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豬回來,就聽當當當幾鐘響,然后就聽到老支書扯嗓子喊起來:“社員同志們都注意啦,各家各戶派人到生產隊來領肉——”
大伙早就惦記著這事呢,立刻聞風而動,拿著家什就往生產隊跑。老支書一邊吧嗒小煙袋一邊笑罵著:“平時上工咋沒見你們這么積極呢!”
“當里個當——”一聽這聲,田大康心里激動啊,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劉老六解答。急火火從書包里摸出手機,一瞧之下才發現,沒啥反應啊。
再一瞧,原來是八叉子手里拿著個盆子,一邊跑一邊敲,當當亂響。他娘在后面還一個勁攆:“慢點,回頭別灑嘍——”
“腿腳不好還跑啥呀——”空歡喜一場,田大康心里很是氣憤,這八叉子兩只腳是“外八字”,所以才有這個綽號。
咣當——八叉子被樹枝子絆了一下,摔了一個嘴啃泥,盆子飛出老遠。他娘從后面跑上來,先賞了他幾個腚錘子,然后抄起盆子,在圍裙上擦了幾下,直奔生產隊而去。
田大康也趕緊跑回家,拿了個盆子又跑出去,李奶奶在后面喊:“拿個大碗就夠了,能分多少啊?”
跑到當街,田大康又聽到“當里個當”的聲音,連忙四下觀瞧,看看又誰敲盆子呢,結果發現,原來是書包里面的手機響了。
這個死劉老六,還真別扭,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領肉的時候來電話。田大康心中氣惱,不過也不敢耍脾氣,這兩天他沒少捅咕手機,可就是整不明白。
躲到一棵大榆樹后面,田大康把手機接通,屏幕一閃,劉老六馬上現身,這家伙左手捧著半拉燒雞,右手拿著個雞腿正往嘴里塞呢。
這不是故意饞人嘛——田大康心里這個氣啊,不過嘴里還是很不爭氣地咽了一口吐沫,心里已經把這家伙罵了一萬遍,這種人,才應該踏上一萬只腳,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呢。
劉老六吐出一塊雞骨頭,又打了一個飽嗝,用手背抹抹油漬麻花的嘴唇子:“富貴啊,這兩天過得咋樣啊,精神生活極大豐富吧——嗝——”
透過屏幕,田大康都聞到一股燒雞的香味,他心里清楚,此刻急不得也饞不得,否則叫這個老變態的惡趣味得到極大滿足,必將更加猖狂。于是冷眼看著對方,一言不發。
“嘿嘿嘿,不錯嘛,還算有點定力,富貴啊,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要兩手抓,兩手都要硬,你就不琢磨琢磨怎么能改善改善?”劉老六臉上的奸笑就跟偷了小雞的老狐貍一模一樣。
田大康直接忽略這家伙提出的誘惑,反問道:“你把俺送回來,說是當什么淘金者,到底是咋回事?”
“淘金者嘛,這可是個神圣而光榮的稱號,你要知道,我們祖國的歷史是悠久滴,文化是燦爛滴,但是幾千年的歷史長河,大浪淘沙,很多好東西都淘沒了,這是多么叫人痛惜的一件事。所以,淘金者就是把各個時代有價值的東西保留下來,你的明白?”劉老六一白話起來,還真有點天花亂墜的架勢。
“那有什么用,我這的東西,能到你手里啊。”田大康恨得牙根癢癢,不知道咋回事,一見到這個老家伙,就想痛扁他一頓。
“能啊!”劉老六一呲牙,然后從牙縫里面抻出一條雞絲,又扔回嘴里嚼了兩下:“不僅你那的東西能傳到俺這里,就是俺這的東西,也照樣能弄到你那去,用俺給你的手機,就能傳送物品。沒這個本事,敢當里個當嘛!”
田大康的腦袋一時間有點短路:真的假的,雖說原來生活的時代挺先進,可是也沒先進到這個份上啊?
“那你先把燒雞給俺傳過來試試。”田大康心里一百個不信,不過還是抱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的僥幸思想。
劉老六看看手里的雞腿,又啃了幾口,直到剩下一個骨頭棒之后,這才說:“不能壞了規矩,咱們之間屬于正當交易。交易你懂嗎,也就是等價交換,俺這個燒雞花了五十塊錢買的,考慮到兩個時代的物價差距,大致是三十比一。頭一回,俺就不跟你要稅了,你給俺一塊六毛六分,這燒雞就是你的了。
田大康摸摸兜,連一分錢的鋼镚都沒有。一塊六,在當時那也算一筆不小的財富了,社員辛辛苦苦干了一年,算完工分,分完口糧,能再分到手里幾十塊錢人民幣就算不錯了,肯定是老家伙知道他兜里沒錢,故意找茬,想到這里,不禁怒道:“你個老騙子——”
話音剛落,只見屏幕上藍光一閃,田大康手里多了一物,然后他就目瞪口呆地看著手里的東西,傻了一般。
那赫然就是劉老六剛啃完的雞骨頭。
“真的?!”田大康嘴里喃喃著。
“這回相信了吧。”劉老六洋洋得意,又撕下來一根雞膀子啃上了。
“那能不能先給俺弄點錢過來?”田大康心里隱隱抓到點什么,臉上一下子激動起來。
“給你弄一百塊過去,你能花啊,切——”劉老六滿臉不屑,瀟灑地把手里的雞骨頭往身后一仍:“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付出哪有回報,你先別想美事了,趕緊琢磨琢磨能給俺送點啥好東西過來吧。”
“隨地扔東西的,罰款五塊!”手機里面忽然響起一個十分嚴厲的聲音,然后就看到劉老六慌慌張張擺擺手:“先閃了——”
“別跑——”田大康嘴里和手機里面異口同聲,可是畫面一暗,斷了聯絡。
“哎呀——”田大康一跺腳:“這個老家伙也太不著調啦——”隨后,就看著手里的雞骨頭出神。
身邊忽然傳來幾聲急切的吭嘰,田大康這才回過神,只見黑妞正起勁地搖晃著尾巴,兩眼盯著他手里的雞骨頭,爍爍放光。
田大康只好把雞骨頭扔給它,只見黑妞高高躍起,穩穩將飛在半空的雞骨頭叼豬,然后咔咔大嚼起來。
憤憤然把手機裝進書包,田大康嘴里嘟囔著:“什么淘金者,簡直就是個倒爺嘛,這個劉老六——”
“富貴哥,劉老六是誰啊?”六指子從另外一棵老榆樹后邊轉出來,手里還拿著一塊油渣,向田大康遞過來:“嘗嘗,賊香。”
于是直接把嘴伸過去,嚼了兩口,滿嘴流油:“沒啥,俺練繞口令呢。六十六歲劉老六,修了六十六座走馬樓,樓上擺了六十六瓶蘇合油,門前栽了六十六棵垂楊柳,柳上拴了六十六個大馬猴。忽啦啦一陣狂風起,吹倒了六十六座走馬樓,打翻了六十六瓶蘇合油,壓倒了六十六棵垂楊柳,嚇跑了六十六個大馬猴,氣死了六十六歲劉老六。”
六指子咧開油汪汪的嘴叉子:“好玩,這個劉老六給氣死了。”
田大康心里終于痛快不少:“回頭把這個都教給他們幾個,沒啥事天天念——”