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時顏手上拿著的卷宗分明是一副畫像,而她面前的書桌上,也已是攤開了幾幅畫像。
恒景粗略掃了一眼,一雙眼睛一下子頓住了,快速在那些畫像上掃了幾眼,抬頭看向面前的女子,皺眉道:“這是……”
這些畫像,時顏這些天晚上時常會攤開來看,因此恒景自是不陌生的——這是裴嚴送過來的他篩選的大興失蹤人口畫像!
裴嚴是個做事很有條理的人,他送過來的畫像,也是仔仔細細地按照他先前分好的類別送過來的,每一個類別都有他寫的相關情況的卷宗。
恒景在前幾天時顏看的時候也看了一眼,那個卷宗詳細記錄了這一類別的失蹤人口都有什么特征、有什么相似點,以及各自的失蹤時間和裴嚴自己的猜想,不用想也知道,裴嚴定是花費了大量時間做這方面的整理。
他當初看上的,也正是裴嚴的認真和一絲不茍。
時顏見恒景已是知道了她想做什么,嘴角微微一揚,道:“這是裴侍郎送過來的畫像,但,這些畫像,都是我從裴侍郎不同的類別中抽取出來的。
而大部分的畫像,都來自于裴侍郎整理的有待分類這一類別。”
恒景聞言,又快速地看了那幾幅畫像一眼,肯定地道:“你可是覺得,這幾個失蹤的女子,應該單獨成為一個類別?”
面前的畫像加上時顏手中那副,一共是六幅,恒景看著看著,一雙黑眸越發暗沉,不自覺地拿起一副畫像又詳細端詳了一番。
也難怪裴嚴把這幾個女子都分在了不同的類別中,甚至覺得她們不隸屬于任何一個類別,還有待分類。
這些畫像旁都詳細寫了這些女子的個人情況,從這些情況看,這些女子絲毫沒有相似之處!
年齡最大的有三十多歲,最小的十二三歲都有。
家里有貧有福,有些已是做了母親,有些則還沒出嫁。
她們的五官,也沒有多少相似之處。
然而,在恒景看到這幾個女子的第一時間,就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似曾相識的感覺,但要具體說這種感覺是什么,卻又一時說不出來。
非要說的話,只能說,她們看起來,都十分端莊周正,不是那種身處高位的端莊,而是……一種讓人在她面前都不由自主正經起來的端莊。
瞧著,倒像是那些寺廟里的神佛才會給人的感覺!
恒景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讓他整個人的動作頓了頓,眼眸幽深地看著對面的女子。
時顏見到他表情的變化,便知道他也感覺出來了,伸出手慢慢劃過面前的畫卷,嘴角噙著一抹別有深意的笑意道:“我先前說過罷,我小時候,曾經因為身體不好被送到了望京城外的大相國寺靜養,我記得,在大相國寺,供奉了一尊據說能幫人驅逐病魔的女神像。”
那時候,她幾乎走遍了大相國寺的每一個廟宇,叩拜了見到的每一尊神像,求他們保佑她身邊的人平安、健康。
只是后來,她明白了,與其指望那虛無縹緲的神佛,還不如指望自己,因此自那之后,她再也沒有去過任何一家寺廟。
恒景立刻便知曉了她說的是哪一尊神像,因為預感到什么,聲音越發低沉,“西王母。”
他不自覺地再次看了桌面上那幾張畫像一眼,心頭說不出的訝異。
西王母是存在于神話中的人物,各地流傳的西王母畫像都有細微的不同,但,大興主流承認的西王母畫像就那么幾幅。
便是那幾幅西王母畫像依然會有細微的不同,有那么幾個點還是一樣的。
第一,就是西王母身上那股慈悲莊嚴、讓人看著便心生平靜的氣質。
第二,便是西王母的眉眼間,總會蘊藏著幾分英氣,因為大興流傳的西王母故事中,西王母曾經帶領天兵天將驅逐入侵人間的惡鬼,是個英姿煞爽的女神將!
這幾個女子的氣質,看著,確實跟傳說中那位西王母有著無法言說的相似性,因為氣質這樣東西,本來就是十分玄妙、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是以,若不是有什么從旁指點,一般人哪里能想到這一層!
時顏不禁滿意地彎了彎嘴角。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不管什么事情,都一點便通!
她繼續淡聲道:“沒錯,這幾個女子不管是相貌還是氣質,都跟流傳至今的西王母畫像有著相似之處,特別是氣質,那是最獨一無二、無法錯辨的。
而方才,我在韓府,也見到了四個跟這些女子有著相同氣質的人……”
恒景抬眸看了看她,沉聲道:“韓修臨身旁那四個貼身侍婢。”
時顏倒是沒想到恒景連這個都留意到了,一時不禁有幾分遇到了相處默契的伙伴的喜意,點了點頭道:“沒錯,這些天我天天看著這些畫像,韓修臨那四個貼身侍婢,立刻就讓我想到了這幾個女子!”
恒景看著有些掩不住心底激動的女子,眼神不自覺變得柔和,小時候見到她不過幾天就把一整本醫書都記了下來的時候,他就知道,她的記憶力是極好的。
時顏因為興奮,沒有察覺到對面男人的神情變化,語氣忽然一轉,帶著幾分涼意道:“而我這些天見到的有著那般氣質的女子,可不止韓修臨身旁的貼身侍婢。”
恒景自然察覺到了她這細小的變化,看著她,沉聲問:“誰?”
阿顏最是護短,她這樣的眼神,她不陌生。
那是在她身邊的人有了威脅或受到了傷害時,才會有的眼神。
時顏抿了抿唇,沉聲道:“我前幾天救下的關娘子。”
恒景的眼神一下子暗了幾分,便聽面前的女子輕輕吸了一口氣,繼續道:“我方才看過了,這六個女子里,有三個女子的失蹤是有著一定的規律的,基本都是三個月左右,就會失蹤一個。
與這個規律不相符的是第一個、第二個和第六個女子,第一個女子和第二個女子失蹤的時間相差了半年有多,第五個女子和第六個女子則相差了不到兩個月。
然而,我們手上這些失蹤人口,無法涵蓋韓家暗窯所有受害者,有些女子失蹤后,家里人可能沒去府衙報案,又有可能,有些女子不是通過被拐賣進到這個暗窯的。
而那些女子在暗窯里經歷了些什么,我們也全然不知。
一個人的行為上多多少少會存在著一些慣性,這些慣性不是輕易會改變的,所以,我覺得有很大的可能性,這些氣質上與西王母相似的女子,是為了韓大郎而準備的。
而這些女子在韓大郎手里留存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半年。”
時顏說著說著,想到了那天品茗居那個女子凄慘而毫無尊嚴的死亡方式,不禁又輕吸了一口氣,道:“而最后一個這一類的女子失蹤的時間,距今,已是快四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