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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賞月
第八十八章賞月
潮生剪了一個蓋簾兒,就是齊劉海。劉海稍長一些,不但蓋住了額頭,也蓋住了眉毛。看起來靈秀少了三分,乖順多了七分。
潮生臉型是很標準的鵝蛋臉,下巴尖尖,額頭飽滿光滑,眉目也秀致。這個蓋簾兒剪的好,把臉上半兒都蓋住了。
她自己剪得不齊,還央李姑姑幫她修好。
“怎么想起這么弄……”李姑姑說了半句,沒再說什么,接過剪子,替她把剪得不齊的地方修齊。
潮生忙囑咐一句:“可不要修短了。”
“我知道。”
潮生坐得直直的,兩手放在膝上,眼睛閉著。
李姑姑一手拿著剪子,替她一點一點的修剪。
不知道為什么……覺得心酸。
李姑姑想到自己象潮生這么大的時候……也進了宮。那時候可不知道自己會在宮里待一輩子,還以為三年五載就能放出去。嫁個好人家,生兒育女……
若是她當年沒有進宮,而是嫁人生子……
也許,也會有個這么乖巧聽話的女兒。
李姑姑拿著剪刀發怔,潮生等了半晌沒動靜,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姑姑,剪好了?”
“哦,沒有。”
李姑姑定定神,替她把剩下的剪好。碎頭發收拾攏起。
潮生朝李姑姑一笑:“謝謝姑姑,看著如何?”
“丑了一半。”李姑姑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臉:“再曬黑些就好了。”
“我也想……”
可是潮生就沒有曬黑過。
就算一天中盡量在院子里多站多走,夏天過了大半,她的膚色還是白皙依舊。
宮人一茬換一茬,大多都沒有善終。
當年的她,今天在灶下滿面塵煙。
今天的潮生,他日又會是什么處境?
李姑姑發了一會兒怔,才中氣十足的使喚人干活兒。
潮生把袖子一挽,抄起刀來就將雪筍刷刷刷切成了絲。
她這兩年切了無數蘿卜地瓜,刀功那是練出來了。切出的雪筍絲細且勻,鋪在盤中就象半彎月。
李姑姑在她手上敲了一下:“太高了。”
潮生忙放低手腕。
李姑姑在一旁虎視眈眈,潮生一點兒不敢馬虎。
李姑姑看著嚴厲,其實心思早轉到別處去了。
也許這孩子將來是有造化的。
她做什么事情都極認真,從沒有什么取巧的心思。
潮生剪完這個頭,春墨險些認不出她來了。
“你……怎么想起來的?”
“不好看嗎。”
春墨點了一下頭,違心地夸了一句:“挺好看的。”
的確不丑,但是和原來不能比。
別人問起,潮生只說:“我覺得額頭太高了,所以想遮一遮。”
中秋夜四皇子去宮中赴宴,潮生她們也過節。
拜過月,碟子里的月餅鮮果頓時被搶得精光。潮生只抓著一塊月餅,春墨倒把一串葡萄遞給了她:“來來,這個給你吃正相宜。”
潮生瞪她一眼,春墨掩口笑。
珊瑚她們是后來的,不知道葡萄這個典故,便有人七嘴八舌的告訴她們,結果一院子的人都笑起來。
“誒,二皇子一走,咱們這兒就冷清多了。我記得有一年松濤閣還搭了臺子,叫了麗苑的樂師來吹笛子,彈琵琶,隔著墻聽得一清二楚。現在那邊也空啦……”
月餅上印著圓月,月中還有兔子,十分精致。潮生掰開來,遞了一半給春墨。
也不知含薰怎么樣了。
潮生在這個時代的第一個中秋節,就是和含薰一起吃月餅……
天上圓月皎潔,照得一地清輝。
潮生心中默念著,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含薰這會兒也在看月吧?采珠應該也是。
不能相見,只能在心中祝禱她們平安。
珊瑚正在那里跟另外兩個小宮女講中秋的典故,正說到因惡人逼迫,嫦娥情急之下吞服了仙藥,奔向月宮。后羿趕了回來,一路追趕一路呼喊妻子的名字……從此仙凡兩別。
小宮女聽得如癡如醉,手里的月餅都忘了吃。
文月說:“嫦娥仙子真是可憐,那月亮這樣高,這樣冷,她一個人可怎么過?”
春墨用手肘碰了潮生一下:“怎么?你也在可憐嫦娥?”
“嗯?沒有。”
“那就是想家啦?”
潮生笑笑,咬了一口月餅。
有人說:“這么坐著沒趣兒,我們來擊鼓傳花吧?傳到誰,誰就講個故事,唱個曲兒,好不好?”
眾人都說好,于是尋了一只銅盆來,倒扣著拿筷子敲。
春墨拿了一枝絨花出來,眾人就敲起來。
花轉了幾圈兒,潮生手疾眼快,一次都沒被捉著。春墨都被捉到了一次,她平時十分威風,這回也不忸怩,大大方方唱了一首家鄉小調。春墨有一把好嗓子,唱得很是好聽。一曲唱完,眾人都叫好。
春墨坐了下來,端起茶喝了一口。
潮生把自己面前的葡萄推過去,春墨揪了一顆吃,笑吟吟地說:“好久沒這么熱鬧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回。”
潮生說:“姐姐說什么呢,明年此時咱們就不一起賞月了?”
春墨拖長了腔調:“就算賞,誰知是不是還在這院子里?”
潮生怔了一下。
是啊。
就算明年圓月依舊,人也未必是現在這些人了。
小宦官們也在一旁湊熱鬧,嘻嘻哈哈的。平時春墨早訓人了,雖然四皇子寬宏,但是規矩卻不能亂。
可是也許想著這次賞月之后,大家的前程未卜,春墨也沒有煞風景。
宜秋宮的輕松,潮生以前根本是不敢想象的。在煙霞宮時,陳妃也算是寬容的主子,但是宜秋宮里整年聽不到大聲說話聲,也聽不到笑聲。
還有西院兒的人也一起過來了,冬紙夏筆都來了。
“門上還有誰?殿下倘若回來……”
“現在是不會回來的,皇上要是高興,只怕得到四更天。”
兩人的聲音夾在擊鼓聲說笑聲里頭,忽然聽著鼓聲一停,眾人紛紛說:“在哪里在哪里?”
原來剛才傳花的人急了,花就掉到了桌子下面。
潮生低下頭,看花就在她腳邊不遠,彎下腰伸長手去撿。
桌下頭黑,她摸索了兩下才摸著絨花,抬起頭直起腰來。
院子里不知何時已經靜下來了,所有人都躬下身去行禮。
——四皇子竟然已經回來了。
他披著一件長長的斗篷,在月光下頭,那斗篷象是一領銀色的流水,迤邐曳地。
隔著一片人,潮生竟然忘了行禮,就那么呆呆的與四皇子對視。
春墨在下頭拉扯她的袖子,潮生才醒過神來,急忙行禮。
“都起來吧。”四皇子緩步走了過來,將潮生手中的絨花拿了去,看了一眼,又還了給她。
“你們接著玩。”
眾人面面相覷。
好在四皇子平時就不是嚴苛的人,眾人也知道不會有責罰,倒也不懼怕。過上元節時,四皇子還和他們一起賞玩花燈猜燈謎呢。
小順走了過來:“我來擊鼓,花兒呢?再傳。”
他的隨意讓大家也輕松了些,珊瑚大著膽子說:“這花在潮生姐手上,她可不能賴過去啊。”
潮生愣了一下,小聲分辯:“不是我接的,是花掉在地下我撿的……”
小順笑瞇瞇地說:“那我們可不管。反正花是在你手上了罷?來來來,你是唱一個,還是有什么別的樂子啊?”
潮生急得一頭汗:“真不是我……”
春墨也說:“嘖,我都唱了,你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潮生臉都窘紅了,春墨善心大發:“要不你求求我,我替你唱。”
潮生如蒙大赦:“好姐姐,你是我的親姐姐。”
小順卻搖頭不依:“那不成。這該是誰就是誰,哪能由旁人替啊。那要是我接了花兒,難道我能求求殿下,讓殿下替我一個?”
四皇子已經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笑微微地看著他們。
眾人都有些拘束,遠沒有先前放肆。
開玩笑,四皇子再和氣,也是主子。宮里的規矩既繁且多,他們哪還敢高聲大笑。
潮生心中微微覺得奇怪,四皇子怎么回來得這樣早?算著時候,這會兒正該是賞月的好時候。
看四皇子的樣子,也不象是身體不適,或是有什么不快。
那怎么就回來了呢?
潮生推不過,臉燙燙的,小聲說:“那我也唱一個……唱得不好。”
“沒事兒,”小順拍拍胸脯:“要是誰敢笑話你,我給你撐腰。”
潮生一笑,記得以前聽過一首跟賞月有關的歌。
詞記得不太清楚了,反正只要有那么兩句,支應過去就行了。
剛才也有人唱了一半忘詞兒的,也算唱過了。
她不敢看別人的表情,低著頭小聲唱了幾句,下面實在記不得了。
春墨打圓場:“行啦行啦,快敲起鼓,往下傳吧。”
花又在眾人手中傳了起來,小順人鬼精,敲的鼓點兒也是忽快忽慢一時上一時下,眾人緊張得不行,花越丟越快。
忽然聽著鼓點兒啪的一收,花在兩人手上一碰,兩人都想推給對方,花斜飛出去,一頭栽在四皇子的衣襟上。
眾人都愣了,還是小順說:“哎喲,這次輪到殿下了。”
潮生一頭是汗。
這叫什么事兒啊。
誰敢讓四皇子唱一個?
就算四皇子他爹,都沒這個機會聽自己兒子唱……吧?
四皇子倒還是溫煦的神情,把花拈起來,笑著說:“小順,你是存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