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二下午三點鐘左右,京城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
西客站出站口。
蘇淳風穿著黑色大衣,戴藍白格子的圍巾和黑色休閑款貝雷帽,從車站里走出。明顯看起來頗為時尚的他,身旁卻跟著一位身材矮瘦,裹著件軍綠色棉大衣,長著一雙三角眼,尖嘴猴腮胡子拉碴透著猥瑣奸猾和邋遢的老頭兒,頭上還戴了一頂不知道有多少年歷史的那種黑藍色帶護耳的棉帽子,穿著肥大的藍色牛仔褲,黑色雪地棉靴子……總之要多土氣就有多土氣,甭管走到哪里回頭率都是百分百。
偏生這老家伙還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仰著尖下巴走在蘇淳風身前半步,似乎刻意要讓所有人都看出來蘇淳風是他的隨從。
好嘛。
得虧了蘇淳風向來不怎么在意這種虛的東西,否則換做任何要點兒面子的年輕人,恐怕都會和這個猥瑣的老家伙遠遠拉開距離。
“哼哈……啐!”
最近幾天恰好略有些身體感冒的龔虎,使勁吸溜了一嘴鼻涕然后隨口吐了出來。
一路上已經有了經驗的蘇淳風很及時地抬起早就準備好紙巾的右手接住了龔虎吐出的濃痰和鼻涕,繼而毫無凝滯地甩手將紙巾投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內。
“嘿,好身手!”龔虎恬不知恥地豎起了大拇指。
蘇淳風無奈地搖搖頭,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把一包紙巾塞到龔虎手里,幫他拍了下身上落下的些許積雪,推著他上車,一邊說道:“出門兒注意下影響,萬一遇到認識你的,會笑話咱們平陽人沒素質不文明。”
這句話極為準確很辣地戳中了龔虎的痛點。
他打了個哆嗦,坐進車里就抽出一張紙巾備在手上,然后刻意地大聲說道:“淳風啊,你看我這感冒了,你也不給我準備口罩,咱自己的身子骨可以不注意,可是得注意別給他人傳染上,是吧?唉。”
出租車司機隔著后視鏡看到的,是一位長相不怎么樣,穿著樸素出身鄉下的善良老人,不禁開口道:“老人家,感冒是小病,沒啥事兒啊!”
“唉。”龔虎用紙巾捂住鼻子和嘴,擺了擺手。
司機師父感動得一塌糊涂:“你們是哪里人啊?”
龔虎不吱聲。
“豫州平陽人。”坐在副駕位置的蘇淳風微笑道,內心里懊悔不已,暗罵自己蠢——早想到這一招管用,在火車上的幾個小時,就不至于遭人白眼和厭惡了。
“老爺子好人啊……”司機師傅贊道。
龔虎那雙三角眼瞇成了兩條彎彎的縫,透著謙和,連連擺手。
蘇淳風笑了笑,沒說什么——龔虎……除了素質低劣,形象邋遢猥瑣奸猾之外,確實,是個好人。
說起來龔虎這位天生異稟的奇葩也夠倒霉的,奇門江湖上任何一位只要修為邁入了凈體境界的術士,可以說就完全可以杜絕感冒這類小病了。可龔虎呢?這幾年還好多了,以前在家里被老婆齊翠喚作“老藥罐子”
不容易啊。
京城里,堵車似乎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正趕上下雪,道路更是擁堵不堪。
從西客站到東三環那棟安保嚴密的神秘辦公樓,出租車整整行駛了一個半小時,才終于像是蝸牛般停在了已然被厚雪覆蓋的大門前。
從車上下來,忍了一路的龔虎沖到垃圾桶旁,使勁擤了一堆鼻涕,悠哉悠哉地走回到蘇淳風身旁,仰臉打量著戒備森嚴有武警站崗卻連單位名稱都沒有的奇怪院落,以及那棟略顯陳舊的小辦公樓。
“就這兒?”
“嗯。”蘇淳風點點頭。
龔虎甩開步伐就往大門旁側開啟著的小門走去。
然后,他被武警攔著了。
龔虎一瞪眼,繞著神情冷峻的年輕小戰士轉圈打量,一邊指著自己紅通通的鼻子說道:“你知道我是誰不?”
戰士搖搖頭,神情冷漠。
蘇淳風走過去一把將龔虎拽在身后,滿含歉意地從兜里出證件,遞給小戰士。
小戰士看過之后,點點頭,往旁邊一站。
“走吧。”蘇淳風微微皺眉,略顯不喜地招呼龔虎一聲,大步往里面走去——雖然打從內心里對龔虎沒有什么壞印象,可也架不住這猥瑣老家伙整天一副牛氣哄哄,偏生卻一點兒素質都談不上的德行。
“嘿,你這證件管用啊,給我瞅瞅。”龔虎屁顛顛跟在后面,伸手就去蘇淳風懷里掏。
“有什么好看的?”
“看看怎么了?”龔虎一瞪眼:“你爹了個蛋的,奇門江湖的叛徒,掛著半個官職就忘本了還是咋地?”
蘇淳風無奈,只得掏出證件遞給龔虎。
龔虎拿著藍色的特殊證件左瞧右瞧翻來覆去半天,甩手扔給了蘇淳風:“老子不識字兒。”
蘇淳風無語。
一老一少走進冷冷清清的辦公樓,先是到了羅同華的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沒有回應,便來到武局長的辦公室門前,敲門進入。
“武局長,您好。”蘇淳風禮貌道。
“喲,新鮮啊。”武鑒神情詫異地從辦公桌后面站起身來,笑道:“你小子怎么主動到我這里來了?這位是?”
蘇淳風介紹道:“龔虎。”
“嗯?大名鼎鼎!久仰啊!”武鑒笑呵呵地主動向龔虎伸出了手,道:“一舉跨兩境,直入大圓滿,龔大師名震江湖,了不起啊。”
龔虎一臉詫異地和武鑒握了握手,道:“你不是術士?”
“哦,我不是。”武鑒請兩人坐到沙發上,一邊很熱情地沏茶倒水,把放在茶幾下面的好煙給拿了出來。
“你不是術士你管著奇門江湖啊?”龔虎很沒水平地直接表達了不滿。
蘇淳風差點兒沒忍住笑出來。
武鑒愣了愣,心想這他媽是什么人啊?會不會說話?不過他保持著淡然的微笑,自然而然地說道:“談不上管,人民政府為人民,我不去虛偽地說自己是為奇門江湖做好服務工作的,但管理這個詞兒,重點還是一個理字。”
沒文化的龔虎半晌沒轉過彎兒來,他不耐煩地從腰間拔出了煙桿子,一邊往煙鍋里塞著煙葉,一邊說道:“爹了個蛋的,我不管你是服務還是管啊理的,反正你們最近干得這些事兒都不地道……”
“怎么了?”武鑒笑道:“有什么意見提嘛!”
龔虎吧嗒了兩口煙,瞪著眼說道:“就沒你們這么不講道理的,伏地門那是一幫什么龜孫王八蛋?你們早先不去管不去抓不去殺他們,這也就罷了,他們跑到京城送上門兒了,你們反而當祖宗給供起來,保護著他們,這不是他娘的扯淡嗎?好,這事兒我也不去說,可王啟民的徒弟平娃要報仇,這本來就沒啥錯,理所應當啊!得,就算他們是詭術傳承者,你們官方和奇門江湖那些混賬王八蛋們穿一條褲子,要搞什么狗屁人人得而誅之,那也行,反正狗日的歷史以來就這樣,我也管不著。可是,詭術和詭術傳承者,礙著我們平陽啥事兒了?礙著我龔虎和程瞎子啥事兒了?我們倆惹著你們爹的蛋疼了?”龔虎一指蘇淳風,道:“這小子惹了不少亂子沒錯,可他好歹是個講道理好小子,他還掛著你們官方的半個職務,我說你們怎么就他娘干得出來這么沒屁眼子的事兒,把我們都給賣了!以后我們還怎么混江湖?”
擱誰身上都受不了龔虎這般罵罵咧咧臟字兒不斷,泥人還有三分血性呢,更何況堂堂武鑒局長?
武鑒皺眉冷冷地說道:“龔虎,注意你的態度!王啟民和你,還有程瞎子,是故交沒錯吧?你們早就知道他是詭術傳承者,也清楚詭術在奇門江湖歷史以來的位置,卻一直都對整個江湖隱瞞,這,是包庇!我們沒有追究你和程瞎子的責任,那是看在你們二人都是當代奇門江湖上難得的術法高手,是老一輩人物的面子上,而且你們往日行為無惡。你倒好,不知道反省自己的錯誤,還有理了,膽敢登門興師問罪,你把這里當作什么地方了?大呼小叫指手畫腳,像什么話?”
“嘿,嚇唬誰呢?你把老子抓起來崩了吧!”龔虎揮著煙桿在茶幾上砸了兩下。
一句話就把緩和的余地全給堵死了。
這還談個屁啊?
武鑒怒道:“我現在就讓人把你給抓起來,還反了你啦?”
“嘿,老子沒多大本事,命也賤,可就是這渾身上下的幾兩骨頭比別人硬!”龔虎一雙三角眼瞪成了圓形,拉碴的胡子都吹了起來:“明說吧,老子姓龔名虎,這次來京城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娘的!”
“豈有此理!”武鑒氣得當即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龔虎蹭地一下站起身來,梗著脖子道:“姓武的我告訴你,真把老子惹毛了,我現在就干掉你!”
“你……”
武鑒徹底蒙圈了。
他心想世界上怎么還有這號人,龔虎都能活到這么大歲數,而不是早早被人干掉……真他娘是個奇跡。
偏生還有蘇淳風這個混小子,坐在那里一聲不吭,悠悠喝茶。
似乎,這小子就是故意把龔虎拉過來吵架的。
你倒是開口勸一下,給雙方都有個下臺階啊,這他媽真把事情鬧僵了,對你有什么好處?
ps:昨天那叫一個忙活……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我碼字又較真了,低調寫到現在,我真是越來越緊張了晚上還有更,多少不確定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