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朝陽

第四十一章 波瀾

果然如夏筆所說,只憑丟了三本書,春墨趕不走皇后指派來的宮女。

她氣鼓鼓地回來,潮生不敢怠慢,連忙倒了茶給她。

春墨接過茶杯發了一會兒呆,忽然狠狠把杯子一放:“這事兒沒完!”

事情的結果,就是金花誠懇認錯請罪,四皇子寬宏大度不予計較。

從表面上看來,金花和金葉吃了這個虧之后,一下子安份下來,不再拉攏人手與春墨作對,平時她分派什么事,也都做得妥妥貼貼,堪稱又快又好,可見能力是有的。見了春墨也是笑臉相迎,連對潮生都十分客氣。

潮生暗暗警惕。

對方和自己既然不是一路而是對頭,那她們能力越強,對自己的威脅就越大。

有來頭,有能力。

既彎下腰,又陪得了笑。

她們笑得越是甜,潮生就覺得這笑容背后藏著的東西越是可怕。

上回春墨等于已經撕破了臉,金花和金葉不會白吃這個虧的。她們當然不想象松濤閣那幾個宮女一樣被趕回去。誰知這一回去會怎么樣呢?

在這宮里,每個人都沒有退路。

必須削尖腦袋,踩著別人往上鉆。

被別人踩下去,那就萬劫不復。

潮生處處小心,自己的東西每天細細的查一遍數一次,小心鎖好。出入當心,飲食更加不用說,除了自己親手,親眼過的東西,別人給的她絕不敢吃一口。

不是她信不過身邊的人,而是有時候,那些鬼域伎倆防不勝防。

進了八月依舊暑熱酷悶,潮生連著好些天都沒胃口吃飯,只喝得下一些湯水,再加上活計不少,她迅速的在原本就苗條的基礎上又瘦了一圈,本來就有些偏大的衣裙象是掛在身上一樣。好不容易夜里下了場雨,天氣涼爽一些。潮生中午偷閑歪了一會兒,起來時聽著窗外遠遠近近的蟬聲響成一片。

她揉揉眼,支起鏡臺來梳頭。

秋硯推門進來,笑著說:“懶丫頭,可睡醒了?”

潮生捏著一綹頭發,轉過頭來一笑:“秋硯姐姐這大中午的不歇著到處亂轉什么?”

秋硯扶著門框邊楞了一下,潮生只當她有事,站起身來:“秋硯姐姐有什么吩咐?”

秋硯回過神來,搖頭說:“沒事。”

潮生把解暑茶倒了一杯捧給她,秋硯伸手來接。

粗瓷杯子里是最普通不過的解暑茶,這本來平平無奇,可是被潮生白皙纖長的手指托著,讓秋硯有些恍惚。

潮生初來時不過是個黃黃瘦瘦的小丫頭,一天一天過去,在眾人都沒察覺的時候,她悄悄的變了模樣。

那眉毛濃淡得宜,象兩抹醉雨煙痕。眼睛清澈秀美,流轉間就象是有無數的話語欲訴。午睡初醒的面頰是桃子一樣的胭紅,一時間秋硯突然想到“我見猶憐”四個字。她聽說書上戲詞上總有這么個詞兒,然后剛才她突然就想起這個詞來。

平日抬頭低頭,匆匆忙忙不留心,仿佛突然間才發現了她的存在一樣。

剛才進門時看到那一眼,秋硯先是驚艷,接著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不,她沒有走錯地方。

秋硯接過茶,看著潮生的目光有些復雜。

“你啊……”秋硯搖搖頭,喝了一口茶。

半溫的茶水有些酸澀,但是回味泛甘。

“我怎么了?”

秋硯笑笑。沒說這個,問起前天讓潮生做的活計來。

潮生去取來給她看。

秋硯沒有說出口的是,可惜的是她投錯了胎。

這丫頭真不象是個宮女。

可是她偏偏只是個宮女。

……真可惜了。

“秋硯姐姐先看著,我把頭發扎好。”

潮生把頭發全編起挽好,系上頭繩。她從不象旁人那樣愛用鮮亮的艷色,頭繩是總是半舊的,扎來扎去不過是葳黃、灰青這些顏色,很不象個年輕愛俏的小姑娘家。

可是想到她的經歷,秋硯覺得這也難怪她。

誰經了那么一場禍事,還在浣衣巷做過一年的苦役,也不會再傻呵呵的沒心沒肺,只想著出頭拔尖。

前些天潮生洗頭秋硯幫她淋水的時候,因為怕濺濕衣裳,潮生只穿了件內衫,高高挽著袖子還撥開了后頸,秋硯看見她肩頸雪白中透出幾點紅痕,象是撒在凝乳上的細碎花瓣,隨口問:“這是怎么弄的?”

潮生怕水進了眼,匆匆忙忙的說:“挨過打落下的印痕。”

當時得打得多狠哪?秋硯看著都替她覺得疼。

真虧她還熬過來了。

潮生看她只是瞅著自己不說話,有點兒奇怪:“秋硯姐姐看著,可有什么毛病沒有?要是哪兒不妥我再改。”

秋硯笑著說:“沒有,都挺好的。”她忍不住抬手捏了一下潮生的臉,滑滑溜溜的,就象在捻緞子一樣。

“真是女大十八變。你這樣貌,當個妃子娘娘也盡夠了。”

潮生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來:“怎么突然想起來說這個?姐姐別笑話我了。”

秋硯也笑了。

“行啦,說正經的。你這會兒也睡飽了,跟我去西邊兒送個東西。”

“送什么?”

秋硯說:“殿下早上交待的,讓拿一幅畫過去給二皇子。”

可是秋硯又猶豫了下。

雖然她剛才是想叫上潮生一起去,順便在院子里走走散散說說話,可是現在卻有幾分猶豫。

潮生卻沒多想,轉身去換鞋:“那我同姐姐一塊兒去。畫呢?”

這會兒秋硯也不好再改口了,去正屋取了畫,與潮生一塊兒去松濤閣。

二皇子午睡還沒醒,秋硯她們等了一會兒,宋嬋出來說:“畫先留下吧,你們就別在這兒等了,殿下昨天晚上睡得遲,這會兒不定什么時候才能醒呢。”

不用見二皇子,秋硯和潮生齊齊松了口氣。

潮生自打那兩串葡萄和一碗酥皮肉之后,還沒正經和二皇子打過照面。她總覺得,再打照面,沒準兒又打出什么吃的來。

還是——不打的好。

出了松濤閣,風從身后吹過來,帶著一點淡淡的香氣。

潮生細細的嗅了一下,那香味兒淡而隱約。

“秋硯姐姐,你聞著香氣了嗎?”

秋硯吸吸鼻子:“嗯,是桂花。”

“宜秋宮有桂花嗎?”

秋硯點頭說:“宜秋宜秋,就在一個秋字上。前頭有楓池,后頭有桂花。”她朝后頭指了指:“這里早年是片花園,后頭一大片桂花。”

她指的正是洛水閣的方向。

那邊兒潮生從來沒去過,當然不知道那邊有桂花。

“現在也沒人去那里賞花了,就是李姑姑年年的帶人去拾花,回來做桂花糕桂花糖,能把人的牙甜掉。”

潮生笑著說:“那回來做了我得多吃兩塊。”

秋硯正想說話,就見華葉居的方向跌跌撞撞跑出一個小宮女來,遠遠就朝她們喊:“出事了!秋硯姐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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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突然緊張起來了。。。

怕誤點趕不上飛機,怕下了飛機找不到酒店,胃都揪成一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