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娘子紅唇一勾,靨邊的一對金鈿閃爍著金色的光。
她今日特意畫了張揚嫵媚的眉型。
眉梢向上一挑,那張漂亮的臉蛋便顯出幾分凌厲的氣勢。
她雖然在笑,但眼底殊無半點笑意。
入夜后,室內寒意乍起,她的身軀因冬日的寒冷而微微顫栗著。
她滿意地盯著目瞪口呆的衛長聲。
衛長聲仿佛被人一棍子打在腦后一樣,腦子里嗡嗡一片回不過神來。
“我美么?”
他耳邊響起一個低回婉轉的聲音。
那個聲音像一只看不見的手,又輕佻又矜持地撩撥著他凌亂的心弦。
“美。”
他沒有說謊。
她的肌膚仿佛吹彈可破,身材曲線近乎完美,猶如一只舉世無雙的白瓷花瓶。
紅葉娘子冷笑道:“所以,和我一夜風流的價格可不便宜。”
她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呆坐在榻邊的衛長聲。
那張嬌艷的紅唇一翻,吐出一句更加無情的話來。
“我這樣的女人,是離不開男人和銀子的。”
衛長聲猛地抽回視線,終于從剛才的震驚里回過神來。
紅葉臉上浮起殘忍的微笑,她輕佻地用指尖勾起衛長聲的下巴,逼迫他抬頭看著自己。
“你想包我幾夜?”
“紅葉!我……”衛長聲別開視線道,“我明日就去為你贖身。”
經了江聰的事,老鴇知道她已徹底得罪了權貴,不敢再把她帶回倚紅樓。
但她的賣身契和籍契都在老鴇手上。
紅葉媚笑道:“好啊,你為我贖身了,我再賣身給別的青樓,好歹能多賺筆銀子。”
衛長聲被她這句話激怒了。
“聽著!我不會讓你再回那種地方去。”
紅葉怨憤地看著他,咯咯笑道:“你當你是什么人?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
她狠狠掐著他的下巴,強迫他盯著自己的臉。
“你不就是想和我親熱嗎?衛長聲,我今晚就成全你,你滿意了就給我滾。”
說著,她身上的披風無聲無息地滑落在地。
那具光潔如玉的軀體再也沒有任何遮掩。
她的肌膚在寒冷的空氣中,漸漸泛起一層青紫,不住地微微顫栗著。
衛長聲不敢碰她,由著她挑起下巴。
他緊緊盯著她挑起的眉毛,結結巴巴地說道:“不、不是……我想,我想娶……”
紅葉的心驟然一疼。
她又想起衛長聲舍命保護她的那一幕。
但是,她依然記得,他跟他師妹說,他因她出身青樓而對她失望透頂。
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被捅入了最深的一刀。
她迫不及待地讓衛長聲感受她的痛苦,于是她臉上的笑容愈加艷麗動人。
“別擔心,”她溫柔又殘忍地說道,“今晚,不收你的錢。”
衛長聲的神情果然像是被一刀捅在肚子上一樣。
紅葉對她看到的一切都很滿意。
她繼續柔聲說道:“你舍命救我的時候,想得到的不就是這一刻么?別浪費了。”
他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到一起,她體會到了報復的快感。
“花魁娘子一夜千金,”她摩挲著他帶了點青澀胡茬的下巴,“你,以后玩不起。”
“夠了!”
衛長聲那雙痛苦不堪的眸子里終于燃起憤怒。
紅葉等待著他的情緒爆發,等著他對她拳腳相向,罵她是下賤的娼婦。
她在等他將她插在她心上的那把刀捅得更深。
但她等來的只是一句痛苦的低語。
“紅葉,你冷不冷。”
紅葉愣住了,一時忘了她該說什么。
衛長聲突然撥開她的手,別過身從榻上站起身來。
她剛要回頭看他,突然看到一席棉被劈頭蓋臉地罩了下來。
“唔……”
沉重的棉被將她嚴嚴實實地壓在了地上。
衛長聲背對著她,低頭道:“你不準再回那種地方。”
說完,他快步離開了房間。
紅葉盯著他的背影,咯咯尖聲笑著,揚聲道:“你去贖啊,你贖我一次,我再賣身一次!”
她原本旖旎婉轉的嗓音,在黑夜中暗啞而尖細。
“衛長聲!”
紅葉伏在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倒是殺了我啊……”
話音未落,她已簌簌掉下淚來。
“衛長聲,我早已不是什么清白女子……”
次日。
衛長聲在外面吹了一夜冷風才回房。
他回去的時候,房門洞開,呼呼朝里面灌著冷風。
房里只有一席攤在地上的棉被,昨夜甜膩的脂粉香早已被風吹散。
他愣了一會兒神,緩緩俯身拾起棉被。
棉被上抖落一片金色的花片,金光閃閃的,是一朵梅花的形狀。
這是她靨邊的……
衛長聲心中苦澀,緊緊捏著那片金鈿,指尖觸到了上面殘存的些許香粉。
昨晚發生的那一切太過突然。
他跟隨師父走鏢多年,躲過無數明槍暗箭,無數次從敵人的刀劍下逃生反殺。
但這一次,他的反應空前遲鈍。
他的腦子木木的,眼前仿佛只有那張輕佻美艷的臉,她的紅唇就像毒蛇的紅信一樣鮮艷。
師父說,那樣的女子不適合娶回家過日子。
他知道師父說的沒錯。
衛長聲想了半天,匆匆把金鈿收到懷里,轉身取了一疊銀票去找阮思。
“什么?”
阮思原本坐在廊檐下學刺繡,聽了衛長聲的請求,差點沒用針扎破她的手指。
衛長聲將銀票塞到她懷里,鄭重地懇求道:“師妹,我只求你這一次。”
阮思挺想給衛長聲也來一針。
昨晚,她的確聽到廂房那邊傳來動靜。
今早她問金鈴兒,二人以為昨夜紅葉娘子和衛長聲吵嘴了。
但今天紅葉娘子看著跟個沒事人一樣,吃早膳的時候還和阮思說了幾句話。
沒想到她這個愣頭愣腦的師兄卻失魂落魄的。
他一來就跟阮思說,想請她幫忙去一趟倚紅樓為紅葉贖身。
“讓我家小姐去青樓?”
銀瓶兒也驚得合不攏嘴,在她印象里,衛少爺不是那種不懂分寸的人啊。
衛長聲急了,只好接著懇求道:“不會耽誤很久的,只是幫我贖回她的賣身契和籍契……”
阮思從未見過她師兄如此低聲下氣的樣子。
她一時心軟,而且想到個更嚴重的,要是她不去,他拜托晏瀛洲去呢?
與其讓她夫君去逛窯子,不如她替他去逛一逛。
阮思為難道:“可是我沒去過,怕搞不清里面的門路。”
金鈴兒促狹一笑,嘀咕道:“小姐沒去過,但有人熟門熟路的啊。”
是了,裴之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