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還跪在地上的劉津江把左手按在地上,右手執劍,手起劍落,只見一片血紅噴濺,他左手的小拇指,就這樣被生生砍斷。
時顏猛地轉身,臉色鐵青地低吼,
“你瘋了!”
她雖然說了讓他自去領罰,但按照她以前的規矩,也不過是普通的刑罰,并閉門思過幾天罷了。
他雖然朝恒景揮劍,犯了大忌,但這件事她和恒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并不會真的動怒,她要的不過是他的一個態度,以及給在場的人一個交代罷了。
誰知道,
這家伙竟!
劉津江白著一張臉,把劍按到地上,仿佛沒事人一般低頭道:“屬下做了錯事,自是要領罰的。
先前,屬下竟然……喪心病狂地把夫人強行帶離西南道,害夫人身陷賊窩,無法離去。
便是沒有今天的事,屬下也是打算嚴厲地處罰自己的。
若不是考慮到,以后屬下還要在夫人身邊效力,還要保護好夫人,屬下……不會只切去一根手指頭。”
周圍人仿佛看瘋子一般看著他,只是,心里多少有些怪異。
這家伙明明都敢對他們都督揮劍了,對著他們夫人,倒是忠誠得很。
甚至忠誠得有些偏執了。
而且,
他話里話外說的都是,要為夫人效力,
要保護好夫人。
可提都沒提他們都督一句啊。
一些腦袋比較活泛的將領已是忍不住面面相覷,
心里多少看出了這劉將軍的心思,雖然很驚訝,但當想到這件事是發生在他們夫人身上時,又覺得似乎很正常。
畢竟,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據說先前,千問閣的閣主林也就曾在一眾將領面前直言,他歸順的人是夫人。
余尋歸余院長帶著圣哲書院的一眾學子來到他們西南道后,也曾直言,他決定歸順他們,是因為敬佩夫人的為人和心性。
如今,又多了一個劉津江劉將軍。
他們夫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這看著,一點也不比他們都督弱啊!
在場的人,都不禁紛紛把目光聚集到了時顏身上。
時顏卻只是眉頭緊皺地看著面前的男人,沒有說話。
到底是曾經在她手底下做過事的人,劉津江的小心思,她哪里看不出來。
他表面上看,
是為了今天犯的錯才切斷自己的手指頭贖罪,但他出口的話,
卻分明在說,他選擇在今天處罰自己,不過是因為今天有一個契機,他處罰自己的真正原因,是他之前把她從西南道擄走這件事。
這家伙,對恒景的敵意和不服,簡直沒有一丁點要隱藏起來的想法。
時顏暗暗呼出一口氣,冷聲道:“行了,起來自己找軍醫療傷去罷。“
說完,面無表情地轉身就走。
劉津江也是,魯國公他們也是。
這一個個的,都直接忽視了她的想法,逼她做決定了啊。
恒景嘴角緊抿,也冷冷地看了劉津江一眼,便跟上時顏,悄然握緊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道:“方才魯國公說,有事情要與我們商討,我已是叫了人把他帶去我平時用來議事的營帳里。”
恒景特意跟她說這件事的用意,時顏明白。
她不自覺地反握住恒景的大手,低嘆一聲道:“好。”
恒景瞥了她一眼,低聲道:“你應該能猜到,待會魯國公要和你說什么,你可是決定好了?”
時顏默了默,抬眸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做出那個決定,可會讓你難做?”
畢竟,恒景也需要給那些一直追隨著他的將士一個交代啊。
恒景輕笑一聲,突然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一個角落里,低頭看著她,道:“若我說我會難做,你難道就會改變你的想法?”
跟在恒景和時顏身旁的兵士看到自家都督和夫人一個拐彎,就消失在了他們眼前,不禁默默地對看了一眼。
都督和夫人的感情也太好了吧,簡直隨時隨地都要秀恩愛啊!
他們作為一個成熟優秀的兵士,當然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這種情況,誰敢去打擾都督,誰就是以后不想繼續在都督手下混了!
時顏有些怔然地看了恒景一眼,搖了搖頭,道:“自然不會。”
恒景嘴角微揚,雙眼緊緊地鎖著她,按著她手腕的雙手輕輕地摩挲著,低聲道:“這才是我的阿顏,永遠會堅持自己的想法,不會輕易被其他人事物影響。
雖然你不會因為我的心情改變你的想法,但你這樣問,我還是很高興。”
這說明,她心里是在意他的。
雖然在她心里,也許大興和大興的百姓更重要,但她很在意他,并愿意在做決定前,詢問他的想法,他已是很滿足了。
“阿顏,我不想騙你,若說你做出那個決定,我一點也不會難做是不可能的。”
恒景看著面前仰著一張白皙的小臉看著他,仿佛這一瞬間,她的世界里只有他的女孩兒,雙眸不自覺變柔,慢慢道:“但是,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我從一開始,對這個天下就一點想法都沒有,我最開始努力往上爬,只是為了回到你身邊,成為足以幫助你守護你的力量。
直到如今,我的想法依然沒變。
而且,你也不用把我這邊的事情想得很困難,我與我手底下的將士一起拼搏了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們。
他們中,確實有一些人對我寄托了期望,覺得我能帶領他們奪下這個天下,帶領他們走上最頂峰的位置。
但更多的人一直跟著我浴血奮戰,想法其實很純粹,他們想要的東西,只有一個。”
時顏下意識地問:“什么?”
“他們想要的,唯有和平。”
恒景淡聲道:“軍中的男兒,自有一份驕傲和熱血,他們跟著我一直在邊境抵御青耳族的入侵,對戰亂的感受和對和平的渴望,他們比誰都深。
他們其實一直都知道韓圻年在針對我,也知道終有一天,韓圻年會容不下我。
他們在知道這一切的前提下,還愿意一直追隨我,是對我能力的認可,也是對朝廷上那些只顧著自己的權勢、而完全不顧大興和大興百姓的興亡的所謂官員的不滿。
只要能給到他們心心念念的和平,給到他們一個他們認可的太平盛世,那么,最后是誰坐上那個位置,又有什么關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