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阮思的視線被一個仆婦擋住了。
下人們收拾好菜肴,重新退下后,姚鈺舉杯對江聰笑道:“剛才是小生的不是,小生先自罰一杯。”
說完,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酒,被嗆得連連咳嗽。
江聰拍了拍他的背道:“姚從事果然是個斯文人。你這衣服也弄臟了,下去換一件干凈的吧。”
他故意命剛才斟酒的大丫鬟道:“你親自帶姚從事下去,挑件我的新衣服給他換。”
丫鬟應了一聲,轉身領著姚鈺離開了。
阮思看到,在姚鈺起身離席的剎那,江夫人的神色猛地變了。
她好像突然緊張起來。
阮思想起她剛才偶然窺見的那一幕。
姚鈺伸手握著別人的酒杯,而那個別人應該就是他身邊的……
“來,三弟。我們兄弟喝一杯吧。”
江聰突然舉杯看向江嵩。
江嵩一直默默坐在角落里,席間誰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被江聰一叫,他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圓滾滾的肚子磕在桌沿上,撞得桌子跟著抖了幾抖。
洪綃第一個笑了出來。
江嵩很難為情,臉皮漲得通紅,笨拙地舉杯道:“啊?好好,大哥,來,我們……”
他一句祝酒詞也不會說。
江郡守面露不悅,剛要讓他坐下,他突然急得撅起屁股蹦出個屁來。
洪綃捂著鼻子,哎喲哎喲地嬌聲笑著,倒在了洪姨媽的懷里,要母親給她揉揉笑疼的肚子。
洪綾瞪了她一眼道:“阿綃!”
“姐姐,鄉下人才叫阿貓阿狗。”洪綃譏笑道,“我娘和姨母都叫我‘綃兒’。”
江嵩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被辣得咳嗽不止。
江郡守慍怒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快點滾下去!”
席上,唯有洪綾同情地看著他。
他只得點頭哈腰道:“……是,孩兒這就滾、這就滾。”
他起身離席,小心護著肚子,生怕又撞到桌子,一轉身就小跑著走了。
洪綃見他的身形渾圓,像個肉球一樣,吃吃笑道:“你們看,他還真是‘滾’出去的。”
“娘,我吃飽了。”
洪綾看不下去,一扔碗筷,對阮思小聲道:“喬喬,這里悶得慌。”
洪姨媽也不好攔她,江聰見洪綾要走,對下人使了個眼色。
阮思盯著江聰,總覺得不安。
姚鈺遲遲沒有回來。
江郡守命人撤了宴席,領眾人到廳里坐下,命家養的舞姬出來獻舞。
這邊絲竹弦樂不絕于耳。
別院里,看似醉得厲害的姚鈺被扶進柳如盈房中。
下人悄悄退下,伺機去找江夫人。
但姚鈺一被推進內室,神情便突然變得冷靜異常,唇角挑了絲冷笑道:“有人要你死。”
柳如盈從榻上坐起來道:“還有你。”
兩人在桃花郡時已是舊識。
只因柳如松入獄,柳如盈曾去求過姚鈺的嫡兄姚欽,但姚欽要多收二百兩銀子才肯求情。
她走投無路,求到姚鈺面前,這才和這個不受寵的庶子結交。
“姚二公子,”柳如盈笑道,“喬喬的事,我幫過你。這回你幫我一回,我們便兩清了。”
姚鈺的眼神黯了黯。
他嗤笑道:“元宵初遇?呵,我挨了她一拳,結果呢?”
柳如盈自知理虧,勉強笑道:“不知她那日抽的什么風!換了以前她定然感激涕零,傾慕于你。”
姚鈺冷冷一笑,也不說話。
但現在二人同處一室,他倆都清楚,只要傳出半句風言風語,兩人的處境都會十分危險。
“我的好公子,那奴家再同你做個交易好了。”
柳如盈媚眼如絲,咯咯笑道:“只要你肯幫我逃回桃花郡,我什么都依你的。”
姚鈺道:“你費盡心機進了江家的門,這便要走了?”
“不走?命都沒了。”柳如盈冷笑道,“我要活命,然后要老頭記著這個孩子。”
他們想害她背個紅杏出墻的罪名,拉她去浸豬籠?
要是新納的美妾離奇失蹤,江郡守略一琢磨,定然會怪到江夫人頭上。
柳如盈心想,只要她把孩子生下來,有了最重要的籌碼,就不愁沒有卷土重來的那一天。
姚鈺道:“你死了,我也脫不了干系。”
“所以,姚公子,你的條件是什么?”
“我要阮思和姓晏的和離。”姚鈺漫不經心地笑道,“你,做得到么?”
門外,江夫人身邊的心腹大丫鬟守在不遠處。
她假稱夫人賞下人吃酒,把守在別院的下人早早打發走了。
此刻,她得了夫人和大公子的授意,只要房里響起一絲異動,立刻回正廳去請夫人過來。
她尋思著,姚鈺先前路都快走不穩了,大公子說的藥效不知什么時候發作。
“啊!”屋里響起一聲尖叫,“你、你要做什么?”
接著是桌椅乒乓倒地的聲音。
柳如盈放聲尖叫道:“來人啊!救命啊,他要……唔!”
大丫鬟心中一喜,趕緊轉身往外跑。
姚鈺站在窗前,戳破一個洞,從洞里看到她匆匆離開的身影。
江夫人怕事發后被查出什么破綻,是故鋌而走險,只派了一個心腹丫鬟盯著。
姚鈺料定四周暫時無人,冷冷道:“我們的約定還算數。”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房間。
姚鈺一路小心避過下人,只因他來過江家多次,對院中的地形爛熟于胸。
他悄然來到江嵩房里,把江嵩嚇了一跳。
“咦?姚從事,你怎么來了?”
姚鈺示意他噤聲,側身進了房間,低聲說道:“待會有人問起,你就說我一直在你房里。”
江嵩不明所以,只得點了點頭。
這幾日,姚鈺和江聰走得很近,在江家遇到江嵩,也只是對他視而不見。
江嵩以為是自己愚笨,不慎開罪于姚鈺而不自知。
現在姚鈺肯來他房中歇腳,他趕緊熱情地把人往里請,把自己平時坐的位置讓給姚鈺。
他原想招呼丫鬟沏茶,又怕姚鈺不悅,笨手笨腳地給他倒了杯茶。
姚鈺的瞥了他一眼,神情溫和,又有些悲傷。
江嵩額頭上冒出幾粒汗珠,訕訕地答道:“姚從事比我這個……豬腦子聰明。”
“砰!”
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
門外飛快地扔進一條卷起來的席子,席子里裹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