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云

違心(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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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心(四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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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二爺和楊九成親的頭一年,過了生日,二爺就準備著帶楊九回祖地天津去和父母過年了。

云家爹娘一直不愿意進京住,覺著還得是自個兒家長住的習慣,加上德云書院在天津有分院,就由云磊的父親管著,事務繁多也走不開身。

云磊的身份也沒辦法離開京城,這兩年一直在養傷著,也沒辦法回鄉;這是成親的第一年,該帶著楊九去天津看看。

生日那天也確實沒大辦,和師兄弟們喝了幾杯說了要回天津的事兒;今兒一早吃過早點和師父師娘道別之后,就打算出發了,師兄弟幾個也都送到了城門口。

二爺和楊九下了馬車和他們幾個道別,少爺當然也來了,因為病了一場整個人都瘦了一些。

燒餅笑盈盈的,最是會逗人開心,也有做兄長的擔當:“一路平安啊,明年回來可別空著手啊!”

楊九噗嗤一笑,把手里的暖爐抬了抬,笑道:“您吶就甭擔心了,一準兒不會空著手。”暖爐多好啊,那能放下嗎!

燒餅被楊九給氣笑了,伸著食指抖了抖,非要和她吵個明白出來不可。

二爺在一邊兒,對少爺囑咐著:“我不在,可別自個兒偷偷喝燒酒去啊!”

生有喜悲,無言最苦。

有些時候就是一個人呆久了,想得就多了,越是鉆著牛角尖怎么也出不來;道理都懂,能不能做到那得另說。

少爺笑著,不說話。

堂主在一邊兒,勾著少爺的肩膀,對二爺笑道:“要喝也得帶上我不是!”

二爺笑了笑,錘了堂主肩側一拳,道:“可就交給你了。”

師兄弟幾人本都是一塊兒長大的,心里頭都互相掛念著,但畢竟是爺們也沒什么好矯情的,囑咐了幾句笑鬧過后也就上路了;心相近,不畏路遠。

少爺跟著堂主他們回了書院,覺得有些空落落的。

其實平常大家也都各自忙著,聚在一塊兒得時候不多,但想見總能見得到;云磊只是回一趟祖地,明年還是會回來的沒什么好不舍,前后也就一個月的時間。

但咱們得傻少爺啊,就是覺得有些不適應了,或許是因為年紀還不大吧,畢竟他可是這群人里頭最嫩的。

可是,人也只有老了,才更害怕別離更不愿意送別。就像有些人這么一轉身,真的就天各一方了,明明安好但不得相見。

少爺搖頭笑了笑,只覺得自個兒可笑;其實他心里是明白的吧,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得患得患失了。

不求了,什么都不求了,別再失去什么就好。

正往書院內堂走去,聽見一女聲兒喊了一句師哥;少爺一抬頭,就看見了玉溪,那個總說自個兒是德云女孩不認輸,比誰都總用功的小師妹。

少爺禮貌一笑,道:“早。”

“早。”玉溪大方方地笑著,嘴角彎彎,漩出兩個梨渦:“您去送云師哥了?”

“嗯。”少爺和她并不熟悉,只見過幾次,這女娃娃是歸堂主管的,所以并沒有過多的寒暄;見到了,就說兩句罷了。道:“你這是要去上早課?”

“今兒沒有,有晚課。”玉溪規規矩矩地應答著,眼珠子滴溜溜地,隨口問了一句:“剛走過來,看您搖著腦袋,有什么可樂的啊?”

這雪里的風又重了些,吹起少爺的衣擺,讓人有些恍惚的感覺;不遠處翠竹在風霜里搖晃著,恍惚里想起了什么,讓少爺的眼神也有些空了,聲音低低的:“北苑里種了幾棵紅梅樹。”

“紅梅樹?”玉溪只當他是在回答,因為種了紅梅樹才樂的;北苑有一片空地,夏日里的花兒這會都看不見了,高先生讓人植了幾棵紅梅種,看起來喜慶,在冬日里也顯得暖洋洋的。

“就為這啊?”玉溪一笑,倒不是很在意這些花草樹木的,只當閑聊:“您不是喜歡翠竹嗎?”

少爺看向她,覺著有趣:“誰說的?”

“這書院里一片又一片的竹林巷不都是您說要種的嗎?”玉溪笑著,想起了高先生和她說從前少爺非要書院滿是竹子的事兒,就不愛看別的樹;道:“先生說,您小時候看西側院的竹子好看,非要把書院種滿竹子啊,嘿嘿,真是少年率真啊。”

少爺聽著話,自個兒也笑了,眉目溫柔又諷刺,追憶已成往事。

念叨了一句:“紅梅看著喜慶。”

“喜慶?”玉溪重復了一遍,覺著這說法總有哪里說不出的怪異;再一笑,道:“管它呢,千金難買心頭好,不是自個兒喜歡的再好有什用。”

這話說的可真好,不是自己喜歡的,再好有什么用。

少爺掛著溫和的笑意,看了她一眼,只覺得羨慕這樣的率真與真誠,想想從前他自個兒也是活的這么隨心所欲的。

想起父親和孩子們說過的話,人會成熟,但是因為經歷而不是年齡,有些人活到九十五也沒活明白。也不過兩年的光景,他就變成這樣了。——人口稱頌的樣子,自個兒最不喜歡的樣子。

嗯,先生還說過,陶陽是從小就“明白”的孩子。

“哪有事事盡如人意。”少爺笑意微苦,道:“先生沒教過你,強扭的瓜不甜?順其自然就好。”說這話,也不知道是給自己聽,還是給讓人聽,總之聽起來就是不舒服的。

但都是對的,說的話一句沒錯,只是違心而已。

玉溪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就像討論學問似得,道:“既然想吃瓜,管它甜不甜先扭下來啊,委屈自個兒做什么?”

少爺默了默,眼底不知怎么冒出些酸意來,卻不說話了。

“行啦,我也不和您閑扯了。”玉溪笑著,想不明白這么就說到這來了,師兄八成該覺得她胡鬧不講理了吧;也不多說了,行了個禮就告辭了。

少爺在雪地里站著,腳底一陣陣涼意上涌,覺著更冷了。也不知在看什么,眼底總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但他分明一直是笑著的啊。

“當然不委屈。”

不委屈自己能怎么樣?

這世上最難的從來就不是阻礙,而是選擇;當你選擇不顧一切奔向彼岸的時候,發現彼岸空無一人,只有一個人的彼岸,有什么意義。

什么叫委屈?犯了錯,想著不該想,這就是錯,就該要受罰。

少爺轉身,一步步向前走,踏著碎雪與細霜,蒼白而無助:“都做到了,你也不愿意回來。”

——成家立業,敬孝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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