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四章禿驢!居然和貧道搶師太!
日暮時分,一支隊伍冒著太陽的余威行走在官道上。任憑著汗水沿著斗笠被太陽的余暉變成水蒸氣,任憑著汗水浸透了身上的衣衫,將背上的背簍也浸潤的濕滑,腳下的步伐卻是絲毫不曾停歇。
這支為數百余人的動員兵,將從自己家所在的鄉鎮,到縣城報到,完成集結、同本縣的守望隊、壯丁隊等常備軍事組織中抽調的人員混合編組成營。然后到府城中集中,領取武器(主要是各類火器和相關彈藥,刀槍一類的冷兵器,早已在鄉鎮一級儲存了。)然后,到指定港口集結,上船。
于是,在各處的國道、省道上,往往就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沉重的輜重將輜重車變成了一座體積龐大的小山,幸好輜重車是四輪的,并且裝備了硫化橡膠輪胎,不然,傳統的鐵輪或者木輪大車還真的未必能夠承受得起這么大的分量。轟隆隆的車輛碾過燒灰鋪成的道路。
輜重車往往都是在行軍隊伍的最后方,僅僅在后衛隊伍的前面。在輜重車輛的前面,便是跟隨中軍行動的炮隊,一門門隊屬火炮,在陽光下散發著金屬的可愛光芒,讓人渾然忘記了它是一件殺人利器,而把它當成了一件類似于瓷器或是上好金屬打造的器物,比如說鼎簋之類的。
中軍隊伍,看上去便是平平常常了,除了主官的旗幟和本部的軍旗之外,似乎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如果要說有的話,那就是中軍當中,頗有些看上去像是讀書人,或者是具備讀書人氣質的人物。他們是各部的參謀、軍需之類的角色。當然,也有執行軍法的軍法官。他和軍需一樣,都是屬于上級配屬到該部的角色,不受本級將領的統領,為得便是執法不受干擾和軍需財務獨立,不至于變成各級將領的私人錢包。
在中軍隊伍前后,氣勢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各旅各團的近衛部隊,在中軍隊伍前后行軍,充當著護衛之責。這些各部隊的核心戰斗力和總預備隊,都是有各部最為精銳的部隊組成。除了充當本級單位的警衛之外,最大的作戰任務便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投入到最關鍵的方向上。比如說,用刺刀和火銃在敵人的炮火下,為全軍撕開突破口。
而在整個行軍隊伍的序列當中,唯一一部可以來回走動,往來奔走的,就是各部的騎兵通信隊。因為南粵軍的戰馬數量總是不夠,所以便不能給各部編成單獨的騎兵隊伍。他們除了往來傳遞主官的軍令和信件之外,另外的職責便是在行軍時充當斥候,在尖兵隊的前面為全軍哨探。當然,左右兩翼和后衛也要有他們的袍澤兄弟。不過,此時的行軍是在自家的地盤里,自然不用那么如林大敵的。除了這些,騎兵通信隊的另一項任務,那就是和近衛部隊一樣,在關鍵時刻用手中的馬刀、火銃,配合著胯下的無言戰友,同敵人展開廝殺。
沿途,在國道上每隔四十里或五十里設置的驛站里,路過的部隊會在這里吃飯,短暫休息,給騾馬飲水喂些草料豆子。這種吃飯喂馬被稱為大休息,那種行走了二十里三十里在沿途的水井處短暫停留,燒些開水給兄弟們喝,則是被稱作小休息。
行軍,盡量的不進入沿途的村莊。一來那樣會影響行軍速度,二來也會擾民,三來,有可能村民的生活會影響到士兵的士氣,情緒,嚴重一些的會造成士兵情緒低落,甚至有逃兵發生。
不信?同齡的士兵組成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開進了某個村莊,看著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年輕人扛著農具下田干活收割莊稼,身邊有妻子和孩子陪著,一副幸福溫暖的家庭生活景象。再看看自己,身邊只有袍澤兄弟,手里握著的,不是農具,而是火銃、是火炮的推彈桿、羊毛刷子,巨大的反差,肯定會影響心情的。
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誘惑,有時候比起軍功獎勵帶來的熱血沸騰更是令人刮骨蝕魂。劉伯承元帥也曾經說過,評價一支部隊是不是具有主力部隊潛質的條件之一,就是看他是否能夠在離開兵員家鄉之后繼續保持圓滿的建制和戰斗力。很多部隊,在家鄉時,戰斗力強悍,但是,離開家鄉時便出現了逃兵和士氣下降的情況,離家越遠,這種情況就越嚴重。所以,這種部隊是不能被稱為主力部隊的。只能說他是把家虎性質的武裝,不能離開自己的一畝三分地。
如同一道道涓涓細流匯成江河,注入大海一樣,一支支小部隊編組成軍,在星羅棋布的道路交通網上快速機動,從廣西、廣東向北疾速開來。
“數十萬大軍旦夕而成,又有足以支持百萬大軍數年征戰的糧草軍餉器械,主公大業,何愁不成?”
陸地上是行走不斷的大隊人馬,前鋒已經到了韶關,后衛卻還在順化,每日里大隊人馬都在那里通過。仿佛永遠也看不到頭。水面上,檣櫓相連帆檣如云,無數的船只趕運著糧草器械火藥炮子等物資,向北行進。廣州城里的姜一泓和黃錫袞們望著這前所未見的景象,激動萬分。
“只是一點,這數十萬大軍征發走了,便空出了數十萬勞動力。短期之內還看不出來什么,若是大戰連綿,曠日持久,只怕我南粵軍各處勢必要出現些矛盾啊!”姜一泓到底老成些,比起黃錫袞的容易激動,他考慮得則是戰時勞動力短缺可能會出現的生產困難等等。
“大人深謀遠慮,勤政愛民,這是學生望塵莫及的。此事,大人不妨在主公面前提上一提。也好讓主公知曉咱們并非是尸位素餐之輩,每日里庸庸碌碌的。咱們除了盡力王事之外,也替主公想得很多。”
這番話,是黃錫袞在珠江碼頭為姜一泓送行時悄悄向自己的長官提起的。姜一泓作為兩廣的地方行政長官,乘船往松江府上海縣去見梁國公李守漢。這次,名義上是李守漢召集的大明各地長官會議,參與唐王監國大典。實際上,則是要統一各地方長官的思想意識,就與清軍作戰達成統一指揮的目的。
其實,這次會議,在李華梅等人看來,開不開都差不多。如今大明朝殘存的這半壁之半壁江山,九成都在南粵軍的控制下,除了遠在云南昆明府的黔國公沐家、四川石柱的馬家白桿兵之外,算是有些氣候和規模的。可以說,若是沒有南粵軍的存在,西南數省(廣東、廣西、福建、贛南、偏沅)只怕早就被清軍席卷一空了。
但是,李守漢卻告訴南粵軍諸將,此次會議不僅僅是要擁立唐王,以他為號召,更是要為以后的行動提供充足的合法性。見他這么說,眾人也只得作罷。
不過,這次會議,確實是有些名不符實。
首先一點,號稱世受國恩與國同休的黔國公沐家便沒有來,只是命人送了一份賀禮和表章,通過紅河到了河靜,然后輾轉送到了上海。沐家的不來的理由無外乎是山川阻隔,一時趕不過來。同時大肆的叫苦,說張獻忠的四個孽子和幾個部下大將,領著大西軍余孽,正在晝夜不停的騷擾云南。云南境內戰火不斷,確實是分身乏術等等。
而統領石柱馬家白桿兵的左都督、鎮東將軍秦良玉在得知自己被唐王朱聿鍵加封為太保兼太子太保銜,封忠貞侯后,也派遣子弟星夜兼程來朝見監國唐王殿下。當然,順便是想向梁國公繼續申請些軍火支援。特別是馬尾手榴彈,這種利器,簡直就是為川東的地形量身打造的。白桿兵與清軍作戰時,每每幾枚馬尾手榴彈丟過去,在清軍隊列里爆炸開來,然后,數百支喪門槍矛頭所組成的白桿兵槍陣,就能將成千上萬的清軍隊伍擠下山坡,殺得抱頭鼠竄。
所以,這次大會,基本上是南粵軍管轄的各處官吏的一次集會。為的就是要明確唐王監國的合法地位,進而確定李守漢的合法性。除了姜一泓這樣的兩廣總督之外,管轄偏沅的湖廣總督府何騰蛟雖然沒有親自來,卻也派了心腹作為代表,攜帶著親筆書信和他的妻兒老小到了上海與會。除了他們二人之外,便是南粵軍直轄的各處官員了。不過,像十州、扶桑、木骨都束、李家坡等處,因為隔著萬里海疆,便是想來也來不了。不過好在目下有扶桑總督許還山的使者若水道長和殷雷在,也可以擔任代表了。當然,也有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和諧的人物列席參加。比如說范.巴斯滕先生,倭國幕府的松平老中信綱殿下,奧斯曼帝國大維齊爾科普律魯的代表等等。至于說英吉利王國的代表,因為他們兩邊就像是烏眼雞一樣,互相指責對方什么“逆賊”、“暴君”之類的,于是,為了避免會場上出現不必要的麻煩,負責警衛任務的近衛旅官兵,很客氣的將他們安置在了會場外面。
在會場外面,英吉利王國的兩個代表團,垂頭喪氣的看著一隊隊的代表們昂首挺胸得意洋洋的走進了會場,心中便如同打翻了廚房里的佐料架子,說不出來是個什么滋味。
“天竺人,撒克遜人,奧斯曼人,尼德蘭人,法蘭西人,意大利人,還有緬甸人、榜葛喇人,他們都能進去,都能向這位權勢滔天財富無數的統治者表示他們的友誼和忠心,我們卻只能在這里曬著太陽喝著茶水,眼巴巴的看著他們一船一船的運走財富和精良的武器。”
且不說他們兩撥人在外面慨嘆自己的時運不濟,里面的會議已經開得熱火朝天了。
最初的流程,擁立唐王朱聿鍵為大明監國,得到了與會官員將領們的同意。并且,作為外藩使者,像天竺、天方、奧斯曼帝國,法蘭西王國,意大利半島上的那許多的王國都一致承認,唐王殿下是東亞大陸上的唯一合法統治者。
很快,擁戴唐王監國的表章便由熟悉這種文字格式套路的此間高手撰寫完成,謄錄清楚之后,又潤色了一番,當即讀給在場的官員們聽了一遍。平心而論,除了像姜一泓這樣的接受傳統教育出身的官僚之外,南粵軍系統的官員將領,在明朝文官體系看來,和一群文盲也差不了多少。能夠聽出來什么好壞?當即表示可以,準備明日去行在面見鄒太后,若是這位老太太沒有反對意見,那么,唐王朱聿鍵便是大明的新一位合法統治者了。
會議便從這里進入了真正的內容。討論戰事該如何進行。人們有意識的沒有在戰事前面加上比如說中興、北伐之類的冠名詞給它來定性。在與會者們看來,戰爭就是戰爭,至于說戰爭到了可以結束的時候是個什么情形,那誰能說得清呢?咱們只管打好眼前的每一次戰事就可以了。
有人主張,收縮兵力,將上海縣這個港汊縱橫河網密布的地區放棄,全軍退回到以贛南、偏沅為前哨陣地的閩粵大后方,待清軍南下不適應南方的地理環境氣候條件,兵力疲憊后,然后再行北上。
這一點當即便被水陸兩軍將領們否決了。開玩笑呢?!水網密布,港汊縱橫,那不正是給我南粵軍打造的絕佳主場嗎?咱們缺少的是騎兵,但是,咱們火器兵力可都是一等一的好。河道密布,正好是清軍的馬隊施展不開,卻是咱們的步兵最佳的舞臺。
這些軍事上的部署,按照常理說是應該將觀禮或者是充當外藩使者的范.巴斯滕這些人請出去。但是,南粵軍卻沒有這么做,一來,這只是一場務虛會,距離當真的軍事部署還有十萬八千里呢!二來,南粵軍也有這個自信,這些來自萬里之外的家伙,到了這里為得是求財。他們同咱們南粵軍走得親密,咱們可以賣給他能夠發財升官的各類物事。他們將咱們這里的情形向清軍泄露了出去,清軍能夠給他們什么好處?
不過,像范.巴斯滕伯爵殿下,松平老中信綱殿下,以及風塵仆仆的從奧斯曼帝國趕來的蘇丹陛下的使者,大維齊爾科普律魯閣下的心腹易卜拉欣,都是修煉成精的千年老狐貍,早就命令隨員、通事們一定要把耳朵豎起來,仔細的聽著,不要漏過了一個字一個詞。因為,往往一個不經意的細節里,就能夠讓他們獲得比海洋還要多的好處。
果然,有人擔心,戰事開始后,孤懸敵后的山東、登萊地區,大少夫人鹿瑪紅所部勢必要面對清軍重兵集團的圍攻。“戰事一起,登萊青三府的棉花小麥,還有黃河入海口等處的棉花小麥,不要說海運南下,只怕保障山東地面上的軍需民食都尚且不足。”
那么,問題就來了,小麥作為一種糧食作物,對于軍隊的口糧和主食,以及機動能力等等固然是很重要,但是,卻遠遠不如棉花的戰略意義大。吃飯問題,在南粵軍這里不算是什么事,但是,棉花所解決的穿衣問題,卻不一樣了。更不要說,在廣東、在福建、在南中各地,數百家上了規模的紡織工場里,有著幾十萬臺各種型號各個級別的果下馬紡織機。這些機器,每天都要吞噬掉無數的棉花,紡織出一船又一船的棉布,送到左近的印染場里變成染色布、漂亮的花布。為南粵軍換來無數無量的銀子和物資。
可是,如果山東地區的棉花產區丟失了,或者是因為戰事產量受到影響,那么,南粵軍的一大支柱產業就要相應的受到影響了。每年至少會造成二十萬包的棉花供應量缺口。
這話還不曾在南粵軍官吏將領們當中造成什么大的反應,卻經過了若干個通事的悄悄傳譯,令范.巴斯滕、易卜拉欣,以及天竺的幾位大土邦主、蘇丹、莫臥兒帝國皇帝的使者的注意。
“好啊!發財的機會來了!”幾頭千年老狐貍不約而同的腦海里閃過了這個念頭。
當下,顧不得禮數,范.巴斯滕起身從座位上站立起來,還不曾開口說話,從一旁的座位上,一個聲音便搶了他的臺詞:“奧斯曼帝國蘇丹的最有力朋友,東方最值得信賴的伙伴,尊敬的梁國公殿下,我謹代表奧斯曼帝國蘇丹和大維齊爾科普律魯殿下向您和您的軍隊、工場主、商人們表示,貴國的紡織工場缺少多少棉花,我奧斯曼帝國便向貴國提供十倍的棉花!缺少多少小麥,便提供十倍的小麥!哪怕是把上下埃及都變成您的棉花種植園和小麥麥田都在所不惜!我們愿意向我們的朋友表現出我們的友誼!”
“該死的禿驢!居然和貧道搶師太!”范.巴斯滕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心里罵著一句在南中學到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