖天的大小數百座冶鐵爐,只剩下了百余座還在勉強支撐著。所出產的鐵料,也大多是打造些農具之類的粗笨家伙。那些火銃、火炮刀槍之類的高附加值產品,卻是寥寥無幾。

“軍興以來,佛山被禍最重。鐵料難求,課稅又重。好容易打造些東西出來,不是運不出去就是半路被各地豪強搶了去。城內外的大小冶鐵作坊,工場,開一間便倒一間,徒呼奈何。”

隨行人員聽得三水縣知縣為李守漢介紹著佛山破敗的情形緣故,個個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臉上卻是一臉的悲天憫人情懷。如果不是李守漢大舉向內地輸入鐵料和各類制成品,將佛山的冶煉業和制造業打得落花流水,又令廣東的官府衙門繼續征收各種捐稅,讓佛山的相關行業紛紛破產,各種從業人員或是被卷入造反抗捐的洪流,或是渡海南下到河靜的鐵場做工;只怕佛山依舊是富庶安逸的所在,人們早起吃吃大良野卷、大良磞砂、大良姜汁撞奶、炸牛奶、雙皮奶、小鳳餅,南海魚生、大福餅、九江煎堆、三水狗仔鴨、水晶餃、甘筍蒸餅、西樵大餅、佛山九層糕、石灣魚脯、佛山柱侯醬、蠶蛹、白糖棉花糕、應記云吞面、金源酒家甘筍蒸餅、汾寧白糖棉花糕、狀元及第粥、盲公餅、高明瀨粉,喝喝狀元及第粥,晚上聽聽粵劇,下午吃吃點心如此安逸恬淡的打發時光。

“主公,軍興以來,只怕佛山最賺錢的鐵工場便是打造專門賣給北方韃子和遼東反賊的廣鍋了。”李沛霖不無得意的在李守漢身邊為三水知縣補充。

明朝建立,已經遁回北方草原的蒙古民族,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掌握冶鐵技術,此后不得不從中原王朝“進口”生活必需品的鐵鍋。而另一方面,明朝政府忌憚少數民的強悍戰斗力,生怕出口的鐵鍋被毀煉成武器造成遺患,轉而將其納入戰略資源的范疇,稱之為“鍋釜重器”,嚴格限制其出境。《大明會典》明文規定:“鐵鍋并硝黃鋼鐵俱行嚴禁,市場定于大同鎮,每年一市,每市不過二日。”一方強烈需求,一方百般限制,于是,少數民族與中原政王朝之間斗智斗勇,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外交大戲。對前者而言叫“求鍋搶鍋大戰”,對后者來說則稱得上是“鐵鍋保衛戰”了。

史載蒙古部落當時“生鍋破壞,百計補漏,用之不得已,至以皮貯水煮為食”,“經年無從得鍋,間有臨帳借鍋而煮食,或以馬易鍋”,“分子嫁女有一鍋而各分其半”。如此缺鍋的生活,可以說是苦不堪言。

李沛霆的隆盛行向北方的蒙古部族、索倫人和遼東反賊們出口的各大宗物品當中,廣東鑄造的鐵鍋便是獲利最為豐厚的。

所謂“廣鍋”。原因是“廣鍋生鐵不受炒煉”,而且“毀則不可復為兵”,即僅可以用來蒸煮,不能翻炒,剛好契合蒙古等少數民族煮食之習慣,更為關鍵的是廣鍋很難再被毀煉成武器,這是明朝政府最為關心的一點。為論證此觀點,有人又做了如下實驗統計:廣鍋十斤可以煉得五斤鐵,而且質量差到“尚未堪打造”,況且廣鍋本身價格又高,所以大臣斷言蒙古吐蕃女真等部不會傻到拿那么貴的鍋來煉鐵:“虜雖至狡,孰肯以難得日用煮食之具而自毀煉?”

李沛霆的隆盛行,便是從佛山等地采購了大量鐵鍋之后,海運北上,去同遼東反賊、蒙古部落、索倫人進行各種貿易活動。用來交換一切雙方可以交易的物品,從中獲取暴利,絕對的暴利!

“主公,若是重新振興當日佛山的冶鐵制造盛況,只怕要動大力氣。眼下各處的冶鐵爐,同河靜的爐子相比,容量小不說,而且大多以木炭為燃料,耗費工本過高。臣下以為,應該首先從制造業著手。令佛山各處鐵工場為我南粵軍打造一應所需之物,為隆盛行制造各種貿易所需物品。由表及里,漸次推進。”

隨行的戶司官員段倚弘略略沉思了一會,提出了自己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