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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阮思嗓子發癢,重重地咳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入眼的是夜晚的天空,幾顆寂寥的孤星。
她勉強眨了眨眼,只覺得眼皮甚至臉皮都好像被粘住了,略微動一動便覺得繃得很緊。
身側蜷起的手指微微抓了抓。
指尖傳來稻草略微有些扎人的觸感。
“丫頭,醒了?”
前方傳來一把蒼老的聲音,聲音令她感到熟悉。
接著,還有幾聲驢叫。
驢車開始慢吞吞地向前行駛。
阮思感到自己平躺在車板上鋪的稻草堆中,剛才中的那一掌依然讓她感到疼痛。
“來,把衣服穿上。”
趕車的老者扔來一件染血的粗布麻衣。
她掙扎著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胸口染了血漬。
血腥味已淡去不少,但她喉頭發甜,好似隨時都會吐出血沫來。
她依言穿好粗布衣衫。
“陸伯?”
“嗯。”趕車的老者頭也不回地說道,“從現在起,你我是父女,剛從鄉下趕來。”
阮思微微一愣。
陸伯道:“女兒得了肺癆,為父帶你進城醫治,沒錢住店,只能睡在驢車上。”
阮思知他有意幫自己,放下頭發揉亂,抬手摸了摸臉龐。
臉皮粗糙如樹皮,不似以往那般光滑細膩。
陸伯好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低聲道:“好孩子,躺好,什么都別怕。”
他一回頭,阮思發現陸伯長了一張陌生的臉!
“噓,”他友善地笑笑,“小把戲而已。”
這應該是師兄提過的易容術。
她以前一直無緣得見,如今見了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喂,前面的,站住!”
幾個男人團團圍住了那輛驢車。
陸伯手中的韁繩一勒,驢子發出不滿的高鳴聲,震得阮思耳膜發疼。
“你們是做什么的?”
那幾個男人并非捕快,看著絕非良人,殺氣騰騰地盯著陸伯。
“小老兒家中的閨女病了,村子里來的游醫看不好,說是讓帶到城里來找大夫。”
阮思的心緊緊攥在一起。
她雙目緊閉,感到身邊的稻草被人撥來撥去。
“什么病?”
陸伯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知道,咳血咳得厲害……”
人群中,有人驚呼一聲,“肺癆?”
那兩個字嚇得眾人都往后退。
他們見阮思面色蠟黃,胸口染了不少血跡,看著的確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領頭之人捂著口鼻,皺眉道:“那么晚了你們怎么還在外面游蕩?”
陸伯面露不安道:“客棧旅店都要花錢啊。”
“而且,”他回頭望了一眼驢車道,“店小二不準我們父女進去,說是怕小女過了病氣給客人。”
阮思喉頭癢得厲害,側過臉劇烈地咳了起來。
她的嘴角溢出些許血沫,將那幾個男人駭得不輕。
“呸!”
那人和同伴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鄙夷的神情。
“真夠晦氣的!兄弟們,我們再去那邊看看。”
阮思微微松了一口氣,又聽有人問道:“小老頭,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姑娘?”
“姑娘?”
陸伯被人提著領口,勒得臉頰發紫,掙扎著去推那人的胳膊。
那人一把將他拎下驢車,重重地摜到地上。
陸伯爬起來,磕頭如搗蒜道:“幾位大爺,小老兒只看著我家姑娘,沒看著別家姑娘啊。”
那幾個人啐了一口便走了。
阮思掙扎著要坐起來,陸伯重新跳回驢車上,小聲道:“躺著,你傷的不輕。”
驢車咿呀咿呀地朝林泉大獄駛去。
阮思半睡半醒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聞到了熟悉的清冽氣息。
晏瀛洲擁著懷里的女子,對陸伯低聲道:“多謝。”
陸伯搖頭道:“別說這些了,快送她進暗牢去,官府的人應該快到了。”
他為阮思揭下人皮面具。
晏瀛洲抱著阮思大步走進牢房。
牢里的獄卒都是衛長聲借給他的鏢師,所有人對這一幕視而不見。
阮思被重新放回暗牢的地板上。
晏瀛洲喂她服了一粒傷藥,把在地上撿到的金鐲子給她戴上。
“喬喬,等我。”
阮思咽下藥,迷迷糊糊地靠在他身上,只覺得剛才的疼痛稍減。
晏瀛洲匆匆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不會很久的。”
他轉身離開暗牢,命人上了鎖,一切恢復原樣。
連羽等人果然趕到林泉大獄,說是江郡守怕晏瀛洲私縱夫人,讓他過來看看。
但他看到阮思依然在牢里熟睡。
連羽只好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看著晏瀛洲那張結冰的臉,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晏兄,都是誤會,誤會。”
晏瀛洲不置一詞。
等連羽一走,他就立馬帶上早已備好的賬簿密信去見蘇雅集。
這幾份賬簿和密信,是他從鐘二爺家中密室盜走的。
關乎鐘二爺和江郡守這些年的秘密交易。
以前,他帶著密信去找江郡守的時候,并未將這批密信全部交出。
剩下的,他一直留在身邊,等待一個足以讓林泉郡天翻地覆的機會。
這個機會如今已放在他面前。
書房里,蘇雅集披著外衣,靸著鞋匆匆趕來見晏瀛洲,聽他講了此行的來意。
“晏司獄,”蘇雅集皺眉道,“你要告江郡守徇私枉法,貪腐無度?”
晏瀛洲索性將賬簿和密信一應攤開。
“大人請看,證據在此,江郡守勾結地方豪強和山賊,為禍一方,還請大人明察。”
“可是,你要告郡守,至少應告到知州那里……”
“蘇大人貴為欽差,代天子出行,我將案情稟告蘇大人,想來同樣可以上達天聽。”
蘇雅集那雙清秀的眼微微一瞇。
眸子里隱約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深意。
“本官此次前來,僅是為了賑災,怕是難以插手地方事務。”
晏瀛洲淡淡道:“蘇大人,你身為吏部侍郎,此行的目的怕并非如此簡單吧?”
蘇雅集心中一驚,攏了攏衣襟,直勾勾地看向晏瀛洲。
“我們不妨做個交易,”晏瀛洲道,“你想挖掉的爛根,我替你一起挖,還百姓一個清凈。”
蘇雅集此行卻是為了調查林泉郡和桃花郡郡守的貪腐。
朝廷接到線報,接連檢舉了好幾位地方官員,尤以林泉郡的狀況最為嚴重。
他明面上是賑災濟民,實則是為了剜掉這顆毒瘤。
但晏瀛洲是如何看穿的?
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黑衣男子,只覺得晏瀛洲比他看上去還要危險。
終于,蘇雅集下定決心,開口道:“你要什么?”
“我夫人平安。”
晏瀛洲平靜地抬起眸子,眸底一片驚濤駭浪,“肅清先叛王的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